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起看着这几人的嘴脸，不禁心生怒气。
内门弟子了不起吗？
宗主亲传就能仗势欺人吗？
我就代老禅师教育教育你！
未及多想，他很干脆的答道：“好！”
姚元之派头极大的往前迈了一步，留有稚气的脸上冷笑阵阵，眼神清冽的看着他。
他瘦弱的身形一顿，气势大涨，竟然隐隐有一代高人的模样，手中的“碧秀”在食指上极为潇洒的挽了个花，滴溜溜转了几圈之后一凝一定，劲气陡发，笔锋嗤啦一声，一条包着碧绿边线的白芒，如蛇状盘旋游动。
后边的三人，尤其是张照看着他笔端吐出的异于常人的精芒，满脸的惊讶，这绿线肯定是“碧秀”特有的加持效果，杀伤力至少加倍，若是自己对上，估计凶多吉少。
李叔同童心纯真，他悄悄的牵了牵陈文起的衣袖，小声道：“他境界比你高，你肯定打不过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陈文起拍了拍他的小手没有说话，趋步上前。
虽然至今，他还未曾行空写就一个字，但前面杀赵氏仆人的攒心四点，就已经有了“求”字“结体”的雏形，再加上智永手把手教的手法，这个永字，他有信心尝试着写出来。
姚元之当先起笔，立锋一抖，笔锋一张一炸，一收一缩，锋颖饱含弹劲，墨息如白芒吐信，抬手就是很干脆利落的露锋侧“点”。
“点”画收笔乍然顿挫，一股坚实的浑劲如陨石自高空坠落，嗤嗤作响，给人感觉精练沉重。
“姚师弟这一笔，有崩石穿体的气象，颇见功力，厉害厉害。”沉稳话少的黄道周，不禁出言赞道，张照、铁保均附和点头。
这时，陈文起也开始运笔入空。
姚元之手下不停，“碧秀”昂扬如龙抬头，行笔吐息如龙吐水，墨息毫无滞碍，接着极为快速的起“横”，一息之间，就写完了整个字的其他笔画。
他衣袖一摆，极为大力的顿挫收笔，霸气十足。
每个笔画，都按照一定的结体法则，精致组合，浑然一体，颠扑不破，固若金汤。
空中，一个秀气绝伦的“永”字，凌空峙立，字体周围，绿丝包边，如柳条游走，柳叶如锯齿，切割空气。
本来无色无相的空气，竟然被生生勾勒出一圈绿影。
一时之间，青气纵横。
“此字带有木系阵法，能生草木，一旦贴靠近人，缠劲捆缚，能活活把人勒的窒息，这个碧秀看来五行属木，好宝贝啊。”朱啸在一旁艳羡不已。
“对面那小子，真慢，还在写第三笔，哈哈，我可断定，姚师弟赢。”黄道周哂笑，此番争斗，就速度上，已然高下立判。
陈文起一开始行笔很慢，端着“铁槐”，沉重如吊锤。
他的脑中，电光火石般的闪现着智永把手写字时的细节。
一帧一帧，一侧一倾，每次指动，每道劲力，都如影像重现。
他不再单纯追求点画笔阵的气象，而是体味不同角度出锋入空，力争八面出锋。
横鳞竖勒，铺毫行笔，神念散入锋颖的每根细丝，全神贯注，万毫齐力。
体内墨海鼓荡，墨息源源不断，千丝万缕，渗透笔毫。
唰唰唰。
笔毫横空，像是船桨划水，发出破空声响。
每个点画，都遥遥呼应中心一点，极力的“攒劲中宫”，力图字成之后，不散架。
他的行笔速度，逐渐由慢及快。
收笔之时，一股神秘的意念自锋颖融入墨息中。
终于，在姚元之带绿边的永字凌空飞来，靠近身前一长距离的地方，他的字，结体成形。
啵的一声。
“铁槐”收敛墨息，往前一推，一个大如车轮的“永”字，白如皎月，往前飞去。
陈文起呼出一口浊气，不甚满意：“还是差点劲，不过好在没散架。”
他脑门微微出汗，写完今生第一个完整的字，神念发散精微操控，精力耗费巨大。
结体如建房搭梁，有特定法则，一旦出错，就容易出现崩溃倒塌之危险。
字不成字，也就没有了攻击力。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修习过任何一个结体境的基础功法，但经智永亲手引带之后，朦胧中，有了一丝明悟，凭着感觉，他终于将八个笔画组合在一起，未曾迸散。
“那小子以为字写的大，就有优势吗？真是愚昧。”朱啸嗤笑。
“他写的字，堪堪完成结体，笔画歪歪斜斜，几乎是强行组合在一起，虽然浓墨重笔，但这纯属浪费墨息之举，简直傻大黑粗。可笑可笑。”
“姚师弟这个永字，可谓秀媚绝伦，深得赵宗主真意。”黄道周斜着眼睛看都不看陈文起吭哧吭哧写出来的字，依然品味着姚元之的行笔。
