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玉来了,姬成马上住了嘴。
这还是阿玉在大婚后,姬成头一回见她,
厅堂相见,姬成忙起身迎上前,细细打量阿玉的神色。见她精神饱满,容貌看起来娇艳更胜往昔,他便放了心。
阿玉也没想到能这样快就见到阿兄,忙上前叙话。兄妹二人一时间都是欣喜异常。
阿玉见姬成身着朱紫,精神尚好,往日的风采并未有折损的样子,于是问道,“阿兄,你现在在咸阳已经安置好了吗?”
姬成见妹妹关心自己,忙道,“放心,大公子已经为我在咸阳最繁华街上置办了一处宅子。此处位置极好,进出皆宜,而且随时都可以看到咸阳的胜景。”
阿玉感激得瞧了纪堂一眼,道,“阿玉相信大公子,既是大公子置办的,想必一定是极好的,只盼以后有空能去阿兄的宅子走走看看。”
姬成不由心里腹谤,妹妹婚前对那贏纪堂就是偏袒有加,婚后看来更是如此,可人在屋檐下,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好含混地点点头。
这厢阿玉兄妹正在叙话,外边又有一个内侍进了来,他向纪堂见礼道,“大公子,阿莹公主来了。”
他刚刚通报完,一个身着鹅黄的身影就冲进了正殿,那速度之快,力气之大,简直像是一匹脱缰的小马驹。
那身影一边冲进来一边高声道,“兄长兄长!阿莹来了”
姬成这边正同阿玉叙话,突然被一个人冲进来打断,停了下来。
那姑娘进了正殿,发现里面有一群人,不由得脚步瑟缩了一下,顿了顿,她小步走向了纪堂,嗫嚅道,“兄长。”
纪堂应了一句,又冲她微笑了一下。阿莹见兄长向她微笑,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她见屋子里的人多,忙躲在了纪堂身后,好奇的露出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打量其余的人。
阿玉见她像个小狸奴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人,那模样可怜可爱。她不由笑了出来,又冲她友好得挥了挥手。
阿莹见有人冲她招手,视线忙转了过去,待她看清那人是阿玉时,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一下子从纪堂背后窜了出来,一溜小跑来到阿玉的身边。
“阿玉阿玉,你也在呀~”说着,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又细细地看了阿玉的脸,点点头道,“阿玉今天也好看,阿莹觉得比那天晚上还要好看~”
“什么那天晚上?”姬成在一旁看这小女孩举止古里古怪,不由出声问道。
阿莹早就见阿玉旁边站着另外一人,此时听到那人出声,她便跟着把脸了凑过去,仔细打量姬成。
这小女孩一张脸凑得忒近,加之眼神懵懂又清澈。姬成被她直勾勾的视线看得难受,不由把头歪了过去,一张黑色的俊脸也隐透红光。
他为了避开这女孩的打量,一步步不停地往后推,没想到这女孩格外大胆,他退一步,她就近一步,直到他推到墙边,避无可避。
她一边近一边说,“你躲什么嘛?把脸转过来,让阿莹瞧瞧呀。”
姬成平素说话都是一副怼天怼地的模样,纪堂见他今日难得吃瘪,笑了笑,才道,“阿莹,你快回来,那位是阿玉的兄长楚公子姬成。你莫要再逼问人家了。”
阿莹听到自家兄长的声音,蹦蹦跳跳地回了他身边,问道,“这个人就是阿玉的兄长吗?那就是像阿莹与兄长之间一样了?可是他生得黑黑的,一点都没有阿玉好看。”
她的声音又清又脆,泠泠地在房中响起。姬成听了,面上的红意更甚,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难为情。
他冲纪堂拱手行了一礼道,“既然公主来寻大公子,成便就此告退了,以后大公子有空再聚。”
阿玉见阿兄要走,也忙向纪堂道了一声,陪着阿兄出了华阳宫,两人在宫门处作别。
姬成一出殿门便悄悄问向阿玉,“纪堂的妹妹看起来很是古怪,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玉悄声道,“听大公子和我说,阿莹许多年前曾不幸落水,罹患癔症,精神时好时坏,心智更如同稚子幼儿一般。”
姬成面露惊讶之色,又道,“刚刚听她的语气,难道之前曾见过你?她之前所说的那夜,又是怎么回事?”
