这天晚上,噩梦又发生了变化。
昏暗的小楼破败不堪,沙发,墙壁,到处都是被利器划过的痕迹,大大小小的家具,被摔得四分五裂。
很显然,那天他从这里逃出去以后,大小怪物都发疯了。
“陈井。”
声音来自头顶。
李鱼抬头往上看,木制天花板上也有一条粗长的划痕,小孩儿正趴在地上,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见青年不肯回应,小孩儿嘻嘻笑了一声,站起来跑了。
紧跟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李鱼头皮发紧,不停的告诉自己,忍住,不能跑,跑了不但要跟秘密线索说拜拜,还会拉低小孩儿对他的好感值,亏大发了。
不多时,小孩儿来到楼下,抓住青年的手指,恶狠狠地说,“你上次跑了以后,他发疯了,把所有的一切都毁了,都是你的错。”
小兄弟,能不能正常点,不跑我是会被弄死的。
李鱼勉力扯出笑容,勾动手指,将冰凉的小手包裹住,“他呢?”
“他犯了错,被我关起来了。”小孩儿一秒变脸,喜滋滋的昂起头,求表扬。
李鱼没被迷惑,他很清楚小屁孩儿的喜怒无常,“他被关在哪儿了?”
小孩儿撅嘴,“不告诉你。”
李鱼抿了抿嘴,想把人暴打一顿。
你好哥们儿就是个定时炸l弹,你不是不想告诉我,是他妈想玩儿我。
他换了个问法,“那他能逃出来吗?”
“当然能。”小孩儿眨巴眼睛,天真又可爱,“我故意没把门锁牢,他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李鱼,“”
小孩儿背着手,跃跃欲试,“你快躲起来,如果他十分钟之内找不到你,就会放弃的。”
话音一落,楼上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显然,影子怪正在冲撞木门,想要跑出来。
李鱼看着随之颤动的房屋,心间拔凉,“为什么这么做。”
小孩儿皱眉,“谁让你总是惹我生气,谁让你总是骗我,谁让你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头顶的撞击声突然变大了,李鱼猛的一收胳膊,把人抱起来,拔腿就跑。
小孩儿愣了一下,短小的胳膊用力撑住青年的肩膀,想从温暖的怀里挣脱出去,被狠狠掐了把屁股。
他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耳根通红,“你”
第一个字刚吐出来,嘴就被李鱼用力蒙住。
李鱼,“闭嘴,他出来了。”
镰刀手臂拖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响声,由上而下,由远及近。
李鱼勒紧小孩儿,抱着他躲进了一楼客房的衣柜里。
柜子里很空,散发着一股霉味。
李鱼死死捂住小孩儿的嘴,透过衣柜的缝隙,观察门外情形。
影子怪似乎真的在玩儿捉迷藏,他拖着手臂走进来,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不过三五秒,就离开去了对面。
小孩儿对这个游戏非常满意,高兴的眯眯眼,还撅嘴亲了亲青年的手心。
把人掳来,是想防止小屁孩儿冲影子怪瞎指挥,谁知道,歪打正着,反而把人逗乐了。
李鱼将人转过来,面对面问,“他还会回来吗?”
小孩儿歪着脑袋,一点不萌,有点诡异。
他反问,“你想让他回来吗?”
“不想。”梦里的感受太过真实,李鱼完全不想再和影子怪正面刚。
“那我就不让他找到我们。”小孩儿晃着光脚丫,一脸兴奋,“你能留下来,一直陪我玩儿吗?”
