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誉直接去了御书房。
下午小憩片刻,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坐在案后认真看着才呈上来的奏折。
黄德飞跟在奉茶的小宫人身后走了进来,搓着手似乎十分为难不知该怎么张口和赵誉回禀外面的事。
赵誉凝眉横他一眼,多年主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誉放下手里的折子,拾起茶杯啜了一口,蹙眉道:“谁在外头?”
黄德飞松了口气,躬身禀道:“是淑妃娘娘,冒雨过来了,听说皇上在忙,不敢扰了皇上正事,已在廊下候了有一刻钟。奴才瞧她穿得单薄,走过来的时候衣裳给雨淋湿了一块儿,这会子冻得嘴唇青紫,奴才恐怕娘娘着了风寒,只得进来回禀。”
赵誉眸色飞快闪过一抹不耐,放下茶杯淡声道:“叫她进来。”
片刻后,温淑妃身后跟着个手捧托盘的侍人走了进来,福下身子给赵誉行了礼,袖子上头淋了水点子,衣料紧贴在小臂上头,瞧似有些狼狈。
温淑妃笑着从侍人手里接过托盘,挥手叫侍人去了,自己含笑朝赵誉的龙案走去,娇声道:“皇上,上回您在妾那儿不是赞过妾的香好?这回兄长回来,又给妾带了几斤香料回来,妾想着这几日皇上被杂事扰得心烦,这香有宁神之效,妾给皇上先点上一块可好?”
直接行至案前,取了上头冒着淡淡青烟的瑞兽鎏金小香炉下来,用盖子灭了那里头燃得正好的龙涎香,从自己端过来的托盘里打开螺钿八角盒子小心翼翼地用夹子取了块香出来,用手拢着火引子,与香块一道放进香炉里头。
霎时便有怡人的香气在屋中漫开来,烟色极淡,温淑妃笑着将手伸到赵誉面前,“皇上,妾指尖儿都染了这香味呢……”
涂了大红蔻丹的指头朝他靠近,就在快要触及他面孔之时,赵誉抓住了她的手。
温淑妃媚眼如丝,就势跪伏在他膝头,仰起脸眸子溢满了掩不住的柔情,“皇上,您多久没来看人家了?”
赵誉松开她的手,垂头斜睨着她,“淑妃,朕在理事,你看不见么?”
温淑妃闻言,霎时双目泛红,泪水在眼底打个转,咬着牙道:“妾知道,自己不如新人稚嫩貌美。皇上在那温柔乡里沉醉了一下午,乍然见到妾这般人老珠黄的模样,心里肯定嫌烦。”
赵誉丢开桌上的卷轴,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眸中蓄满了快到顶点的厌恶,沉声道:“窥探朕的行踪?淑妃,你越发大胆了!”
温淑妃两手攥成了拳,退后一点在他脚下跪着,垂泪道:“新人才犯了事,谋害皇嗣这样的大罪皇上也能轻轻放过,新人可比妾胆大多了!皇上不念妾的脸面,说要把徐贵人迁出就迁出,妾如今协理六宫,可谁将妾放在眼里?夏贤妃照顾徐贵人如此疏忽,太后执意偏袒。苏皇后一心用美人儿魅惑圣心,这一桩桩件件的,皇上当真瞧不见想不通么?”
赵誉勃然大怒:“淑妃,如今你倒连太后和皇后也敢编排了?你可还记得尊卑有别?可还记得礼仪规矩!”
