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伯格公国,都城威尔克斯。
议事厅的大门轰然闭合,这声沉闷的重响将敞亮厅堂里的嘈杂嚷闹尽数关在了身后,西米尔疲惫地揉揉眉心,被随从簇拥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真神圣殿刚刚终于争取到了艾格伯格的联盟,西米尔却高兴不起来。
今天一早,他被艾格伯格国王恭恭敬敬地请到议事厅,郑重地提交了盟书,随后又被告知了两则战报:
一直在东边境线上空飘荡的瑟岛用魔法炮轰开了边防的防御,潮水般的矮人战士涌入国境,已经攻下一城;位于公国北方的萨尔顿斯坦也同时派大军压境,与矮人族的攻势组成了一把合拢的剪刀,步调一致地稳定推进,锋利的刀尖直指威尔克斯。
西米尔很清楚矮人族的危机,他预估这方面的战局是一定会爆发的,但是,萨尔顿斯坦是怎么回事?
人族与异族的关系向来矛盾又微妙,若说萨尔顿斯坦佯装不知,放矮人族入境肆虐,或者不露痕迹地协助一二,这都是可能的,但是如此明目张胆地双方协作,而且是协同异族侵略同族,这可是很容易引发各国联合讨伐的。
艾格伯格的王室陡然面对两方战火,暂时还没有冷静下来,从厄舍城传来的消息又鼓舞了他们迁逃的心思,恐怕会将重心放在争取时间让王室向南避难。
相比较厄舍城的庇佑,西米尔知道,他这一方能给予的协助大概就在于拖延时间上了。
他现在邀请艾格伯格王室到临近的泰克伦伯格避难也有些晚了,而且,逃往别国避难和留在本国接受庇佑,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对于王室来讲,可是巨大的。
不过,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自从矮人族那边出了瑟岛这个意外之后,他就联系过亚当,约定好两边稳妥行事,先把矮人族内部的平衡处理好,再来考虑争夺人族信仰的纷争。
是亚当做了什么?还是出了什么他也压制不住的意外?
“西米尔大人,艾勒祭司传信。”
“西米尔大人,泰克伦伯格传信。”
房间门口,两个黑袍随侍远远见到西米尔,连忙迎上来,异口同声地道。
“不急,进来说。”
西米尔抬手阻止了两人的话,快步走到房间门口,任随从推开门——
“你怎么在这里?”
坐在书桌后的精灵将两条长腿从桌子上移开,整个人窝在高背椅里向下滑了滑,歪着头向门口看来:
“好久不见啊,西米尔,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
西米尔瞪了她一眼,摆手挥退自己的随从,看着那两个来报信的人,犹豫了一下。
“你最好还是听听他们要说什么,这样我等会儿解释起来也方便。”
年年起身伸了个懒腰,掸了掸座椅,又把被她弄乱的桌面整理了一下,弯腰请西米尔入座:
“请坐,不要客气。”
“你们两个进来,其他人各自去忙吧。”
西米尔回头吩咐,亲手将房门认真地关好,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站在桌边笑容满面的年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目光随着年年的脚步移动在自己身后,想了想这间房的布置,开口道:
“飘窗小桌上放着的点心是纯素的,没有荤油,壶里的是泉水,不是茶水。”
“嗯。”
伴随着玻璃杯与桌面摩擦的声音,西米尔看向两位随侍,让这两个局促不安的信使开口说话。
“艾勒祭司传信——”
“啊,这个等等,”年年含糊地出声打断,嘴里似乎塞满了东西,“先让另一个人说。”
这位随侍看向西米尔,西米尔点头:
“你先等等,让他先说。”
“泰、泰克伦伯格传信,”另一位随侍深深地低下头,以免被西米尔看到自己的惊讶表情,“当时在厄舍城拍卖场现世的ther据说已经落入我方手里,他们想问问具体情况,并希望西米尔大人尽快返回,以保护ther的安全。”
“什么?”
“艾勒祭司的传信也与这件事有关。”
先前被打断的随侍急忙开口:“他从厄舍城得到了ther,但是返回时遭到了圣堂教会的埋伏,所幸被同伴救下,ther正被人护送回来。”
西米尔的目光从两名随侍的脸上扫过,站起,转身,在飘窗的小木桌上看到了一个沾满血迹和尘土的方盒子。
“我给的东西,我救的人,我给你送来了。”年年舔干净手指上的碎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们先出去。”
西米尔平静地道,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又过了片刻,才走到飘窗边,低头看着满嘴点心的年年:
“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很棘手,又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不适合放在我们佣兵团手里,我就想着干脆送给你好了。”
西米尔坐在她对面,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年年的表情:“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送来?”