这不是送分题,是送命题。
说留下,他没准会成为只呼吸不能动弹的活死人;说不留下,又无疑是在找死,影子怪分分钟钟就能折返回来弄死他。
短暂的犹豫刺激到了小孩儿,他愤怒的从李鱼腿上下来,踢开了衣柜门。
李鱼被吓得差点心脏跳停,一把将人捞回来,按进怀里。
刚合上柜门,影子怪就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
为了不惊扰猎物,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轻,床底、窗帘、卫生间、书柜,屋子里的每个角落,他都仔细查看一遍。
最后,停在到了衣柜前。
血腥味争先恐后的从柜门的缝隙往里钻。
李鱼屏住呼吸,抱着小孩儿努力往侧面缩,同时抬起腿,一旦柜门被拉开,就一脚踹出去。
小孩儿的脸被迫贴在青年的胸口上,里面的心脏扑通扑通,体温穿过衣物,黏贴着他的脸颊,带着令人渴望的温暖。
他仰起脸,小手死死攥住李鱼腰侧的t恤,“我可以帮你哦。”
李鱼,“”
轰然一声,如同锐器的手臂掀开柜门,带着凛冽的冷风劈下来。
李鱼把怀里的人一推,翻身滚到地上。
影子怪一下子见到两个大活人,愣了下,拔l出镰刀手臂,左看看右看看,估计是在辨认哪个是主人。
李鱼趁机伸手去够小孩儿,被躲开了。
“为什么推开我,你也觉得我是累赘,你跟她一样。”小孩儿声嘶力竭,快哭的样子,看着比死了爹妈还伤心。
李鱼头大,“我是怕他”
话还没完,影子怪已经转过来。
怪物的速度比之前快不少,紧紧追在后面,与其说是追不上,他更像是在享受这种,猎物惊慌逃窜的过程。
这游戏没法玩儿了,真的。
李鱼感觉自己就像只在轮子上机械跑动的老鼠,一旦对方喊停,头顶的铡刀就会落下来,让他头身分家。
他气喘吁吁地下楼,打算用上次的方法离开梦境,却见原本该在二楼的小孩儿,不知何时到了一楼。
小孩儿站在门口,表情阴沉,“你不许走,你必须留下来陪我。”
李鱼真想把人一脚踹飞,“让开。”
“我不让。”
“让开。”
小孩儿瞪着眼睛,“你看,你根本不喜欢我,你都是骗我的,你这个可恶的骗子。”
李鱼被三连环控诉,面无表情,“闭嘴。”
他凶狠的蹙眉,能小孩儿从地上拎起来,“屁股又痒了是不是。”
屁股被揍的滋味不好受,小孩儿面红耳赤,但随着头顶脚步声加剧,他吃吃笑起来,“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就让他不吃你。”
李鱼盯着小孩儿的眼睛看了会儿,突然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很寂寞吧。”
“我没有!”小孩儿像只被踩到痛脚的猫,凶狠的尖叫,“我有朋友。”
李鱼没戳穿他,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顶。
他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触感却很柔软,和他偏激固执的性格恰好相反。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能保证。”
“你不能。”小孩儿说,“你只想陪着顾徐。”
“我从来没把你们当成两个人。”
每个人都有正负两面,顾徐是个普通人,当然也不例外,在李鱼看来,小孩儿不过是男人负面情绪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他们是一体的,拥有同一个灵魂。
小孩儿恶狠狠的推了李鱼一把,“你说的对,我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他跟我一样脏,一样恶毒,每天跟他呆在一起,你就不会害怕吗?”
“不怕啊。”李鱼蹲下,捧起小孩儿的脸,“我知道,他心里始终有一处柔软,就像你一样。”
锋利的手臂摩擦过地面的声音不知不觉消失了,这不是奇迹,也不是凑巧,是有人让他消失了。
小孩儿抿了抿嘴,眼眶微微泛红,“可我总是吓你。”
“你并没有真的伤害过我。”李鱼温言细语,将人揽在怀里,“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留下我。”
虽然方式很惊悚,但我原谅你。
小孩儿咬了咬嘴唇,突然推开青年扭头就跑。
听见背后追来的脚步,他顿了顿,趴在扶手上,带着哭腔冲下面低吼道,“你滚。”
随着话音落下,脚下的木质地板突然塌陷,李鱼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落。
梦醒了。
第一次被小孩儿主动推开,李鱼有点没回过神。
他翻身坐起,碰了下男人安静的睡脸,没醒,但不同昨日是,对方眉宇间很平和,没有被梦靥住时的挣扎。
李鱼避开顾徐的腿,放轻动作摸下床,刚开门,就看见管家握着手机,满脸犹豫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
“是监狱来的电话。”管家把手机给李鱼看,“这次是夫人亲自打来的。”
李鱼,“顾先生还没醒。”
管家不想抗雷,怂恿道,“你去叫他。”
李鱼嘴角抽抽,老爷子,您可真是好样儿的。正打算接过手机,背后的门突然开了。
顾徐赤着上身,把手伸出来,“给我。”
电话那头的女人就根引线,谁都不知道,当火星子落下来的时候,另一头是哑炮,还是能把人轰死的超级炸l弹。
李鱼转身,溜进了卫生间。
他一边刷牙,一边把昨晚的梦说给系统听,希望能找到点自己没发现的东西。
1551问,“真是他自己放你走的?”
