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窗外雪落积白, 屋内暖意盎然。
独居的屋子里，大晚上开着不少的小夜灯。
墙面上零星闪烁着荧光, 仅在墙面上留下了一点小小的亮圈。
整洁的屋子里, 桌面上餐桌布摆好, 最中间的盘子里, 放了一款昂贵的熏香蜡烛。
蜡烛点燃, 小火苗轻蹿, 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阴天子前，香火点燃。
秦灵君穿着一袭长裙, 搬了一个椅子, 坐在了前方。
别人拜神拜佛拜天子，都是恭恭敬敬三叩九拜, 在之前还要沐浴更衣，少吃荤腥, 在之后更要心中虔诚, 以求上苍听到自己心中所念。
唯有秦灵君，坐在椅子上, 胆敢和阎罗王平起平坐一般。
秦灵君听着阎罗王那儿开口：“地府的吃食不能带给你吃, 实在有点可惜。姜江还特意带了一坛酒, 叫清欢。想让你也尝一尝。”
地府里不少阎王和判官都爱酒。
秦灵君轻笑：“以后有机会的。”
阎罗王：“那我留着，等过些年你来地府，与你一道尝。”
这酒是今年姜江送的, 来年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投胎一事, 哪能随意说得准。
秦灵君手覆盖在自己身前, 垂下眼看着自己这人类的精致躯体。
光手就非常好看了。
她开口：“你喝了吧。姜江特意带来，便都算好了这酒是最适合今天品尝的。等过了日子，味道就不一样了。”
阎罗王在那儿笑了一声：“好。”
秦灵君听着声音。
一杯，两杯。
一坛子酒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太多，基本上是小坛一升，大坛三升。
以姜江的性子，基本上送单人是小坛，大聚会时才会拿出大坛。
不知道度数如何，若是像白酒一样，浓度太高的，一坛下去太容易就醉了。喝得慢还好说，以现在阎罗王的喝酒速度……
秦灵君抬起头：“……你慢些喝。”
阎罗王那儿声音顿了顿，大约是停下了喝酒的动作。
他静滞片刻，才回了话：“今天我诞辰日，想喝完见一见你。”
秦灵君心想，自己也是想见他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穿戴齐全，连脸上妆都画好着。
她没有再拒绝阎罗王喝酒。
等待的时间，好似十分漫长，又好似才过去了极为短暂的一瞬。秦灵君脑中已从多年前的事情，回想到了上回自己苏醒记忆接受力量。
沙土堆中，空气稀薄，身为人类的她陷下去，本该是等同于活埋的。
然而她自己的空间里，谁都干不掉她。
包括她自己都干不掉自己。
当阎罗王踏进来时，她几乎是被力量冲垮了神智。
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想着这是谁？他为什么在呼唤自己？他为什么那么焦急？
她能感受到他的所有情绪。
这些情绪全是因自己而起。
身体比大脑早一步做出了决定，她轻易就将阎罗王拽入了沙土之中。
她手臂环上他的脖子，与他贴近到几乎下一刻能融为一体。
滚烫的身躯在感受到阴沉的凉意后，恍若得到了心中至宝，完全无法撒开手。她只想着与他能够接触得更多一点，再多一点。
感受着他在自己耳边沙哑喊着“娘娘”。
秦灵君身子抖了一下，将自己的意识从过去拉回来。
她面上神情古怪：都怪孟晓妮，什么对方最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秦灵君伸出手，手指碰触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绸缎系带……
她在内心认真告诉自己：这只是长裙的一个配饰，是西方文化中传承下来的一种装饰物之一，带着一点死亡色彩，非常适合用来遮掩伤口。
以及，现在也很流行。
秦灵君放下了手，呼出了一口气。
香薰蜡烛的火苗微动。
似有风吹来。
秦灵君微微抬头，便见着面前穿着华美长袍的男子，从无形中跨出。
黑红的长袍中间，精致刺绣上神兽咆哮，腰间收紧的玉带上，垂挂着唯有阎王才能佩戴的各种通行牌。
带着尖头的长靴，几乎是踩在了人心头上，让秦灵君心跳如鼓。
淡淡的酒香味，霸道侵占了秦灵君周遭所有的空气，将她浑身浸染。
气势是越来越足了。
