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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玉轻轻转了转指尖的干花。

    整朵花被压放在书卷中,花瓣平整,薄如蝉翼,美丽却又脆弱,似乎稍微用点力气就会把它碰碎。

    阿玉百思不得其解,纪堂明明亲口对自己说过,木槿非长久之物。他也并非爱花惜花之人,怎会特意去摘下一朵,又专门将它制成花签呢?

    阿玉把花在手中转了几圈,思绪飘回到了那日,回想滴的细节。

    那天,她和阿湘从木槿花林中穿过。她只顾着欣赏两边繁花盛开的美景,却不知自己头上也悄悄地落了一朵。直到被他发现,这朵落花才被他从自己的发间取下。

    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阿玉忽地面色发红,整个人都呆住了。

    所以,这朵花并不是他故意摘来的,这就是自己发间的那朵落花。

    他没有将它丢弃,却制成了一只花签,小心地夹在了自己的书卷中。

    指尖上的花,明明已经干枯了,却像一朵燃烧的小火苗,顺着她的指尖一路灼烧到她的内心。

    “人生不就像这花一样,有开有落,有起有伏,但是只要相信自己的选择,磨难过后仍会开花结果,不也是一桩美好的事情吗?”

    阿玉回想起她那日说过的话,视线转向了红绸。

    “可谓佳人”,短短四字写得清隽又用力。阿玉抚了抚红绸上的字迹,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起来。

    所以,他写得这四个字,也不是在说旁人,而是在说她?!

    阿玉柔肠百转,刚刚冷硬下来的决心在不知不觉间几乎消失殆尽。她凝视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红绸和花签原样夹回书卷,等案榻都整理好后,她吹了灯便离开书房。

    回来的路上,阿玉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脸上一直漾着甜蜜的笑意。阿湘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路,等两人回了房间,阿湘服侍她更衣休息时,阿玉还是浑身带着股甜甜的蜜意,阿湘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公主,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了吗?”

    阿玉疑惑地看她,好像在问阿湘,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阿湘叹了口气,把案榻上的铜镜放在阿玉的手中,道,“您瞧瞧您自己的脸,我看您从公子的书房出来之后,脸上也有了笑,精神也放松,与下午那会儿完全不同,和刚才相比也振作了不少。难道是刚才韩潜有什么好消息?”阿玉说着,又小声嘟囔道,“不对呀,我看他出来的时候好像挺难堪的。”

    阿玉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眉眼间却是有了神采,此时听她最后一句,阿玉也尴尬了一瞬,她轻声道,“阿湘说得是呢,的确是有好事情发生了。”

    见阿玉又看向了铜镜里的倒影,说得还神神秘秘的,阿湘着实摸不着头脑。不过,只要她的公主心情能够变好,她也就放了心。

    晚上,阿玉一个人躺在床上,往常她一向都是躺下就睡,今夜却有些难以入眠。她望了望外面的夜空,弦月当空,星河灿烂。她又侧过身,转向纪堂的位置,心想,也不知此时他在何方,头上的夜空是否与她此时看到的一般绚烂。

    怎么办,她的夫君好像并不坦率呢?

    可是,她还是有点想他了。

    阿玉美美地睡了一觉,连带着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心情都颇好。

    阿湘对她的转变纳罕极了,也不知公子的书房里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好东西,能让公主的心情一下就由阴转晴。

    阿玉精神振奋,早膳过后,她回想昨天教阿莹唱歌的事情,忽地萌发出一个念头。既然纪堂不让她带阿莹去接触人群,那么换种方式,由她来帮阿莹培养个兴趣,让她每日有事可做,这样对她的病情缓解也大有好处。而且阿莹在声乐方面很有天分,就此埋没实在可惜,她想系统地教阿莹唱歌。

    阿玉记得自己的陪嫁里就有一卷扈子的楚歌集,想到这里,她忙命阿湘帮忙寻找。

    两人正忙活着,这时候有个内侍传报,说是阿莹公主和郑媪两人一同过来了,想要见夫人。

    阿玉忙让内侍将她们请到自己的后院。

    有郑媪在,阿莹一向很乖,她搀扶着郑媪进了阿玉的院门。

    守门的雁将军一见有生人来,不停嘎嘎叫了起来,又飞扑上前想要挡路。

    阿湘听到它的叫声,赶忙迎出来,见那雁就要往郑媪身上啄,她赶快凶巴巴地把它赶到一边。

    见这雁悻悻地被赶到一旁,阿莹笑着说,“媪,你刚才都不知道,阿玉姐姐的雁将军可凶了!”

    郑媪侧过耳朵,问道,“雁将军?夫人是在院子里养了一只雁吗?”