阿玉听他问到此处,叹了口气,只得把新婚之夜阿莹来闯洞房的事情告诉了他。说完,她又道,“其实这也无妨,大公子事后向我赔了罪,那女孩子得了这种病,本身也是个可怜人,我并不怪她。”
阿玉又道,“阿兄不必只是担心我,大公子其实待我很好,远胜阿玉当初的预期。阿兄在外千万收敛性子,也要务必保重。”
姬成听了,默然了几许,他一向知道妹妹心善,只怕劝也无用,只得在分别时又细细和她叮嘱了几句。才带着阿祁回身上马,二人打马向着宫外而去。
等阿玉回到前殿,屋中却是一片安静。
纪堂在他的案塌前处理事务,阿莹则跪坐在一旁,双臂折叠平放在他的案塌上,小脑袋歪着趴在一双胳膊上,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盯着正忙的兄长。
一看到阿莹的表情,阿玉的心就化了,她见纪堂在忙,恐怕一时片刻也不能照顾阿莹,于是她轻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道,“我那里有好玩的东西,阿莹要不要一起来玩呀?”
阿莹一听有好玩的,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要的要的,阿莹要玩。”她又不舍地看向纪堂道,“可是可是阿莹又不想离开兄长。”
阿玉笑道,“大公子现在正忙,阿莹和我先一起去玩,等我们玩完了,公子也就忙完了回来了,好吗?”
阿莹听了,想了想,站起身拉住阿玉的手道,“好。”
说着,她回头看向纪堂道,“兄长,你可要快些忙完呀,忙完和我们一起玩。”
纪堂见状,对阿玉点了点头,微笑道,“阿莹随你嫂子先去玩过,阿兄一会儿便来。”
阿玉所说的好玩的东西,其实就是女子常玩的翻花绳。阿玉一边同她玩耍,一边同她交谈,交谈中得知她在这秦宫中似乎很是孤单,虽是公主之身,但除了兄长和郑媪,身边并无其他亲近之人,因此从没有人教她玩过这个游戏。但阿莹很是聪明,阿玉把技巧细细教给她,不出一会儿工夫,她便学会了,高兴地满脸都是笑容,更显得纯真可人。
姑嫂之间有说有笑,玩得不亦乐乎。
纪堂却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后院,他倚在门边,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听着她们愉快的笑声,他的面上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身为大公子,纪堂是真的很忙。这才刚刚新婚,他便频繁地出门。
晚间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饭后他又进了书房,直到就寝时才回了后院。
阿玉今日更为细致地观察了阿莹的表现。她琢磨了良久,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谈一谈。
眼看着两人熄了灯躺在床上,她心里有事,便在床上辗转。
忽然听到身边闭目的人开口道,“我以前就同夫人说过,夫人心里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阿玉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大公子,阿玉从前在楚国的时候,其实也跟随大巫祝学习过一些医理。那时,我们也曾见过像阿莹这样的病患。”
“有许多人对患有癔症之人避之不及。但大巫祝曾言,生了这种病其实并不可怕,因为只要是病,就有能够治愈的可能。癔症能否治愈,同人的心理却有莫大的关系,只要不是狂性大发的癔症,都不可以把病人和其他常人完全隔离开来。”
“我今日陪阿莹玩耍,听她说话,却只提及了您与郑媪二人。她,像是一直和宫中的他人隔绝开来。我恐怕这样下去,长此以往,对她的病症好转并无益处”
纪堂打断道,“那夫人以为,阿莹的病该当如何?”
阿玉见他听进去的模样,侧过身,在黑暗中看向他的轮廓,道,“妾身今日反复思虑过,以为阿莹更应更多地去接触其他旁人。有了相互交往的刺激,她的病症应该会有更大的好转。妾斗胆,如若私下有什么需要阿玉出面的场合,阿玉都愿带阿莹一起参加。”
纪堂沉默了一瞬,睁开眼,摇摇头道,“夫人一片好意。可阿莹平日虽然乖巧,毕竟是个病人,须知她过去发病时格外狂躁,气力也极大,非等闲人等可以制住她。若是阿莹当真在外做出了伤人之举,夫人又当如何?”
纪堂的话也是好意。阿玉敛下了眼眸,一时没有做声。
他转过身,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她蝶翼一般的眼睫,轻声道,“在旬阳之时我就知道夫人通晓医理,但阿莹的病已是积年,非朝夕可以救治。堂多谢夫人一片热肠,但此事实有不妥。”
“况且,父王亦不乐见被更多人知晓此事。若是知道阿莹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恐怕会有雷霆之怒。”
他的声音里透出了一股苦涩。
阿玉忽地睁眼看向他,那人却再度合了眼,只是淡淡道,
“睡吧,勿再多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