温淑妃抹了把眼泪,抿了抿嘴唇,把一腔委屈咽下,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攀上赵誉的膝头。
“皇上,到底从什么时候,您再也不喜欢妾了?妾的哥哥是您最信任的人,妾的整个家族都愿为皇上奉献,皇上想想当年我们在一起的好时光,妾也是年轻貌美过的。苏家什么心思,皇上您不可能不知道啊……”
赵誉揉揉眉心,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踱下阶梯,立在大殿中央,回头淡淡瞥了眼温淑妃。
“你不必从旧年的事来做要挟。你有什么事,直言吧。”
温淑妃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不过这样无情冷酷的赵誉她早就见识过很多次了。
温淑妃用袖角擦去了脸上的泪,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皇上,夏贤妃待心凝疏忽,她自己尚有公主要照顾……妾想,依旧把心凝接回妾的宫里头,皇上……”
抬眼期冀地看着赵誉,咬着嘴唇道,“您就可怜妾跟了您十余年,至今无子傍身,依了妾吧……”
赵誉讽刺地笑了下,转过头来有些怜悯地看向温淑妃。
“所以你大费周章拉拢郑氏威胁徐氏,做了好一出大戏给人瞧,就是为了把徐贵人接回宫里?”
温淑妃瑟缩了下,眼神闪躲别过头去:“妾不懂皇上说什么……”
赵誉不再看她,负手行至殿门前,放眼去看外头连绵不绝的雨,宫城宏伟,从他站立的地方,可望见广袤宫城层层琼檐飞翼。
赵誉声音里带了几许怅然。
“你有宠妃之名,有执掌六宫的权力,朕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淑妃,你若还有尊严,不要再强求旁的,除了这两样,朕不会再许你任何东西,朕,已对你仁至义尽。”
刺骨的话钻入耳底,刺痛心扉。温淑妃仰头笑着,眼泪纷纷地洒了下来。
“皇上,妾真怀念当初我们还在宜王府里的日子。王妃嫁进来不到一年就去了,妾是您身边唯一的女人……您有一回饮醉了酒,坐在角落里头低低地倾诉,说此生不求旁的,只想身边有个能懂您的人……妾努力的想成为这个人……妾什么都愿意为皇上做……可皇上,却再也不愿看妾一眼了……”
她说得凄凉极了。声音听来悲不忍闻。
赵誉冷硬的面庞并无一丝动容,光色浓重的眸子轻轻瞥她一眼:“淑妃,不要再消耗朕的耐心。”
语调温柔,可背后透着的威胁,她懂。
人人皆道她温莹多年盛宠不衰,他也乐于偶然去她的长宁宫里做个样子。有些难以对人言的苦楚只有她知,细数一数,他似乎已有七八年未沾过她的身了。人人疑她恩宠不绝却无子嗣,哪里是她不能生,是他不愿靠近,她一个人要如何生?
温淑妃抹掉眼泪,抿住嘴唇失落地从地上爬起来。
赵誉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又传过来,连带帘外似泣似诉的雨,冰凉凉的敲在她心尖上。
“带走你的催情香!”
温淑妃凄绝的面孔陡然涨的通红。
含泪的眸子凝绝住了,瞳孔微张不可思议地望着赵誉。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她宫里熏着这香熏了三年之久,但凡他来,她便燃着这香,心底紧张地期待着他的表情会有变化,会凝着一双含情的眸子,低声唤她的小名。
可大多时候,他只是平静无波的瞭她一眼,叫她自个儿去歇着,能坐下来听她说会儿话已算作是恩赐。
她什么都试过了,他从来不为所动,再多说几句,便板了脸,拂袖便可离宫。她便再不敢了,小心翼翼地求着,哄着,没有了临幸之实,唯靠外头那虚幻的宠妃之名维持着脸面。
这种事连同胞兄长她也羞于启齿,每每家中催促她饮用补药早点养好身子以怀上个皇嗣,她唯有苦涩一笑,心里翻起冲天的羞耻感,只能默默压抑着。
如今他连这层纸都要撕破,当面抹了她最后的尊严。直言告诉她,他知道她是用什么下作手段想要求宠……且便是用了这样的手段,仍是求都求不来……
温淑妃咬了咬牙,尊严脸面就这样被血淋淋的揭开,心里陡然升起浓浓的恨。
她回过头,取了那只香炉在手,当着赵誉的面儿,将之狠狠掷在地上。
嘭!——
