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楼第一层,空间巨大,装修华美,雕鸾画栋,悬梁雕龙,立柱包金。
整片空间分为井字四区,东边展笔,西边呈砚,南部叠纸,北面陈墨。
神奇的是,不管是笔墨还是纸砚,都漂浮在空中,发出温润祥和的柔光,明亮却不刺眼,笔区青光盈盈,砚区乌光泛泛,叠纸白萱皎皎,磨堆黑雾漆漆。
仿佛每个物件的空中,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吊着。
鳞次栉比,琳琅满目,满满当当,飘荡整齐,数以万计。
每个区一个侍生,按序取放。
有内门弟子排队前来索要,侍生便伸手一招,笔墨纸砚就自动飞到他手上。
每类文房用具,大体规格一致。
比如笔的样子,都是青玉竹管,白灰兔毫,顶部黑色瞿石顶盖,看来是统一制成,只有个别稍有不同。
在东区群笔中间,有个较周遭玉笔粗重不下数十倍的毛笔,悬停在中央,笔管浑朴端厚,玉质纯润,仿佛一根擎天玉柱,发出玉莹青霞,很是惹眼。
祝枝山见陈文起盯着那个粗大玉笔看个没完,得意的道:“那笔,一般人使不了,重达千斤,光是笔毫就有臂长,猎杀杵山魔狼取的毫,是大师兄‘天狼子’张即之,专门练习榜书擘窠大字的,厉害吧。”
陈文起心中惊异,张即之有印象,乃南宋振兴书法、穷毕生之力以改变衰落书风的革新家,笔法险劲,泼辣苍勇。
只是,用的上这么巨大的笔么?
上了二楼,侍生便多了起来。
文房楼二层制笔,三层凿砚,四层切墨雕金,师兄们都修为高深,在凿切、雕刻过程中,时不时墨息喷涌,精光四射,呲呲作响。
祝枝山很是自豪的带着陈文起慢慢转悠,满面春风,时不时躬身对着干活的侍生叫道:“师兄,辛苦了。”
没人鸟他。
不过,不少正忙着御墨的侍生,眼里盯着手里的物件,嘴里却嘀咕着:“这呆货,又在这里瞎浪啥,每次给的坯材,都毛糙的很。”
陈文起听的好笑,看的很好奇,上的四楼,抬头看到一段步步高升的旋梯,从四楼边角处延伸到楼的顶部。
于是便问道:“师兄,四楼之上,貌似还有个阁楼啊?”
祝枝山连忙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顶阁楼是楼主喝酒的地方,没人敢上去。走,观赏完毕,赶紧下去。”
陈文起走进了几步,那段通往阁楼的紫檀木楼梯,竟然让他有一种走上去的冲动,仿佛楼上有什么吸引着他。
蓦的,他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自上传来。
阁楼小门关着,一股如渊似海、浑厚如大地的气息充斥其间,时而游动如龙,遒劲灵活,发出虎啸龙吟之声,时而如猛锤墩地,掷地有声,咚咚作响。
快如疾风骤雨,慢如蜗牛爬地。
好似有人行草法,有人在做楷法。
这如龙如锤的气机,肆意冲撞却又收敛在方寸空间之内,收控自如,令人折服。
陈文起顿了一顿,耳中轰鸣,听到这室内游动的气息,细微处如春蚕啃桑,宏伟处则如夏日惊雷。
心中震惊不已,看了下祝枝山及四周忙着的师兄们,神情如常一无所觉,好似都没有感受到阁楼充沛的气机和声音。
“莫非虞世南和褚遂良在里边,笔走龙蛇、直抒心意?”
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感知到动静?
他甚觉奇怪,瞎乱猜测一番,不得要领,便随祝枝山下楼。
一番感慨,这文房楼还真是职能完备,难怪能供应万名弟子的需求。
“祝师兄,这就是我们干活的地方吗?不错啊!”
“不错你个头,我们干活在文房楼……所属的,后山。”
“后山?”
祝枝山又是一阵恼火,感觉自己威严不在:“咋的,不服啊?你没看到楼里边都是修为更高的师兄吗?要在这里做工,那也得有那本事。懂?”
陈文起呵呵一笑,“懂。”
祝枝山顿了一下,又忍不住的掩耳道:“你来的时机正好,赶上了三月一次的采料赛,优胜者可以获得虞世南楼主一次亲自授法机会。这可是难道的机遇,好好把握。”
“听说这次大规模采料,是为下半年全教内门弟子争夺青云榜而储备的。”
随即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神往道:“不过,你初来乍到,机会渺茫。这一次不知又是谁能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
…
因为褚师的一句话,陈文起对文房楼所属的后山,倒是有些好奇。
看着师兄们在文房楼的玄妙手作,拿着各种各样的胚料,几番雕琢,墨息喷吐间,涅槃化形,便成为巨鹿山弟子修炼之耗器、俗世争相抢购的稀世珍品。
而这些制作的胚料,无论是笔墨还是纸砚,均来自于后山。
后山,是指连着温松峰后面的一大片高低起伏山崖水涧相间的山地。
祝枝山还神秘的透露,听闻温松峰有水桶粗的墨泉数处,泉眼喷涌之时,灵气充沛至极,在墨泉近处修炼,修行汲墨入体的好处是其他地方数倍不止。
所以楷教的一应教学堂院、厅阁楼台,都设在了温松峰,可见其风水独尊,钟灵毓秀。
而这龙眼墨泉的地下河源,传言经鈡老教主神功勘测,可能来自于温松峰的后山。
具体落根何处,却无人知晓。
他看了下刚才教习给的住宿指引图,标明了后山寝舍所在的地方。
那是下了温松峰后边,连接一片绵延山岭的崖地平台。
平台上面,有一长排的木制寝舍依崖而建,茅草搭顶,松木作柱,巨杉切板,桐油刷就,形成了棕深的着色。
每个房间三四丈大小,一桌一椅一床一架一灯,简单朴素,处处都发散出松木的清香。
伴着松涛阵阵,崖下山涧的水雾缭绕,一切自然而然,好似入山修行的出世之人的隐居之所。
陈文起打开门牌为“甲櫆”的房间,放下行李,推开木窗,氤氲的雾气扑面而来。
窗外,就是悬崖峭壁,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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