李鱼吐掉嘴里的泡泡,“应该是……”
上次他逃跑后,红顶屋被弄得破破烂烂,不知道这次自己离开以后,里面会发生什么。
系统说,“我觉得,你应该不能再入梦了。”
李鱼被狠狠呛了一下,扯过毛巾擦嘴,“你的意思两个人格融合了?”
1551说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你可以再观察观察。”
“不,你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李鱼挂好毛巾,神情越发严肃。
事出反常必有妖,入了那么多次梦,哪一次不是他拼命逃生?性格完成融合这事儿,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就在这时,客厅突然响起开门声。
李鱼连忙回房换了身衣服,厚着脸皮跟上,快到了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顾母所在的监狱。
这座监狱比较特殊,常年关押一些有过伤人,或杀人等犯罪历史的精神病人。
这些病人在这里会得到统一的管理和治疗,被治愈的犯人,监狱里的医生会给予心理状态评估。
只有评估结果正常的人,才能重新走向社会。
这还没完,离开监狱后,他们还要接受三年的警方监视,期间无任何伤害记录的,才算是获得真正的自由。
负责顾母的医生,介绍完这些基本情况,开始切入正题,“顾先生,您的母亲现在的心理状态很不错,没有自杀和伤人倾向,您可以现在就签责任书,把人领回去。”
顾徐将责任书推回去,“我今天并不是来接她的。”
医生纳闷,“那您来是……”
“她说想跟我面谈。”顾徐起身,“麻烦带路。”
医生面露一丝挣扎,犹豫了下才说,“请跟我来。”
不同于普通监狱,这里的犯人住的都是单人间,听到走廊里的说话声,他们跑到门口,隔着门上铁栅栏,拼命往外伸手。
医生在走廊尽头停下,介绍道,“前期的时候,顾女士情绪比较激动,容易影响他人,所以我们将她按在最后一间。”
他顿了顿,再次强调,“不过您放心,她现在变得很安静。”
随着厚重的铁门被拉开,李鱼看见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梳着麻花辫的女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
她将下巴搁在窗台上,伸长胳膊,用力抓着铁窗栏。
李鱼瞥向顾徐。
男人的脸上毫无波澜,眼神沉静,握着拐杖的手,却在不停颤抖,是害怕,是愤怒,抑或者是激动,无从得知。
顾徐默不作声,径直走进去,停在房间中央。
李鱼想跟,走到一半,被管家拽了出来,“让他们母子单独说说话。”
“哦。”李鱼顺从倒出来,顺手关门。
反正这铁门上有个镂空窗口,不进去也能听着。
屋子里。
女人仿佛对周遭毫无感知,始终安静,只有靠近才能听见,她嘴里正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那是她和丈夫谈恋爱时,最爱听的歌,也是在跟儿子玩“躲猫猫”时,最爱唱的。
顾徐握着拐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嘴唇抿成一条线。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你找我来想说什么。”
调子嘎然而止,女人把蜷在椅子上双腿放到地上,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八年零七个月。”
“整整八年零七个月,你没来看过一眼。”
顾徐闭了闭眼睛,一听到她的声音,注视她的眼睛,过去的一切就如潮水涌来,将他吞噬,撕裂。
女人轻笑一声走近,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顾徐的脸,“原来我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顾徐厌恶的拨开那只手,“你的触碰让我恶心。”
“阿徐,你让妈妈出去吧。”女人收起笑意,可怜兮兮的祈求着,“看在我快死的份儿上,让我出去吧。”
一字一句,像是密集的钢针,不听使唤的往脑子里钻。
顾徐忍耐着头痛,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你果然在恨我!”女人神情骤变,“你舅舅说的对,你就是一只白眼狼,一只喂不饱的狗。”
顾徐,“随你怎么想。”
女人人睁大眼睛,指向铁门,“你不在乎,那他呢?如果你的小男朋友知道你从前的事,还会像现在一样爱你吗?”