秦灵君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没想到才对上了那对黝黑的双眸，就忽然被弯腰的男子封住了唇，按在了椅子上。
她背后是硬邦邦的椅子，前头是少见情绪外放的阎罗王。
一个带着酒香味的吻。
吻后还有一句浅淡的歉意：“让你等了一会儿。”
秦灵君：“没有。”
她都没说要见到他。
怎么这家伙又擅自出地府了。
地府十大阎王逃家概率，阎罗王能霸占第一吧。
秦灵君抿了抿唇：“生日快乐。”
阎罗王轻笑：“我很快乐。”
眼睛里，全是秦灵君看不透的意思。
这家伙，早就已经成长到独当一面，成为地府里不可或缺的一位了。他一直在自己身后，试图跟上自己的脚步。
秦灵君嗓子里有点发紧。
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话先说出口：“想带你去看烟花。”
地府没有烟花，只有火山喷发，和阿修罗打斗起来的战火花，没半点正常的唯美感。
阎罗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伸手将秦灵君从椅子上带离：“去哪儿看烟花？”
秦灵君：“海边。”
海边这个范畴实在是有点大，但阎罗王就是明白了秦灵君的意思，转瞬就将她带到了一处无人的沙滩上。
不知道是哪里的小岛，整个岛上唯有虫鸣声。
沙滩上空无一人，一望出去，除了海还是海，连另一个岛屿一时间都望不到。
阎罗王带着秦灵君踩在了沙滩上。
这儿的沙子极为细腻，意外连贝类都没怎么冲刷上来。
秦灵君原本穿着鞋，在两次陷入沙子中后，毫不犹豫选择放弃了鞋子，赤脚落地。
她一手勾着鞋子，一手牵着阎罗王，寻了一块海浪扑不上来的干沙地，示意阎罗王一块儿坐下。
阎罗王极为顺从，坐在了她身边。
秦灵君刚一坐下，还没动用自己的力量，就见空中有所响动。
她抬起头，整张脸都被照亮。
天上一个巨大的白色烟花，瞬时炸开，散落无数星点，化为红色，于空中坠落，发出了轻微到不可捉摸的声响。
这算是静音版本的烟花了么？
秦灵君愣神，不知道现在算是她给阎罗王过生日，还是阎罗王给自己过生日。
下一刻，又一朵红色的烟花盛开。
那是真的如牡丹真国色，正红里带着点点金光，在空中绽放，随后化为点点星芒，又一次落下。
接着，有空心的圆，有银河的星，有一箭穿心的双爱心，有空中的宝塔，还有多彩的彩虹圈。秦灵君见识过的没见识过的烟火，都纷纷在她面前炸开了。
她微微侧头，发现阎罗王看烟火看得格外认真。
秦灵君伸手，在阎罗王面前晃了晃。
阎罗王顿了片刻：“嗯？”
秦灵君手指全部张开，比划了一个“五”：“这是几？”
阎罗王：“……”
淡淡的酒味到现在还没有散去。
阎罗王盯着秦灵君的手：“……五。”
秦灵君犹疑看着阎罗王，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喝多了。或许是喝多了一点点，但距离醉还差一点距离。
阎罗王解释：“清欢喝后，意识是很清醒的。”
秦灵君明白：“难怪叫清欢。”
阎罗王顿了顿：“就是现在眼前小人有点多。”
秦灵君：“小人？”
阎罗王回答得有点认真：“我刚才一见到你，就在想你肩膀上、膝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小人。就是一手高的人。”
秦灵君：“……”
这已经不是醉不醉的问题了，这是喝到出了幻觉。
阎罗王还有点不满：“到了无人岛上，谁知道跟了过来。”
秦灵君：“……”
不，不是跟了过来，是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天上烟花还在乱炸。
秦灵君略好笑伸出手，揉了一下阎罗王的脑袋：“怎么那么容易醉。”
话是那么讲，但秦灵君也明白，恐怕姜江给阎罗王送的酒，本就是浓度极为高，后劲极为强的。阎罗王的酒量再强，也强不过偷偷加料的姜江。
阎罗王还不认同秦灵君的话：“我没有醉。我现在非常清醒。”
秦灵君点头顺着阎罗王的话：“是。”
阎罗王微皱起眉头。
面前的人，竟然不相信自己。
小人多就多了。
阎罗王低头，用唇咬住了秦灵君脖子上的绸缎，用力一扯。
像打开礼包一样，解开了绸缎。
他低头吻着，低声说了一句：“甜的。”
秦灵君眯细起眼，将手插入阎罗王的头发，轻易扯开了他的发带，将人脑袋抬起，轻吻薄唇：“生日快乐。”
生日礼物，送你一夜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