    阿莹道,“是呀,那雁还是兄长射下来的呢。阿玉姐姐那时候被由丹打伤了,她受伤,看那雁也受伤,就也给它治了伤,结果这只雁现在可黏着阿玉姐姐了,还主动给阿玉姐姐守门呢,我们都管它叫雁将军。刚才它看媪是生人,又是叫,又想扑上来啄您呢,幸好被阿湘赶走了。”

    郑媪忙向阿湘道谢,几人这便进了阿玉房中。

    郑媪难得亲自前来,阿玉礼数周全,向她问候。怕郑媪找不到位置,阿玉亲自上前握住她的手,拉她在案榻边坐下。

    郑媪向阿玉道过谢,坐下后,方才开口,“昨天阿莹回去后,就不住和我说,您似乎是生病了,我们都担心的紧,今日一早过来看望您。”

    阿玉笑道,“害郑媪担心了,大约是昨日在日头下走得多了,身子有些疲累,休息了一晚,现在已经完全好了,郑媪不必担心。”

    郑媪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阿玉的声音宛若平常,甚至带了欢快的笑意,她一时有点拿不准,喃喃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阿莹也紧盯着阿玉,见她面色红润,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健康,也高兴道,“阿玉姐姐,你的病真的好了呀,你昨天下车的时候,看上去就要病倒了一样,阿莹好担心你。”

    阿玉心中一暖,又听阿莹嘟嘴道,“媪来得时候还和我说,她有些话想要单独讲给你听,还说这是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不能让我听。”她说着,又拉了长音,问道“媪~~~是吗~~~”

    阿玉诧异地向郑媪望去,那盲眼老妇人听阿莹这般说道,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夫人,老仆的确有些话想说给您听听,不过,俱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夫人若是不嫌弃老仆絮叨,老仆愿意说给夫人听。”

    郑媪似乎真的有什么话要说,阿玉真诚道,“郑媪愿意同我说,阿玉觉得很是荣幸,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说着,她转向了阿湘,道,“你先陪阿莹在外面顽一会儿。”

    阿莹道,“阿玉姐姐,你和媪说完话可一定要过来陪我呀。阿莹等着你~”

    阿玉笑着点点头,目送两人出了门,才转回郑媪的方向。

    阿湘走时把门也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郑媪听到关门声,知道阿莹和阿湘都已经离开了,房内只余自己和阿玉两人,遂开口道,“阿莹是个好孩子,她真的很关心您。”

    阿玉笑道,“我知道的,阿莹心地纯善,我也很喜欢她。”

    郑媪道,“昨日的事,我已经问过了阿莹,她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后来的蔡公子和王伯姬之事。”

    阿玉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心中还是有个疙瘩,她默了一瞬,缓缓道,“媪已经知晓了?”

    郑媪道,“是,不过我今天想给夫人讲得,却是些旧事。”她顿了顿道,“夫人可知,大公子之母郑夫人原是郑国最后的末裔。”

    阿玉惊讶道,“郑夫人原来是郑国的王姬?她出身竟如此高贵?郑国在春秋之时亦位列五霸,我父王对庄公也很是尊敬的。”

    郑媪笑道,“之前曾和您提过,我从小就跟随在郑夫人身边,我们一起长大。郑国灭亡后,也是如此。”

    她脸上露出追忆之色,道,“那时我们被韩侯所俘。韩侯见我们公主貌美,就起了私心,他想利用公主来替他笼络他国国君。”郑媪说着,脸上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那时我们还小,韩侯便只命人教□□歌舞,公主自然不愿学,韩侯就以公主之幼弟作为威胁,公主无奈,只得遵从。那时的事情,想来也真是讽刺,明明是我们郑国的新郑故都,我们却在这里度过了最黑暗的五年。”

    阿玉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她问道,“那后来呢?你们又是怎样到了秦国?”

    郑媪无奈道,“在韩国宫廷这五年,我们受尽磨难,而随着公主渐渐长大,韩侯看公主的眼神,也越来越像男人对女人那般贪婪。”

    “公主那时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终于,我们听闻了一个消息,新任秦王即位后要来韩国出访。为了跳出韩国这个火坑,公主心意已决,她不顾身份,身着伶人舞服,在两国国君和诸多重臣面前,领跳了一曲最高难度的舞,一舞作罢,她当众向秦王自荐枕席。”

    阿玉“呀”了一声,惊道,“这可真是”

    郑媪听阿玉吃惊,笑道,“韩侯被公主气得要命,当时就要把公主打杀了,幸好公主棋走险招,秦王不仅当即护住了她,后来还带着我,还有公主的幼弟,一同回了秦国。”

    “这,这也太惊险了,若是有一点点错处,便要丢了性命。”阿玉叹道,“郑夫人决断过人,不亚于男子。只是”

    郑媪道,“公主就是这样,她表面上脾性和软,骨子里却是极其刚毅的,每遇大事,必有石破天惊之举。有其母必有其子,大公子在这点上,同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