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今日的万兽斗的场地里只剩下三个活人,成三角对峙之势站在血染的大地上。
他们三人都没有急着去争夺最后的胜利,而是同时抬起头来,双眼冒火地瞪着闲立在半空中的年年。
一位坐骑为沼泽毒火蜥的矮人骑士,一位魁梧健壮的狼人,一位握着闪电刀的魔武双修战士。
都很能打,但没有一个是会飞的。
回想刚刚这整场角斗,凡是有一点上天能力的人或者动物,都是瞬间被莫名其妙地打下来,无一例外地受了影响行动却不致命的轻伤,作为名副其实的出头鸟被围攻至死。
直到场上剩下这三只遍体鳞伤的陆生动物,一束灯光落下,年年才从那堆青眼络新妇的尸体后钻出,无辜又无奈地笑着,悠哉悠哉地向天上飘。
青眼络新妇(jorogumo)是一种巨型蜘蛛,每一只都有马车大小,整体体型呈三角形,八对螯足布满尖刺,尾部有如同天牛一般的细长弯曲的尖角,背甲上的美人面艳若桃花,青瞳凤眼含情脉脉,眉目流转,摄人心魄。
今天这场万兽斗上登场了十来只青眼络新妇,才一露面,就让内斗得火热的灵长目人科人属动物们心头一寒,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但青眼络新妇并不是他们唯一的敌人。
场上弥漫的血腥味让另一群迫不及待的动物烦躁不安,特殊合金做的栅栏早就被它们咬得齿痕斑斑,此时终于自由,便像黑色的海浪怒击沙滩,跳入人群撕咬起来。
弗瑞巴鬣狗(freybug),群居动物,对敌人凶戾狡猾,对同一族群内的同伴忠心耿耿,是一种不仅懂得协同作战,也懂得自我牺牲的生物。
现在这一群弗瑞巴鬣狗足足有五十多只,却已经在数秒内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
另一边,八只巨猿恶魔(gigasemputa)也已经拍打着翅膀大声吼叫,异常粗壮的右手挥舞着乌黑的狼牙棒,另一只正常的手握拳锤打着自己的胸口。
还有五只狼身狮头龙爪的阿尔芬狼(alphyn),蹑手蹑脚地从打开的栅栏门边溜出,悄悄地咬断某个人的脖子,正把尸体拖回黑暗里。
算上原本报名参加万兽斗的人,又经历了些许消耗,此时场中还有近千个活人,被从四面逼近的凶兽们围在了场地中央。
最初的短暂安静后,“认输”的喊声在人群中零星响起,还没等到裁判的响应,就被身边人灭了口。
躲在最后一只青眼络新妇腹尾下方的年年撇撇嘴,把溜出兜帽的一缕头发塞了回去。
她就知道今天这笔巨款不好拿,还好络新妇这种生物的视野极其有限,只能看到正前方一定角度内的世界,动作又比较迟缓,她便趁着观众们下场时的混乱,直接落在了关着络新妇的铁门旁边。
两排八只米粒一样的眼睛,加上后边那一对水汪汪青色大眼,这特征实在太过明显。
十来只青眼络新妇哒哒哒地爬出,成了年年的最佳掩体,但她也不能指望靠坐山观虎斗来取胜,若是最后真的留下了一两只络新妇,不能直接杀生的年年恐怕就只能认输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傻,那五只势单力薄的阿尔芬狼最先被屠净,只是参与屠狼行动的人也都古怪地受了伤。
受伤者只来得及用余光捕捉到一缕青色箭光,他们的小腹上便多了几个小洞,虽然不致命,但持续流出的鲜血也让他们头晕眼花,很快就被人捡漏,彻底没了呼吸。
刚刚飞到半空的巨猿恶魔们接连折了翅膀,落进鬣狗群里,挥起的木棒意外打穿了头狼的脑袋。
前排的青眼络新妇们被戳瞎了位于最上端的那一双眼睛——这也是它们身上唯一一处弱点——胡乱吐出的酸臭黏丝淹没了面前的人群,被溶化的血肉冒着热气,在地上烫出一片坑坑洼洼。
干完坏事的年年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群络新妇的视线,飞回它们背后。
青眼络新妇是来自遥远东方岛国的异兽,经亚历山大考证,确定它们与传说中的女郎蜘蛛是同一种生物,也应当有着同样的弱点。
现在看来,亚历山大自称的百万阅读量可能还真不是夸张。
啧啧,当年在实验室混的时候,怎么就没人想过给她搬个图书馆进内存呢?成天仰望星空有个屁用啦!