年年无辜地眨着眼:“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吗?”
“那艾勒祭司是怎么回事?”
“那你不如先告诉我,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给你的人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而且,似乎还引起了更大的麻烦。”
年年笑容和善,给他推来一杯水,满眼却都是探究和疑问。
西米尔叹气:“还记得生死树吗?”
“记得,”年年点头,“藏花谷里的那棵大树,花妖们生于生死树,死后也归于生死树,是她们灵魂不灭的路。”
“还记得,当时你取下的一花一果吗?”西米尔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记得啊,我辛苦爬树去摘的,”年年有些不解,“那一花一果也跟这黑方块有关?”
“那一花一果,再加上这个,就能在这里再长出一棵生死树。”
“这有什么用?花妖军团?十来个火系圣法师就能解决了吧。”年年挠头,想不明白。
“当然会有些更加特殊的效果,可以说是进化版吧。”
西米尔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年年,笑问:“这里的npc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拥有与人类无异的愿望,而对人类来说,最为诱惑的那个愿望则是......”
年年抬眼:“永生......不死?”
对于身处此间的两人来说,没有愿望会比这一个更加鲜活了。
西米尔再次叹气:“如今这东西的行踪已经泄露,可能是艾勒祭司那边出了差错吧,不过总算是没有被圣堂教会抢走。”
年年用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那一花一果,在圣堂教会。”
“是的。”
“这个黑方块......”
厄舍城、公爵、那晚从天空飞过的巨龙、被骗去抢拍品的尼克、各国整齐发布的通缉令、游离于三族之外却加入了真神圣殿的圣诞小丑佣兵团......
年年的手陡然握成了拳头:“你本来就是把这东西暂时放在我们手里的。”
西米尔把那盘点心向年年这边推了推:
“ther的出现是有既定时间的,那时候我这边还不方便出手,所幸厄舍城和你们佣兵团都很特殊,放在你们手里我也放心。”
年年抓了块饼干啃着:“万一我们不给你呢?你还要跟我们抢?”
“我觉得,”西米尔笑道,“你们那些人都很怕麻烦,虽然都很强大,却没有竞争心,早晚是要把这个东西脱手的。”
“脱手也不一定给你吧?”年年斜过一眼。
西米尔抬手点了点桌上的方盒子,笑而不语。
“好吧,那现在这个局面,也是你早有预料?”年年挑眉。
西米尔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些许,看得年年心情大好,把那一盘点心都揽在了自己怀里。
“打不过吧?是吧是吧?”年年继续幸灾乐祸。
“确实有点麻烦,各个公国的立场不会有太大变化,问题是战争出现得太早了,太乱了。”西米尔有点头疼。
“玩家参与度不高,若只是npc间打一打的话,就跟你们的预期计划背道而驰了,是吧是吧?”年年笑眯眯地开口。
“你最近没什么事就待在这边吧,或许能给我做个前锋大将。”西米尔白了她一眼。
“好啊,”年年欣然领命,“尼克、约翰和枫哥稍后会过来,记得给我准备个舒服的营帐。”
“需要双人床和浴桶吗?”西米尔没好气地道。
“需要。”年年郑重应声。
西米尔的视线在她身上走了一圈,没再说话,望着窗外的树叶,默默思考后续的行事。
“对了,你不打算跟阿尔伯特商量一下吗?这好像也是他的工作。”
“阿尔伯特?”西米尔的注意力被拉回,有些惊讶,“你能联系到他?”
“他到游戏里来了,你不知道?”年年比他还惊讶。
西米尔摇头:“不知道,没碰过面,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他被分配到矮人族了,我之前碰到他,被他缠上了,后来,”年年指指头顶,“被我忘在瑟岛了。”
西米尔的惊讶变成了警惕:“瑟岛?瑟堡出事的时候,你也在?”
“啊,是,”年年有些尴尬,“说起来,我还帮了点忙。”
“......”
“别像看嫌疑犯一样看着我好吧,这其中还是有很多意外的。”
“......”
“好吧,我坦白,不过,我还要吃点心。”
......