姚元之昂着头颅，自信满满，表情倨傲带着不屑，对眼前的局势可谓尽在掌握。
眨眼间，两字相遇。
呼！
陈文起的永字骤然发力，提速疾行，歪歪扭扭如醉汉，猛然扑过去。
他的字大一圈。
两个字，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姚元之的“永”字一圈绿边悍然转动，如绿色铁锯，呲呲呲呲，拉伸切磨，发出磨牙般刺耳的声音。
周围，白芒碎屑如漫天星辰飞舞，溅射如雨，落在地上，叮叮如钢钉跌下。
陈文起的字，浑身抖动，岌岌可危。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自陈文起“永”字身上，忽然发出一道氤氲青光，字体浑身一震，其中的撇捺笔画，违背常理的向前弯曲，像是一个人伸出手脚。
它一把抱住绿边永字。
动作丑陋的像暴熊抱树，樵夫搂柴。
“哈哈哈哈……”朱啸看着这幅景象，伸着手指指着前边，跌脚大笑。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突然像鸭子被捏住脖子，声音戛然而止，生生噎了回去，脸上表情惊骇至极。
因为他看到姚元之秀俊整固、完美无瑕的永字，被咕嘟一声，整个吞掉了。
片甲不留。
如狼吞兔。
威力颇大的绿边锯齿在青光笼罩下，还未生出捆缚之力，就逐渐淡化消失。
弹指之间，大字一扑、一抱、消融、吞噬，小字毫无反抗。
陈文起的永字，好像吃饱了，胀大了一圈，笔画在一阵颤.抖之后，终因结体不坚固，砰地一声四散开来。
姚元之自大的表情终于收了起来，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少年都骇然震惊，脸色难看。
眼前的景象让人难以置信。
姚元之是几人之间，年龄最小却修为、天份最高之人，又是赵孟頫的亲传幼徒，虽然跟随时间不长，但是修行进度一日千里，随便一字一划，俱是秀润媚骨，潇洒丰神，颇得赵的精髓。
谁知道，他练习最多的一个字，竟然败给了一个修为孱弱的外门弟子。
这要是传出去，不但姚元之自己丢人，赵宗主也是面上无光。
李叔同嘴里像是塞了个鸡蛋，张得大大的。
整个场地为之一静。
“莫非智永禅师传授了他什么独特秘法？”年龄最大的黄道周敏感的揣测。
“这字若是扑在人身上，岂不是要被化骨吞肉？”朱啸突然觉得瘆得慌，身上一寒。
陈文起眼神淡然的看着姚元之，脑子里却在想着刚才用毫方面的不足之处，和那道神念加持的效果。
行意化神，永字吞金。
永字为笔道万字之祖，可聚神念于字内，可是很多修行者，自古以来，并不清楚，都以为跟一般的字一样，只能承载一个阵法。
智永是创立者，他并未透露于世间，这次却告知了陈文起，化神念于字内，摆奇阵于字外。
陈文起就突发奇想的用上了。
姚元之很尴尬的杵在那里，低着头，脸上铁青，眼神飘忽，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蓦地，他抬起头，大声慨然道：“我姚元之，既然有承诺，就能担当，说到做到。从今日起，唯你马首是瞻。”
“小爷！”
他拱手一拜。
陈文起看他态度尚佳，坦然受之，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罢了，禅师的永字八法博大精深，不可辱没，以后注意言行。”
“谨遵小爷教诲。”姚元之恭谨有加，沉声道。
李叔同在一旁好似感同身受扬眉吐气一般，露出笑脸，向陈文起举了举拳头。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光头，悄悄问道：“对了，你说的烤赤松雪兔，真的好吃吗？”
“贼啦好吃。”陈文起点点头，笑了笑。
黄道周等人也走了过来，相互拱手，攀谈起来。
都是少年心性，笔道修行，以强者为尊，刚才的牛刀小试，让他们的态度发生了极大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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