门外,李鱼的耳朵嗖一下竖起来,想不通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身上。
他看向管家,管家耸耸肩,摇了摇头。
李鱼多精啊,一眼看穿老爷子在装糊涂,不满的哼哼两声,继续听墙角。
看到儿子脸色变了,女人得意笑起来,“他不会的,他会觉得你是个情感扭曲的怪物。”
脑部的刺痛越来越严重,顾徐脸色发白,衬得那双眼睛越发黑沉。
“别说了。”
儿子痛苦的神色,加深来女人的愉悦感。
她绕着顾徐走圈,“当他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个怪物,就会离开你,厌恶你……”
李鱼听到这儿,特别冲进去说一句,阿姨,你真的不了解我。
我这人最喜欢迎难而上,越危险,我越想靠近,这才刺激懂不。
奈何女人听不见。
她突然站定,“明天是你爸爸的忌日,你还记得吗?”
“我要你马上去找医生,我要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住的都是疯子,再待下去我也会发疯的。”
“你不是早就疯了?”
顾徐抬起脸,面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瞳孔里爬满了血丝,“从你杀了他的那天起,你就已经疯了。”
“我没疯!”女儿抱头尖叫,“明明是你为里把我关起来,胡乱找来的借口!”
“你没疯为什么要杀他。”
“我是为了救他,对,我那是在救他!”女人蹲到地上,不停的重复,“他每天和那些女人搅和在一起,他太脏了,我只是帮他悬崖勒马,我有什么错!”
顾徐脸上无悲无喜,母亲之于别人是温暖,是爱;之于他则是冰冷的黑暗,恐惧,以及痛苦。
“等你病好,我会放你出去。”
“我没病!”女人尖声强调,嘴里念着,“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的,你才是那个疯子!”
她说着脸上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发疯似的朝着顾徐扑去。
屋内的声音太尖锐了,李鱼正掏耳朵呢,突然听见啪嗒声。
是拐杖倒地的声音。
李鱼跟管家对视一眼,撞门冲了进去。
屋子里,顾徐被顾母掐着脖子,抵在墙上,那阵仗是真的要把人弄死。
这情形,两个人是搞不定的,李鱼扭头冲门外喊了一声,加入混乱中,抱住顾母的腰用力往后拖。
闻声赶来的医生,则抓住她的双手,往两边掰扯。
三个成年人,愣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顾徐解救出来。
那头,女人还在嘶吼,口水四溅,最终被医生和狱警按在床上,扎了一剂镇定剂。
顾徐摸向颈侧,那地方被指甲刮得皮肉翻飞,隐隐作痛。
李鱼用纸巾帮他擦了擦血,“没事吧。”
顾徐摇头,接过管家递来的拐杖,径直走到顾母的主治医生面前。
“这就是你说的康复。”
医生眼神游移,“顾女士的状况的确比之前好来很多,今天突然发作,可能是你的出现刺……”
在对方犀利的视线下,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脸色煞白,额头布满冷汗,磕巴道,“顾先生这些都是徐先生让我做的,我也是没办法。”
顾徐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她都病也是假的?”
“病情是真的,顾女士的确所剩时日不多了……您看……”
“我考虑一下。”顾徐冷声打断,回头看了眼已经被绑在床上的女人。
尖利的嘶吼,狰狞的表情,每一样都在加重他脑部的疼痛。
顾徐来到走廊,仰头靠在墙上,呼吸变得急促,仿佛有东西要将大脑撕裂,钻出拉。
“你手好凉。”
青年清澈的声音传来,温热的体温,透过指甲,一点点涌入身体。
顾徐转身把头埋在对方颈窝处,浅淡的洗衣粉香味,像是有什么魔力,轻易间缓解了疼痛。
他深吸口气,直起腰,重新回到病房。
镇定剂的效果来得很快,顾母安静躺在床上,清醒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消失。
顾徐背肌挺直,如同一棵历经风霜雨雪的松柏。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我不怕你了,你带给我的痛苦、恐惧,再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顾母用力张开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发出咯咯的怪声。
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不多,却足以让人身心疲惫。
李鱼对顾徐的心理状况非常担忧,生怕他心态崩了,就连吃饭做事都轻手轻脚,就怕触到对方哪根敏感的神经。
当天晚上,他安静躺下,主动扣住男人的手,说了一声晚安。
熟悉又令人恐惧的黑暗,并没有如期而至,可躺在身旁的男人,眉心始终紧皱着,显然在做梦。
李鱼快愁死了,系统那个乌鸦嘴说对了,他进不了顾徐的梦,咋整。
“1551,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1551提醒,“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你抓紧时间,还能睡一觉。”
李鱼,“……”
李鱼没睡,有生以来第一次睁眼到天亮,眼睛里全是血丝不说,还又干又涩,滋味很酸爽。
相比之,顾徐可以说是神清气爽。
李鱼狐疑,“你昨晚没做梦?”