巨大的响声惊得外头侍立的黄德飞浑身一颤。
廊下的黄兴宝脸色都变了,打眼色询问义父是否要进去劝劝。
黄德飞素知温淑妃脾性,张牙舞爪瞧似厉害,可心底最恐惧便是失了颜面,皇上乐于配合,他便心知一二两人背着人相处的实情,也不敢当面叫淑妃知道。
赵誉脸色沉下来,嘴角却扯了一抹轻笑,眸色浮现淡淡的怜悯,见淑妃含泪气得发颤,不免“好心”劝上一句:“淑妃,御前失仪,朕可赐你死罪。”
温淑妃抹了把泪,抿唇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在赵誉面前如此,无异于是将命豁了出去。可她想不到旁的,心里那挣扎的纠结的苦楚和不甘快要把她逼疯了。耳畔听着赵誉浓浓的威胁,她甚至麻木得不知恐惧。
骤然,却有一道极怒的声音传来。
“温氏!是谁给你的胆子,叫你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赵誉未料太后竟冒着雨这会子前来,忙上前躬身请了安,从夏贤妃手里接过太后的手腕,亲自扶着她跨过门槛。
见温淑妃怔怔的模样,太后心火更炽,喝道:“还不跪下!”
夏贤妃立在另一侧,轻轻抚她后背,小声地劝道:“太后息怒……”
温淑妃冷笑一声,铿然在地跪了,太后正欲训斥,却听赵誉声音微扬:“黄德飞,送温淑妃回宫思过!”
黄德飞飞快地小步奔进来,躬身立在温淑妃面前:“娘娘请。”连连朝温淑妃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和太后硬碰。
太后深深蹙眉,叹道:“皇上,您未免太纵由她了!长此以往,帝王威严何在?”
夏贤妃几步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垂下头去,仍是温和谦恭的模样。心里头那点困惑酸楚,也唯有自己知情。
赵誉搀扶着太后去往西边暖阁炕上坐着,大殿里黄德飞细声劝着温淑妃,不知说了什么,才好容易将这尊菩萨请走。
夏贤妃从宫人手里接过茶盏,先递给太后,又递了杯给赵誉。两手微微擦碰了下,夏贤妃含笑无声地睨了赵誉一眼,赵誉正色与太后说着话,似乎根本未曾察觉。
心里小小的开了一朵花出来,不及阳光雨露滋润,便极迅捷地枯萎了。夏贤妃唇边噙了抹苦笑,稍稍退开些,在炕下的圈椅中坐了。
听得太后与赵誉商量春幸南苑之事,太后道:“……说是都齐备了,钦天监建议四月十二启程,本宫看了这次陪侍的单册,皇上后宫本就太肃静了,叫得上名字的妃嫔几乎都在其列。皇上身边岂能无人照料?苏皇后那儿也该留几个侍疾的人。”
赵誉淡淡笑道:“温氏留下掌理六宫,徐贵人有孕不便随行,再有皇后大病初愈不适劳顿,几个皆留下来了,朕忙着朝中事,本就不常在后宫。再说宫里头宫人侍人无数,哪里就无人照料朕和皇后了?太后不必挂心,趁这回出游,好生散散闷。去岁便不曾出去,今年多住些日子才好。”
太后叹了口气,手里端了那茶盏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眼睛并没看赵誉,低声道:“本宫是怕皇上离不得新人,心里要挂念着。”用修长尖利的玳瑁指甲套刮了刮那盏沿儿,声音低沉沙哑,“届时无心理政,反倒耽搁了……不若便叫她留下罢了。”
太后口中的“新人”和那个“她”,显然指的便是福姐儿。
他不过在祥福宫流连了一下午,“离不得她”这样的话竟就传了出来。
赵誉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闻言只是浅浅一笑:“母后不必忧心,苏氏貌美,郑氏端庄,随在母后身边解闷作伴,再好不过了。”似乎没听懂太后话音中的警告和训诫。
太后放了茶盏,伸出手招夏贤妃近前,扶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既如此,便依着皇上吧。”
赵誉站起身行了一礼:“恭送母后。”
夏贤妃亲自执了雨伞,遮在太后头顶上,低低的劝慰道:“太后何必当面叫皇上难堪?昨儿本就是苏氏承宠的日子,却出了那件事儿……今儿苏氏又救下凤驾,皇上前去抚慰一番,也是无可厚非……”
太后嗤笑一声:“抚慰?你也被那温氏冤了,如何不来抚慰于你?你如今位列四妃,尚要搜宫自证,皇上看似一视同仁,回护的却是谁?”
