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的,云烟对这位老师印象还不错。
毕竟最开始是自己犯错在先。
别人在台上演讲，自己在台下不说话、认真听是对演讲者最基本的尊重。
只不过现在自己的思想层面还没上升到对学术如此认真的地步。
所以才会冒犯演讲者。
云烟先真心实意的道了歉,然后再说保送的事情。
“老师,我现在对数学还只是感兴趣,没有那种想要一辈子研究它的激情。”
所以，她不来签约保送,不是因为学校的原因。
而是因为个人原因。
严肃的老师很不能理解云烟的想法。
——数学哪里不吸引人了？投身进来一辈子多好。
不过,人各有志。
小姑娘年纪还小,能考虑到这么多,已经委实不错。
“你有邮箱什么的吗？我记录一下，以后有什么前沿的文献，让学生给你拷贝一份，不会的可以邮件问我。”
云烟赶紧答应了。
她还把自己最近看过的文献提了一下，这位老师当场就给她总结出来。
然后给云烟推荐了几本专著。
临别前,老师说,“你这不是对数学挺有激情的吗？”
云烟：“……”
老师又说，“我也不强求你来保送，刚刚给你推荐的那几本书都是我给研究生才会推的。你现在尝试着看看,想要深入研究，还是得进数学系学习，有专业知识打基础才行。”
毕竟，要盖摩天高楼，也得先打好地基。
云烟觉得这位老师真的很掏心掏肺了。
她再次真诚的答谢。
说完后，云烟跟着其他同学去集合。
张老师跟这位严肃的老师认识好多年了,他们又说了会儿话。
“你给云烟推荐的这些书，真的太难了。”
难度大到他这个只研究奥数的，都听说过几本书。
严肃老师说，“年轻人不都喜欢争强好胜吗？你这个学生，看不懂之后就会来问我，然后我就让她进我们数学系。”
张老师：“……”短短时间就能想到这里。
佩服。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张老师带着大家去未名湖畔的草坪上坐着。
美名其曰‘踏青’。
在场的所有学生嘴巴都是抽搐着，仿佛遭到了雷击。
“踏青……”
“原来这就是踏青，我学到了。”
钱星纬坐在云烟旁边，说，“有这个空闲时间，我们俩不如转一会儿魔方。”
他小时候经过专业训练。
不管五阶还是四阶，甚至金字塔、六边形的魔鬼魔方，钱星纬都有转的方式。
钱星纬也能看出来，云烟纯粹是野路子出身。
她能转的这么快，纯粹是因为人聪明，脑子反应快，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计算出转魔方的步骤。
但是钱星纬也乐意把自己的经验和方法分享出去。
只不过之前时间有限，每天都忙着听张老师讲io新题型，这才没有空闲。
陆林听到了钱星纬的话。
当场就挪了位子，不坐在他旁边，而是改到了云烟身边。
——钱星纬太魔鬼了，还是云烟更加可爱一点。
哪知道陆林还是太年轻了，最魔鬼的那个人才不是钱星纬。
而是张老师。
只见他打开自己背着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堆魔方。
掏着掏着还掏出来一个沙漏。
张老师喜滋滋地把沙漏倒过来。
“你们不是经常说玩魔方的时间不够吗？咱们今天下午，就尽情的玩。”
同学们：“……”
可能这就是代沟吧。
张老师让大家过来挑，三阶和五阶的都比较受欢迎。
因为这两个转起来还算有套路，先对准中心的颜色，然后再做调整。
四阶魔方虽然听起来没有五阶厉害，但想要复原它，路径变化的可能性却比五阶魔方更多。
而且有用的套路也更少。
所以，总的来说，其实四阶魔方比五阶的还要难上一点。
张老师背包里仅有的两支四阶魔方最后落在了钱星纬和方云烟手里。
最开始，大家还各自讨论着转魔方的技巧。
然后互相指导一下。
三十分钟后，一个个全都围在了云烟和钱星纬旁边，看着他们俩比赛谁转得更快一点。
张老师也举着自己神圣的沙漏，凑了过去。
“这个沙漏是十分钟，看你们谁能在这个时间内复原。”
云烟：“……”
钱星纬：“……”
同学们：“……”老师你真的太年轻了。
转一个四阶魔方，这两位大佬五分钟都用不到。
不过，魔方的乐趣不在于复原的多快。
而是每次把图案打乱后，推导复原的这个过程。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张老师悻悻的把沙漏收起来。
他想，必须退货，看着好看买回来，根本没用。
春风拂面，一群在成年界限横跳的学生们坐在湖畔。
看着穿着做旧牛仔外套的少女在认真的转魔方。
指骨纤细，骨节分明，手背上的皮肤嫩的几乎可以掐得出水来。
少女垂着头，长长的睫羽也遮挡不住双眸中的认真。
手指高速运转之下，在魔方转好的一刹那，手上的劲儿一松。
魔方掉落在草坪上。
旁边有人拿着手机点了秒表计时。
“我靠！一分三十一秒！云烟用了不到两分钟！比纬哥刚刚还要快！”
“云烟真的牛逼！”
“第一名就是第一名，果然牛逼。”
“云烟真的好女神啊，我从来没见过女生玩魔方这么牛逼的。”
“来来来别感慨了，咱们再来看看纬哥，计时开始！”
下午四点多，张老师就宣布第一天春游踏青结束。
大家齐齐从草坪上站起来。
“张老师用心良苦。”
“第一回这么踏青，真的人生第一回。”
“张老师，今天没作业，对吧？”
张老师真的以为大家都在夸他，满面笑容。