男人夹小菜的动作一顿,微眯起眼,“做了。”
梦境凌乱、扭曲,红色的屋顶,隐藏着黑暗的褐色木门,一切都在龟裂瓦解,这是他唯一一次,醒来还能记得清楚的梦。
感觉到周遭温度骤降,李鱼识趣的没再逼逼,埋头喝粥。
顾徐看了青年一眼,说,“明天开始,你跟我去公司。”
“公司?”李鱼诧异得破音。。
他们俩每天形影不离,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对方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这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李鱼大大方方的问,“什么时候搞的?”
“前天。”顾徐给他夹了个包子,“等下带你去买点衣服。”
李鱼一下子来了精神,目标作为一个迟早要重新走上人生巅峰的男人,确实应该备几套好衣服。
他都计划好了,到时候让男人可劲儿试,他买单。
顺便还能体验一下,富豪包养小白脸的感觉,嘻嘻嘻。
然而计划很完美,现实很惨淡。
早饭后不久,监狱方传来噩耗。
顾母死了,自杀。
明明昨天还精神百倍,尖叫声响彻整层监狱的人,转眼就成了被白布包裹的,无知无觉的尸体。
直到亲眼看见,李鱼才相信,那个女人真的死了。
“昨天我们走后,发生了什么。”顾徐看向负责的主治医和狱警。
“你们走后,徐,徐先生来里一趟,他们俩好像大吵了一架……”医生犹豫道,“但具体说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我要看监控。”顾徐声音清冷,夹裹着威慑。
很快,监控被调了出来。
视屏里,徐放暴跳如雷的质问顾母,为什么不提出和顾徐解除代持股协议。
顾母则执拗的说要先离开监l狱。
两人争执不休,最后演变成人生攻击。
对于顾母来说,最不想,不敢,不能面对的,无非是自己亲手捅死了自己的丈夫。
徐放偏要往她伤口上撒盐,还用手机翻出当年的报道,逼着顾母看,不停的告诉她,你就是个疯婆子,你丈夫就是做鬼也会恨你等等。
待视屏结束,主治医生说,“两人不欢而散后没多久,顾女士的病情又发作了,她总说……说有人在她床底下……”
一股寒气猛的从脚跟蹿上来,李鱼打了个哆嗦,往顾徐身边靠。
顾徐直接把风衣掀开,将青年裹了进去。
医生默默移开视线,继续说,“今早七点半,狱警像往常一样,准备带顾女士去食堂用餐,却发现她躺在地上,头发和衣服上全是水。”
为了防止病人自杀,盥洗池内没有塞子。
顾母是用手堵住泄水孔,把头埋下去,活活将自己溺死的。
人在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挣扎是本能反应,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克服本能,投入死神的怀抱。
顾徐听罢没有过多反应,也没有追究监狱的看管责任,全程都是镇定、淡然。
从记事起,他就仇恨那个女人,厌恶她的声音、表情,同时也极度恐惧着。
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听见高跟鞋声,他就会忍不住的发抖,想哭。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殡仪馆打了个电话。
没有丧礼,没有通知任何人,尸体被拉到殡仪馆,手续下来以后,直接被推进了焚尸炉。
顾徐站在铁门外,橘色的火光在他眼底猖狂跳跃着,整整四十分钟,一动不动。
李鱼跟管家一起,帮忙把装有骨灰的黑檀木盒抱出来,交到他手里。
顾徐单手托着,目光定格在盒盖上放的照片上。