夏贤妃见太后怒极,一时不好再替赵誉和福姐儿说话,却听太后话题一转,转到她身上来:“你这个几句话?自打生了华容,可就再也没见皇上到你宫中宿过……公主虽好,怎及皇子来得可靠?眼见苏氏身子这样子,你就不好生打算一番……”
顾及身侧尚有宫人,太后收了话头,叹了口气。
夏贤妃脸色泛红,眸子微微湿润了,将太后搀扶得更紧,低声泣道:“青珣不争气,叫姨母白白替我忧心……”
太后抬头望着淋漓的雨雾,深深叹了一声。
祥福宫内,福姐儿身上披了层薄纱,缓缓从水中站了起来。曼瑶将她扶住,隔着双面丝绣屏风,隐约透过几点光亮,天色阴得厉害,屋里早早点了灯。
福姐儿伏在铺了绒毯的软榻上,曼瑶取了玉颜膏替她轻轻抹在后背。
曼瑶喃声道:“贵人肤滑若玉,颜色无双……”
福姐儿涩涩一笑,扬眉看了眼稍间,见空无一人,不由问道:“彩衣哪儿去了?”
曼瑶欲言又止,福姐儿霎时便明白了,讥诮地一笑:“看来,是给娘娘报信去了。”
她的一行一动,与赵誉之间的点点滴滴,必有人事无巨细地禀给苏皇后听。她哪里是个人,在他们眼中,她不过就是个颜色尚好的傀儡。
外头雨声依稀更急了。
徐贵人疾步走在没有人烟的夹道上,身后侍婢撑了把打伞,小跑着跟在后头,急道:“贵人您慢些,小心脚下,雨天湿滑,您可不能这样啊……”
徐贵人毫不理会,一手轻轻扶着鼓起的肚子,一手攥着手帕,疾步朝前走。
至水牢前,两个在门檐下躲雨的小太监早得了打点,殷勤地打开门,将徐贵人让了进去。
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腐味,兼以久浸朽木中凝结成块的血腥,宫人随在后头,差点受不住呕吐出来。徐贵人以帕掩鼻,随着前头持灯小太监的引领往里头走。
漆黑不见天日的牢中,下头漫过深及膝盖的污水,关在里头的人受了刑罚,伤口就浸在水中,慢慢脓肿、腐烂。梁上有明显的鼠窜,那宫人脸都变了颜色。徐贵人神态自若地走在水面上架起的窄桥上,终于前头那小太监停下步子,身子弯下去,“贵人,这就是了。”
徐贵人朝那单独的牢中瞧去,生了锈的栅栏里头吊着个头发蓬乱看不清面容的人,身上衣裳贴身湿透,自腰下尽是血污。
徐贵人扬了扬手,那小太监和宫人皆退了下去。
里头那人似感知到来人,徐徐扬起头颅,喉中发出嘶哑的哀求,只是她半点力气也没有,只听得“呜呜”两声。
徐贵人长舒了一口气,靠近栏杆哑声道:“红锦,主仆一场,我来送送你。”
牢中之人正是红锦,她已完全看不出原来模样,听见徐贵人的声音,干涩的眼眶变得赤红,嘴唇抖动着,艰难地想发出声音。
徐贵人摇了摇头:“你别费力气了,她怎么可能给你机会将实情供出来?你就听我说吧。……前些日子已经放榜了,我叫人替你去瞧过,你惦记的表哥今年没有高中,我又替你去打听了,原来他入京赴考的时候,迷上了百花楼的一个伶人,四处举债想要替她赎身,因此耽搁了赴试,你说多可惜呢。”
红锦无神的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地频频摆首。
徐贵人用帕子轻轻抿了抿嘴唇,笑道:“你真傻呀。一心盼着他走上仕途实现他的理想,为此竟听信了那人给你画的大饼,以为她真会提携他平步青云?你以为你的牺牲他会知道么?他会感激么?他不会!他抱着美人在青楼醉生梦死,用你每个月寄回家的钱去讨好他的新欢!红锦,你这条命,白白断送了,死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红锦口中“呜呜”急叫,却根本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绑缚住双臂的铁链,却是徒劳无功。
她面目狰狞,似乎想扑上来揪住徐贵人问个明白,可她哪里挣得脱桎梏?