年年抬头,看了看那座金光灿灿的空中拍卖场。
现在只希望上边那群有钱人不要干涉,把玩躲猫猫的她给拎出来示众。
拍卖场同样是每天晚上八点开场,先是交易会,再是拍卖会。
而万兽斗正是交易会和拍卖会之间的休息时间,是给富豪巨贾们观赏的余兴节目,不仅有专人解说,还能调整视角,堪称是身临其境的观看体验。
万兽斗的奖金便是每日交易会成交总额的百分之一,平日里几千几万枚金币便已是巨款,今天这个六位数的奖金更是三五年也难得有一次。
若非如此,今天也不会有这么多观众临时下场,角斗场也不会一次性放出这么多凶兽,还有青眼络新妇这种稀有的异兽。
若是提前几天公示出这个奖金额,恐怕今天的角斗场就要出现摩肩擦踵的壮观景象了。
富贵险中求。
这个“求”字才是赚这笔钱的精髓。
参与者的命运不仅仅是掌握在场上这些或相似或不同的凶恶动物手里,也掌握在头顶那些出资人的手里。
他们随时可以将某个参与者用聚光灯标记出来,将其熄灭的人便可以凭借到手的头颅,额外得到一个大红包和安全退出资格。
一般奖金不多、战斗不够精彩的时候,这些聚光灯就会出现,引发一场场削皮断骨的争夺。
这也是年年冒险混在凶兽堆里的理由之一。
哪怕她被指出来,也不会有人能活到靠近她。
年年略微低头思索了一秒,突然抬手,拨动弓弦,一道冰蓝色的微光闪出,消失在了某一头巨猿恶魔的后心处。
巨猿恶魔轰然倒地,很快就被各式各样的尸体深深埋住,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也被溅落的鲜血覆盖。
又是几只青眼络新妇的眼睛被刺瞎,凄厉的叫声响起,已有心理准备的人们见状要退,脚下却是一滑,还不等他们想出这层冰面从何而来,便永远失去了思考的机会。
而躲过一劫的其他人也没有发现这片霎时出现又消失的冰面,只当是这些人反应太慢,脑子太蠢。
很快,黏丝被吐尽,瞎了眼的络新妇也成了活靶,从中受到启发的人立刻引着络新妇四散开来,再想办法偷偷弄瞎它们,运气好时还能除去不少竞争对手。
虽然凶兽们已经陆陆续续被收割干净,但场上的每一个人也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有些伤口来历不明,却也不严重,只当是混战中无意间剐蹭到的。
年年把自己团在一只络新妇尸体背后,透过螯足间的空隙放冷箭,不求杀伤,只求削弱。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互相竞争的对手,那些受伤过重的人自然会有其他人帮忙解决掉。
她也发现了不少与她形迹相似的人,一道魔法箭便会立即闪进风中,击碎他们身前的掩体——反正也是尸体,不算杀生。
精灵族的绝佳视力和听觉,加上年年雷达般的精准定位,成功地炸出了一个个想坐收渔利的坏人。
同样也不是好人的年年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醒目地标记,却没想到竟能看戏看到只剩三个人,飘到半空中后,摘下兜帽,极其礼貌地平举着丑兮兮的木头弓,右手优雅地画出纹饰样的精灵文字,向着头顶的拍卖场行了一个精灵族的大礼。
见到她这副样貌,满场的嘘声变成了惊讶不已的议论,还有一连串不怀好意的口哨从观众席上传来,还不等年年找到声源,就戛然而止成了一声惨叫。
年年一眼望过去,这才发现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所有成员和祁有枫都站在了看台上,尼克的小刀上还挑着一节血淋淋的雄性某部位。
追逐她的聚光灯仿佛忽然间变得柔和了些许,这么一位怯生生的纤弱少女也让她躲躲藏藏的懦弱行径得到了一些理解,但也愈加让人血脉喷张。
美好的东西被毁灭,清纯的笑容被玩坏,更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可惜,在面前这片尸山血海里,只有三个满身血污的人各自呆立,那个一身清爽的小姑娘站在干净、甚至有些圣洁的金光中,看着就让人咬牙切齿鞭长莫及。
“弄死她!”
“是男人就扒了她!”
“傻/b吧你们!半天干不死这个婊/子/养的!”
“都瞎了吗嘿!”
起哄声和嘘声潮水般涌入场中,转而成为观众攻击对象的三位幸存者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地扫过观众席,互相点点头。
能活到最后的,既不会有傻子,也不会有懦夫。
他们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那些巨猿恶魔为什么会突然集体从天上掉下来;
其他具有浮空飞行能力的人为何死得最快;
是谁最先发现了那些巨型蜘蛛的弱点;
为什么今天反应慢的蠢人会这么多等等疑问,都在看到年年的一瞬间得到了解答。
电光火石之间,这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必须先把这个精灵从空中拽下来。
但是这角斗场里也再没有第二个能飞上天的生物了。
除了......
三人扭头,不远处的尸块微微颤动,一只毛茸茸的血手伸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根粗大的木棒。
随着一声猿啸,一只巨猿恶魔展开双翅,挥开埋住它的血肉,双拳锤打着自己的胸口,不知是鲜血还是口水的液体从它齿间喷出,一如它满腔的怒火。
天降增援,三人正觉高兴,这只巨猿恶魔已经掉转视线,猩红的双眼注视着狼人,咆哮着冲向了他。
年年摇摇头,笑呵呵地给这只巨猿恶魔打起了辅助。
这只可不会懂得审时度势,只会凭借野性直觉,拍死面前讨厌的小生物。
忘了说,这只也是不会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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