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中一片漆黑,两扇高大的门扉在白吉身后关闭时,外间雪地反射的炫目光芒也跟着消逝殆尽,在光线中翻滚的灰尘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白吉正疑惑间,老妇手中一盏光亮燃起,她定晴一看,正是昨晚在小屋里的油灯。此时被掌在老妇手中,跳动的火苗微弱得只能照亮身边半步而已,随着老妇人的脚步而晃动着,仿佛随时会熄灭一般。
老妇人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庙中其他地方是何样白吉一丁点也看不见,只听到两人清脆的脚步发出空荡荡的回声,以此也可以得知,这庙应是非常高大。虽然充满了灰尘,可是空气中微微流动的风也表明这里有着换气的地方。
白吉的妖眼即使在夜晚,只要借着一点点光亮,便可以视如白天,可是如果一点光线也没有,她便无可奈何了。她曾为此与杨墨抱怨过许久,可是在他说“你想变成猫眼吗?晚上自己会发光”之后,想了想便放弃了,不能穿越成华丽的大美女就算了,再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便太划不来了。
此时在这如有实质的黑暗之中,白吉一想起与杨墨之间说过的那话,其中的语气与嬉笑,那融洽的昨日仿佛刚刚经历,他们之间仍然亲密无间,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
想到这儿,她的神色慢慢黯然了下来,嘴角再也翘不起来。走神之间,也不知走了多远,时间过去了多久,等着她察觉之时,四周便已只剩下黑暗与微微发霉的味道。她停下脚步,老妇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嘶哑的声音传来,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一般,令人不寒而悚。
白吉虽然觉得自己不惧鬼神,可是人对黑暗的恐惧感,仍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颤“灯怎么灭了?”
“如果点起来,你们不会害怕吗?”
她一听这话,越发地心惊起来,本不想再说话,可是却似乎忍不住又想开口,仿佛声音能够驱散黑暗的恐惧。恰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白吉,是你吗?”
“杨墨?”话才出口,她才省起这声音似乎不象来自脑中,皱着眉头道,“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我在脑中喊你你没反应。”
她疑窦顿生,一边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往着声音来处去,一边伸出手去摸索,口中道“我没听见啊。”
他的回答也充满了疑惑“……好象,出什么问题了。”
“你怎么听起来……离我好远。”她刚说出这话,猛然摸到了一蓬毛绒绒的东西,愕然之下急速缩回了手。捻了捻手指之后,她突然醒悟过来,那是毛料西装的触感,又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摸了出去,这次触到的不是西装,而是人温暖的手。
那手先是缩了一下,接着却反过来抓住了她的,干燥温暖的大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她有些激动地问道“杨墨?是你?这……这、这又是什么花招?谁在这里?”
“我啊……”随着这一声应答,老妇人咧着嘴的脸从黑暗中映了出来,一蓬跳动的烛火在她的脸庞周围燃烧着,映得她脸上的每条皱纹都仿佛是怪物的图腾。
白吉先是惨叫一声甩开老妇人的手,连滚带爬地扭头就跑,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跑了几步之后反应过来,一转身后,老妇人的脸已消失不见,原先的地方只剩下一片黑暗。与她一问一答的杨墨也消失,无论她怎样叫喊,他都不再回答。
杨墨消失了。
为着这发现而震惊不已的白吉怔在黑暗中,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大脑中一片混乱——难道说,杨墨暗地里悄悄取得了九颗心,赢得了比赛,而她如今所处的地方,便是魂魄被挤出肉身的下场?
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神族的人搞得鬼,可是目的是什么?杀了她还是囚禁她?
最重要的杨墨哪里去了?
“杨墨——!”
她用尽力气大喊一声,当寥寥余音消逝之际,她清楚地听见一声叹息,接着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遗憾般道“即已对他心如死灰,为何还是忍不住唤他呢?”
“你是谁?”
“我是你来昆仑山寻找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谁?”
“因为你已经来过一次。”那声音笑起来,方才还如女性般,这会儿却已变成如孩童般稚嫩,“只是你忘了。”
她侧着脑袋想了想,试探地道“你是……闯倘?”
“是的,他们叫我闯倘。”那声音又变得低沉威严,带着不容亵渎的庄重。
“我在哪里?”
“你在你的思想里,在魔界时,你不是经历过吗?”