早些时候,艾格伯格境内,遇伏山隘。
约翰第三次偷袭得手后,就再也没有找到好机会了。
但他本人也并不是只会偷袭的刺客,显露出身形以后,凭借自己快速且精准的剑击技巧,加之随时可以遁入阴影的灵活变位,很快就解决了那位穿着冰蓝色铠甲的骑士,又一剑刺穿了他身后那位水系圣法师的心脏。
可惜,这位圣法师在最后关头还试图给自己的伴侣赐福加持,圣光吞噬了一部分约翰用以藏身的阴影,将他的弱点暴露了出来。
尼克用气流将约翰拉出围攻,瞬移到他身边,低声道:“防守,反击,我来主攻。”
约翰点头,剑尖却指向了另一个人。
“别担心他,他那双眼睛有一定的预知能力,我会照看的。”
尼克看向祁有枫,与这位对视一眼,双方心领神会。
祁有枫右手一刀劈开身前敌人的攻击,左手弯刀飞出,却是切向尼克两人的方向。
尼克一勾手,弯刀的速度更快了,挡在它面前的人或是被穿透,或是仓皇逃开,眨眼间,一道人影追着弯刀的轨迹穿过人群,最终站定后一旋身,一撤步,抬起手臂将弯刀的刀柄抓在了手里。
“年年来过,把东西先送走了。”
祁有枫微微扭头,以尼克的位置为轴,与约翰分散站在他身前,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站位。
尼克的压力顿时减轻,祁有枫的双刀可远攻可近战,约翰除去剑击,还有克拉夫特给他改造的手枪剑柄,也对身居后方的圣法师造成一定牵制和打断。
如此一来,尼克就将剩余的法力都用在了编织一道所向披靡的狂风上。
“我们还是尽快去找她汇合吧。”
尼克双手指尖微触,定神看向天空,约翰和祁有枫默契地将他护在身后,挡下袭来的刀剑,又分神骚/扰起了法师们的行动。
这边三个人的意图太明显了,对方的法师也不是傻瓜,同样在骑士的守护下酝酿着一击绝杀的法术。
接下来,就看谁的速度更快,谁的法术更强,亦或者是——
“forhemandedandraisedthestormywind,whichliftedupthewa/vesofthesea.”(诗篇107:25)
约翰退后几步,靠近尼克。祁有枫和身受重伤的艾勒祭司就比较狼狈了,被气流吸来的时候很是手忙脚乱。
平地起风浪,被气流托在浪尖的四人顺着波浪汹涌的方向跃上高空,眼看着被风浪打翻的敌人们东倒西歪,下一瞬又滑向了地面。
在触及地面之前,风浪又起,托着四人继续冲出前方。
“就跟坐过山车差不多,”尼克看向无所适从的祁有枫,“不过没有安全带,千万别被风浪甩下,根据不科学的惯性推理,这道大浪还要再上下起伏几次,足够我们逃出很远很远。”
祁有枫实在不知道该抓向哪里,只好学着约翰的样子,抱着膝盖坐好。
“我们这就逃走了?”艾勒祭司回头,“不打了吗?”
“太麻烦了,反正重点是你和那个方盒子,不是他们的性命。”
尼克懒散地回道,又看了祁有枫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先闭嘴。
cy脖子上那个难看的狼牙项链,好像是这人送的定情信物来着?
刚才cy过来时,怎么好像没在她脖子上看到那东西?丢了?摘了?送人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按照她的意思,多留点活口,好让某些消息的扩散更顺理成章吧。
......
巴别塔。
送走年年之后,亚当就立即履行了他的承诺,不管年年那边是否已经将ther的暴露安排妥当,直接将这件事通报给了圣堂教会和矮人王。
在年年到来之前,他就酝酿了很久双方要如何联合,战争要如何开始,如今只不过是将预定的步骤提前而已。
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些很简单的事情。
现在,倒是有一个更有趣的问题,正困扰着他。
亚当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那颗狼牙,回想起了年年的话:
“若是有其他威胁,这东西可以帮你挡灾,你只要装傻就好了。”
其他威胁?很明显不是指西米尔,那是指什么?来自游戏世界外部的威胁吗?
亚当突然很想仔细研究一下这个东西。
狼牙,这是那只狼王的东西。它应该在自己占据身体时彻底消失了,所有数据都被自己清除了。
亚当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
总觉得,那次数据清除并不是很干净,是不是,还留下了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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