照片是管家找来的。
顾母那时候还很年轻,扎着双马尾,穿着白t恤,笑容干净得像是一张从未被沾染过的白纸。
顾徐突然站定,回头说了一句,“我自己上去。”
管家拉住李鱼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等到大少爷走远,才悄摸跟上。
“少爷应该是要把夫人和老爷葬在一起。”管家年纪大了,爬坡上坎有点困难,气喘吁吁地说,“他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谁不想有爹妈疼,顾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期盼过。
李鱼想象自己摸着顾徐的狗头,告诉他,儿子,往后有我陪着你呢,你缺的爱,爸爸给你补上。
当两爷子终于爬上山顶的时候,顾徐正站在远处小山坡的树下,他身旁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是公墓的负责人。
负责人手里拿着铁锹,亲自将封死的墓地撬开。
顾徐垂眸看着里面孤零零的骨灰盒,将手里那个轻放下去,声音嘶哑,“你恨了半辈子,疯了半辈子,如今也算是了却心愿。”
他张了张嘴,始终喊不出那个字。
初秋的凉风吹过,李鱼眯了眯眼,怪心疼的。
任务开始前,他以为目标会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穿来之后才知道,目标心里住着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身上被赋予来所有负面情绪,他全缩成一团,躲藏在心脏一隅。
突然想起什么,李鱼问,“李叔,我能问一句,昨天顾夫人说的,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是什么吗?”
管家因为情绪而哆嗦的嘴,突然抿紧。
李鱼挑眉,看来事情不一般,很可能会影响顾徐在他心里的印象分。
“您告诉我呗,我不是八卦或是好奇,只是出于单纯的关心。”他微蹙着眉头,言语恳切,“您说出来,我以后才好多注意点不是。”
管家想想也是,望着远处回忆道,“少爷四岁那年生日,老爷送了他一只小狗,少爷喜欢的不得了,吃饭睡觉家都要搂着,夫人本身就很讨厌带毛的动物,对此意见很大,却又碍于老爷,不好表现得太过。”
李鱼,“……”
光听这开头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结局和谐的故事。
“后来有天夜里,夫人趁少爷睡着,把狗带出去扔了。少爷知道后没哭也没闹,只是自己跑去车库找了把电筒,在外面找到天亮才回来。因为是冬天,小狗被抱回来的时候,已经冻得奄奄一息,没多久,就死了。”
这果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李鱼,“然后呢。”
“然后少爷把小八哥做成了标本,摆在房间里。”
“……”
目标确实牛逼,真实诠释了什么叫死也不放手。
管家偷看青年一眼,确定对方没露出厌恶的表情,才放心说道,“少爷那个人容易钻牛角尖,在情感方面可能会有点固执,你多担待,遇到矛盾尽量沟通,千万不要离家出走。”
要不然会被做成标本吗,李鱼表示不虚。
他手里不正好有个笼子吗,实在不行就把大佬关进,锁起来呗,一定很好玩儿。
李鱼在心里偷笑,面上正经道,“李叔,您就把心揣肚子里,我……”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他指着前方大喊,“顾先生摔了!”