“是吧，我也觉得这种踏青方式很独特，很有教育意义。今天没作业，咱们明天呢，去隔壁学校，换成大家在台上讲，你们以后的师兄师姐们在台下听。”
“……啥玩意？”
有人战战兢兢问：“老师，你真的打算让我们给清华的师兄师姐们讲奥赛？”
张老师对大家很有自信。
“是啊，你们别担心太多，能保送进清华的有多少人？至少你们都是保送了的，拿出你们的自信心来！”
“……”自信心？这玩意儿能吃吗？
=
第二天一大早。
张老师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四个人。
“这是在睡懒觉吗？”
他正想让其他老师去寝室叫人，就听到底下有学生说。
“老师，他们一寝室昨天去吃水煮鱼了，结果吃坏肚子，全都瘫了。”
这下更得安排老师去看看了。
结果老师过去后，把四个人从床上拎起来，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的。
哪里有吃坏肚子的情况。
六十个学生，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安排去隔壁大学讲……奥赛心得。
张老师狐疑道：“你们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吗？别紧张，大家就是随便说说，重在分享。”
“重在……丢脸？”
张老师笑道：“都说小孩子心比天高，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怂？”
他一边吆喝大家一起走，一边说，“别怕啊，你们能考进全国前六十名，本就是全国高中生中的佼佼者。现在只不过是去提早接触一下师兄师姐们。”
他这句话一出，大家觉得十分有道理。
是啊，在进入国家集训队之前，他们也都是各省数一数二的尖子生，是老师们心尖尖上的好苗子。
现在怎么就怂到了这种地步？
有人一语道破真相。
“老师，是因为云烟和纬哥……”
“就是，他们俩太能给人压力了。压得我都没自信了。”
“我妈问我在国家集训队每天都干什么，我寻思着我今天没学习，我就说每天都在被学神碾压。”
男生说完这句话，补充道，“我妈让我笑着活下去。”
“……”
张老师嘴巴张了张，大家等着他开口安慰。
只听到他说，“我也替你们感到心酸。”
“？？？”
陆林一口气儿拔不上来。
缓了会儿，他说的义愤填膺：“张老师这样迟早会失去我们！”
可等走了十几分钟，真到了清华园内，大家就开始酝酿腹稿。
毕竟就算再怎么被学神碾压，也不能丢国家集训队的脸面啊。
就在这么一个安静的氛围内，有人说：“我上次查路线，跟着地图坐地铁，转公交，半小时才到清华。”
哪知道，有张老师带路，大家十分钟多一点就走到了。
旁边有人打完腹稿，安慰他，“北地的地铁和地图，你就看看，看看就行。”
“……”
早上九点整，清华大学数学系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葛宋教授安排了一位讲师来活跃气氛。
“同学们早上好，我先来在我介绍一下，然后再讲今天活动的流程。”
——以击鼓传花的方式，花最后落在谁手里，谁就上台来讲自己准备的数学题或者知识点。
高中生们脸上都挂着尴尬的笑容。
我靠，面对一群学霸，谁不慌啊，还得上台演讲……
大学生们围坐在外圈，欣赏着这群年轻孩子们脸上的表情，有虽然慌张、却强作淡定的，还有眼神躲闪、不敢对视的。
还有人为了缓解压力，跟旁边人互相鼓励的。
大学生们欣赏了半天，觉得特别有意思。
年轻人真的太有活力了。
结果，下一秒，他们就听到老师说，
“所有同学，包括在场的本科生，都得参加此次活动。花落谁家，谁上台演讲。”
在场的所有大学生们：“？？？”
等等，他们都没有准备啊！
这下，轮到内圈的高中生们看着自己对面那群大学生脸色万般变化了。
特别有意思。
云烟就不一样了，她自始至终都很淡定。
这回她不打算讲自己写过的西塔藩猜想，而是，准备了之前在《米国数学学会会刊》上看到关于‘闭路计算’的问题。
反正都跟推导有关系。
云烟挑了一个简单一点的，大概两个板书就能写完的计算。
毕竟西塔藩猜想太依靠数论逻辑了。
她担心自己几句话讲不清楚。
还不如写推导过程简单一点的闭路计算。
就在云烟以为要开始了的时候，老师还没说完。
他把话筒立直了，有些激动地说，“此次，我们还邀请到了y-itc的五名骨干成员，参与评审。优胜的同学，将会获得参观y-itc公司的奖励。”
高中生们可能对y-itc只有‘牛逼’一个想法。
但大学生们知道的多啊，很多人甚至把其当作自己的目标！
于是，本来有些打退堂鼓的大学生们吐苦水，“老师，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好歹给大家一个准备时间啊！
那可是y-itc！说不定被高层看中，就能留下来任职了！
老师特别淡定，“你们本就是大学生，年纪上占了优势，而且还有主场优势。小孩子们也是昨晚才知道的，这样才公平。”
“……”好吧，公平。
真的，亲老师。
云烟听到y-itc就很震惊，她回头一看，一看就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的男人。
眉目隽秀，鼻梁高挺。
她比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