白吉恍惚想起当初入魔界时遭遇的奇异经历,在心中默想着以前的场景,妙的是,以前她想,总是回想着上辈子的经历,那窗明几净的大厦,充斥着行人的热闹大街,美轮美奂的大地夜景。而此时,第一个跳入她脑子里的,却是上一代界柱逝去的青竹林,以及那竹林掩饰着的空地小屋,小屋前铺着毛皮毯的竹椅。
她再睁开眼后,眼前的景色便与那里再无二致,甚至连竹椅旁边小几上的香茶还飘着几许热雾,仿佛有人刚刚离开般。
“这里很漂亮。”
那个声音赞扬的话只令她耸了耸肩膀“只是记忆比较深刻罢了,对这里。”
“因为界柱的逝去吗?”
她的表情黯淡下来,左右张望一下问道“你在哪里?”
“我没有实质的形体,你必须替我‘幻想’一个肉身出来。”
她奇道“你不能自己幻想一个吗?”
那声音没有起伏地应道“这是你的幻想,虽说这里的规则与魔尊的十分相象,可是仍有点不同的。”
白吉挑了挑眉,心中颇觉得有趣,盯着椅子想了会儿,一个赤o的男子逐渐出现在眼前,只是下半身却象蒙了尘雾般看不真切,她知道那是因为她自己所看得也不真切,所以幻想之时,便也只能幻想到这地步。
闯倘带着笑意道“我倒是不介意这肉身,只要你看得习惯就好。”
她尴尬地笑了笑,急速“替”那男子“穿”上一身衣服,只是令她意外的是,最终那名男人却身穿银细纹黑西装,领口上规规正正地系着暗红色领带,小巧钻石袖扣的光芒一闪而逝,还有那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笔直挺拔的站姿。
杨墨……她居然在上代界柱居住的地方,幻想出一个现代的杨墨来。眼前场景,却有着诡异地调和感。她愣愣地看着,还未反应过来时,“杨墨”眨了眨眼睛,动了起来,直直往她走来,站在身前不到一步处,微笑着望向她开口道“你好,白吉。”
她猛地反应过来,对方并非杨墨本人,如兔子一般噌地跳了开去,摆开驾势道“你是闯倘?”
闯倘笑着点头“不用如此戒备,我说过了,这里和魔尊那里不同,这里是你的幻想,你是主人,你想怎样便能怎样,你是主宰者。”
白吉眼珠一转,一圈牢笼从天而降,正好把闯倘关在中间。他倒是镇定自若,只是面带笑容的动也不动,一付“你是老大”的表情。她这才放下心来,放松了身体,心念电转间,牢笼消失,两人的身后出现铺着长毛毯的软沙发。
闯倘大大方方地坐下来,颇为有趣地感受着身下的柔软,感叹道“这真是好物,也不知是何做成。”
“呃,这个叫沙发,里面灌的弹簧和空气。”白吉往后一躺,沙发把她弹得一跳,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后,望着对方的脸又省起杨墨,便问道,“杨墨在哪里?”
“安心,我对他并无敌意。我要找的人是你。”
“我?”她好笑地指着自己,有些不安又有些不信地道,“你找我干什么?我对于这些法术什么的都不太在行。”
一直以来各路神仙妖魔,大佬强者们都比较青睐杨墨,对于他的镇定自律,理智聪颖赞不绝口,就连夺取真心一路上,他也是高奏凯歌,战无不胜。有时候,她明明胜券在握了,可是最终阴差阳错的,输的仍然是她。
对于他与她之间的差距,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她早已不抱赶上的希望。有时候认清现实也是需要勇气的不是吗?至少她自嘲仍会用这话来安慰自己。
是以当这位很伟大……也许很伟大,可是至少很好厉害的人物说来找她时,她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不是陷井?不是陷井,那会是什么?
正当她心中徘徊在各种猜测间时,闯倘却露出不解的神情“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来找你的吗?”
她傻笑了一下“因为,呃,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呢?”
“当然有事,还是非常大的事。”
闯倘的笑容更令她疑惑,尤其是顶着杨墨的脸,在她看来,那笑容背后肯定隐得许多深意。她越想越别扭,干脆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去做?”
闯倘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你好聪明。我确实有些事想请你去做。”
她听见这话,倒松了口气,果然如她所想那样,又是个觉得她好欺骗的。即已打定这主意,她便带着戏谑道“帮你做事,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任何代价都可以。”
“哇哦,好象很不错啊。”她嘲笑地道,“说来听听。”
闯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凝视着她的眼睛,带着轻轻地,好象悲哀的神色道“你好象很不相信我的话。”
她不屑地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不过想哄骗我去帮你做些事罢了。”
闯倘神情诚恳地道“我没有骗你,因为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所以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要付给你。”
她盯着他的神色看了半晌,却看不出个假来,心里奇异的感觉渐起,便不耐烦地道“直说,要我替你干什么?讲出来我再考虑一下。”
闯倘的声音变得低沉混厚,带着庄严肃穆的神色缓缓地道“我希望你能够毁灭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