山坡上,顾徐正顺着往下滚。
李鱼眼疾脚快冲过去,被那冲击力撞到,抱着男人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他跪坐起来,摸了摸男人颈侧动脉,会跳,没死。
“1551,我需要目标的身体数据。”
数据结果显示,顾徐只是睡着了,但大脑活跃度非常高,处于亢奋的状态。
不管怎么样,只要人没事就好,李鱼一面安抚管家,一面拨打急救电话。
被送入医院,接受了一些列检查后,医生的诊断结果和系统提供的几乎一致,说是等人清醒就能出院。
管家年纪大,经不起折腾,李鱼把人劝了回去。
他坐到床边,泄愤似的用力戳男人光溜的鼻尖,嘴里嘀嘀咕咕,“你可千万别搞事情,再多弄个人格出来,大兄弟,哥们儿我真的吃不消。”
李鱼叨逼叨一阵,实在闲着无聊,干脆取出工作日记本,记了个流水账。
刚收尾落下句号,大腿上多了只手,他浑身一哆嗦,顺着那只胳膊看上去。
顾徐已经睁开眼睛,正用热切渴求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李鱼头皮发麻,趁其不注意,把工作日记藏到被子里,让系统收好,随即惊喜道,“你可总算醒了,我去叫医生。”
男人开口第一句是,“过来。”
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
“我还是先去叫医生吧。”李鱼说完就溜,跑去办公室把医生拉来当挡箭牌。
医生给顾徐简单做了检查,扶了扶眼镜,“病人一切无碍,多注意休息,少受刺激,马上就能出院。”
李鱼呆了,不是,就这么完了,不用检查一下脑子么。
医生听不见他内心的呐喊,两手抄进白大褂,去了对面病房。
顾徐撑着床坐起来,斜靠在枕头上,因为动作太大,衣服扣子松了两颗,露出锁骨和小片胸膛。
这可是在明着骚啊。
李鱼想了想,还是主动靠近,把男人的脑袋按在胸口,干巴巴的安慰说了也没意思,索性给来点实质的。
他低头亲了亲顾徐的耳朵,“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
顾徐将人搂住,鼻尖萦绕的熟悉的气息,让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破坏欲。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仍旧无法压抑住,只能靠半垂的眼皮,遮挡眼底古怪又突然的情绪。
他视线一转停在青年纤细的手腕上,太瘦了,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李鱼把人松开,倒了杯水,递到男人眼前,“顾先生,喝水,你嘴唇好干。”
都起皮了,硬是把英俊的脸搞出了颓废风。
顾徐口干舌燥,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先深吸口气,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手上没劲儿,喂我。”
李鱼,“……”
他心脏乱蹦,忍不住跟系统说,“1551,目标不正常。”
1551,“感觉到了。”
李鱼,“我有种预感。”
1551,“我也有。”
两人罕见达成一致,李鱼无比欣慰,为难道,“在医院那啥不太合适。”
1551,“情趣。”
李鱼说了句好吧,紧张地将杯口抵到男人唇边,小心上抬。
随着温水流入口中,心里的饥渴越来越浓烈,顾徐明显感觉,自己的情绪比以前更容易波动,内心充斥的也更加粘稠、浓郁、汹涌。
这种感觉并不坏,他并不想压抑。
他别开脸,斜勾着嘴唇说,“不是这样。”
李鱼咂嘴,行吧,他往嘴里自己灌了一口,勾住男人的衬衣领子,把嘴唇凑上去。
顾徐顺从张开齿关,吞咽着,舌头却反客为主,勾住青年不放。
李鱼两只胳膊撑在两边,觉得这姿势太帅了,男人味儿十足。
察觉到对方的进攻意图,他也不甘示弱,咬住了男人的舌尖。
顾徐轻笑一声,突然翻身把人压在了下面。
李鱼惊愕,“你的腿。”
顾徐轻轻舔吻着青年的嘴唇,“没事。”
行吧,你的腿你说了算。李鱼也不磨唧,仰头啄了啄男人突起的喉结。
沉重灼热的呼吸迎面扑来,吓人,也让人亢奋。
顾徐从额头开始亲吻,然后是眼睛,鼻尖,还有嘴唇,带着珍视和怜惜。
李鱼心里又酸又软,他知道有时候人在收到剧烈打击后,是需要发泄的。
此刻的顾徐大抵如此,他能感觉到,男人就连亲吻都带着压抑的痛苦,而不是烧人的欲l望。
他安抚的摸了摸顾大宝贝,“先过过干瘾,等你腿好了再吃大餐。”
顾徐,“……”
李鱼说到做到,专心致志的给男人开荤打牙祭。
平心而论,顾宝贝和他做穿越模拟训练时用的离子枪差不多,横向和纵向大小几乎一直。
大概是太久没摸到管制品,突然碰到,李鱼兴奋得不行,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就差没亲上去。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他见过最特别,最漂亮的枪。
而顾徐作为持枪者,丝毫不担心宝贝被碰坏了,大大方方,全交由青年处置。
没料到的是,枪突然走火了。
病房里的气氛陡然陷入尴尬,谁也没好意思吭声。,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