徐贵人同情地瞧着她,嘴唇轻启,抚了抚自己浑圆的肚子:“红锦,你就是太傻了。我多少次向你示好,你总不肯听,非要做她的走狗。你以为这些年,我真不知道你背着我往她那边跑么?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肚子里这个可是皇上的亲骨肉!你怎就知道,我能给你的不及她呢?你真是活该!”
红锦口中的急唤变作了低低的呜咽,她在哭,哭自己毫无价值的牺牲,哭自己不能自主掌控的命运。
徐贵人轻声道:“红锦,瞧见你如今沦落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好受多了……今儿我就送你到这儿吧,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依那人的秉性,多半不会留着你表哥这一后患呢,说不定过几天他就下去陪你了。这样也好,生时不能在一起,死了做对贵夫妻,你也会开心的,对吧?”
不再理会里头红锦是如何的痛苦癫狂,伴着泠泠的铁链声响,徐贵人稳稳走在窄桥上。
外头天色浓重,乌云叠涌,给朱红宫墙平添了几抹沉黯。
春风微寒,宫人替徐贵人在后披上了斗篷,徐贵人纤细的指头抚在肚子上,含笑道:“再有几个月,皇儿就来了……”
四月十二是个晴天。福姐儿和郑玉屏同乘一车,随太后銮驾往京郊南苑去。
赵誉亲自护送太后启程,会在那边耽上两日再回朝。
车程不过一个多时辰,因仪仗扈从诸般繁冗,直延至日暮才到了地方。
太后久不乘车,觉得有些头昏,赵誉在前侍奉了热茶,待太后睡下了,才从太后住的凤凰台出来。
黄德飞适时上前奏曰:“诸位娘娘、小主皆已安置妥了。”
赵誉点点头,信步沿着白玉桥越过莲池。
黄德飞又道:“……苏贵人安排在了春宜轩。”
赵誉闻言顿住步子,回过头来,深深看了黄德飞一眼。
黄德飞笑嘻嘻退后一步,画蛇添足地道:“皇上,还有郑常在,安置在了牡丹阁,齐嫔娘娘在景丽园……”
赵誉横他一眼,依旧朝前走。
黄德飞追上来,躬身递出手轻轻地扶着赵誉,见赵誉面色如常,眸色深浓瞧不出是何情绪,黄德飞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
——太后出行,一千御林护卫,皇上非要亲自相送,彰显重孝是其一,恐怕也有旁的情由在内。
却听侧旁低缓的声音传过来。
“去知会一声,说朕晚上过去。”
黄德飞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
赵誉没说要去的是哪儿,黄德飞却不需多问,忙招了远随在后的黄兴宝过来,低声吩咐:“快去春宜轩,通知苏贵人今晚侍驾。”
黄兴宝答应一声,飞快去传话了。
赵誉负手走在前头,面容似笼在烟雾之中,沉沉得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