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月,陈文起一直在后山砍青玉空竹,等忙完手里的活儿,他的闲暇时间基本都在苦练拨镫法,用兔毫胡乱的扎了个笔头,套在一节青玉空竹尾端,然后就在在清风拂面、翠绿竹林中静静站立,一动不动,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若是有他人在旁,看到这个少年,随风而立,黑发飞扬,一袭亚麻青衫,清秀面庞,手持青色毛笔,似要挥毫作字,恐怕都要赞一个卖相极佳,丰神俊朗。
可陈文起自知其中痛苦,外表看起来就那么站着,好像纹丝不动,其实周身细微处,无处不动。
右臂肘腕空悬,虽然严加保持姿势,却依然酸麻抖瑟,尤其是手指,更是如同雨敲枇杷,叮叮叮叮,敲击在空竹笔管上,震颤不已。
镫形生劲,静极思动。
右半身,手、腕、臂、肩、背胛,经脉掣扭曲张,一开始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站立时间长了,陈文起感觉沿线的经脉,简直像扭动的钢丝,充满张力,绷紧如弓弦。
肌rou想不震颤都难,简直是不由自主,身不由己。
可是,还是没有生出虞世南说的那股劲力。
第二个月,陈文起依然那么站着,不过有了一些别样的变化。
皮下经脉的拉shen,产生酸痛痉挛,逐渐让他产生了一种幻觉,这些经脉在扩充,好似有很多的小蚂蚁,举着小钳子,在削割拓宽,起初是一根钢丝,再接着,血液奔涌,形成溪流。
又站立半个月后,溪流形成了大河,汹涌澎湃,流向心脏,脏器如鼓,咚咚有力。
当然,这只是陈文起自身的感觉,实际上从外边看,一点变化也没有,手臂没有变粗,心脏起伏如常。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身的内脏,变强了。
第三个月,终于有一天,一丝劲力如同春天发芽的小草,穿破土地,自笔髓尾端,喷薄而出。
又像是饥渴的新生婴儿,哇哇啼哭,天性般的要喝母rǔ。
此力由脊背笔髓处发起,传到到肩肘,由肘到腕、由腕到指、由指到笔、由笔管注于笔尖,全身之力,一一贯通。
啵。
陈文起欣喜若狂,一股久违的yin劲,发于螺旋掌中,传至笔端,像是春的HuaLei,触雨露绽放。
这劲力,悬于笔尖之上,像是钓鱼过程中甩钩的垂劲。
略一停顿,他身前的天地气象突变。
本来无一物的空气,像是被撒了饵料的鱼塘,受不知从何处引来的鱼儿抢夺,平静的水面扑腾了起来。
渐渐的,有细如参条小鱼般的气息奔向笔端。
无色无相,神奇莫名。
陈文起极力保持着这股游丝般的yin劲,终于钓到了一条看不见的小鱼,这,就是那天地墨息了。
小鱼般的墨息自笔端被吸入,顺着笔、手、腕、臂、背直达体内丹田某处,那里有墨海。
陈文起的墨海小如芥子,在小鱼面前,像个小米粒与猛犸象的区别,可是它就那么游了进去,或者说,是被吸了过去,直接吞掉。
咕嘟。
墨海像是百年荒芜沙漠,突然下了场甘霖,万物复苏,否极泰来。
陈文起隐隐的感到墨海似是苏醒了,只是依然是干涸,很想来一场暴雨,喝个痛快。
第一口墨息纳入体内后,他感到冥冥中自身与天地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联系。
天为穹庐,地为华章,小草萌生,饥渴待长。
这一刻,舒服极了,却又饥渴极了。
天地如海,我为幼鱼。
陈文起一激动,周身劲力顿时散去,笔端也断了与天地的联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息之下,仿佛用尽了所有的精气神,浑身大汗淋漓,无处不酸痛,无处不su软。
可是内心的雀跃早已让他忘却了身体的苦乏,吐芒境第一步,终于成功迈出了,笔道修行,萌芽破土。
陈文起坐照内观,发现脊柱笔髓依然灰扑扑的,貌似没有什么变化,老如磐石,层层垒叠,一柱朝天。
他听祝枝山说,修为高深之人,笔髓往往精光灿灿,如玉如金,物华天宝,精气藏身。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到那种境界,路还长着呢。不过终归是迈出了第一步,值得庆贺。
祝枝山依旧懒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今天他刚交付完文房楼师兄们要的兔毫,准备回到竹林,铺上竹叶美美的歇息一下,然后空着肚子准备着,等陈文起修炼完毕狠狠饕餮一番的。
最近胃口有点叼,愣是被这个小师弟给养起来的,三个月下来,肚子上的膘都长出来了一圈。
现在的他早已对伙房做的干粮、晚膳嗤之以鼻、视同猪食,每日唯一的念想就是吃上师弟看似随意而为的美食。
为了这一口食,祝枝山毫不在意屁颠颠的帮助师弟打打下手,漫山遍野寻找师弟描述的奇形怪状的佐料配菜,山野珍味。
顺带的,他搂草打兔子的功力日渐深厚,对文房楼二层的兔毫供应大大增加,师兄们赞不绝口,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跟师弟厮混了一段时间,每日烤制各种野味。不过烧烤美味归美味,总归有吃腻的一天,也要换换口味。
祝枝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黑扑扑的铁锅、一柄铲子、一枚漏勺等,陈文起只是偶尔提了一zui要是能在这里有个锅多好,他却上了心,连忙在次日搜罗来了不少炊具,想来肯定是贿赂了伙房的某位伙夫。
有了锅后,每日的伙食水平又提升了一截。
小师弟仿佛有无数的花样,今天炖个黑野猪骨头汤,明天炒个野鸡珍,后天来个蒜蓉炒野菜,第四天再来个小鸡炖蘑菇,呲溜呲溜,吃喝起来,别提多爽了。
今日他还从一位姓唐的师兄那里gao到了一壶女儿红,准备一会儿就着锅里的菜下酒。
哼着小曲,攸哒攸哒,临近竹林,祝枝山突然感觉周边的空中的气息有些紊乱。
他走近一看,立马张大了zuiba,一脸惊骇,如见鬼神。
小师弟竟然能吸收天墨息了!
天地墨息聚于笔端一点,如参条小鱼游动,这个感觉没有错,可为啥这么快?
不是才三个月吗?
虞楼主当初教导他时,说的是一年悬肘不抖方可沟通天地,三年通髓十节,再视功力强弱,求个契机,才可念生毫芒的。
这是什么节奏?
祝枝山傻眼了,周围师兄们即便天资纵跃,除了颜、柳、欧、赵等几位宗主的关门弟子,也少有听说如此快速的,何况三个月,能克服手抖已经不错了。
啪嗒。
酒壶掉在了泥土地上。
陈文起回头,看着zui张成鸡蛋形的祝枝山,微微一笑,道:“师兄,今日吃黑背白鱼。带酸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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