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娜塔莎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捂住了嘴。
而库卡亚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了眼地上的手臂和血肉模糊的右肩,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感受疼痛的样子,只是转过头,看了眼兰斯,眼神中充满无奈。
见到这个眼神,人群中的兰斯沉默着。
或许他明白了库卡亚眼神中蕴含的意味。
接着,在无力感侵蚀全身,缓缓倒地以后,库卡亚昏沉的脑袋中传入了卡尔的声音。
“把他绑起来,还有,别让他死。”
“......”
别让我死?
原来我还有活着的价值么?
是什么呢?
库卡亚现在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虽然他很想站起来,继续施放魔法来反抗,但他感觉好累,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他很久没睡的这么轻松了。
真的太久了。
人群中,娜塔莎正看着这一幕发愣,忽然感到一只宽大的手掌贴在了她的脸上。
她转过头,发现兰斯正向她微笑着。
“娜塔莎,在我死了以后,就忘记我吧。也不用为我而活了,去为其他人而活,为了你爱的人而活,或是,为你自己。”
还未等娜塔莎去思考他所说的话中蕴含的意味,兰斯就移开抚摸娜塔莎脸庞的手掌,放到背后,握住大剑的剑柄。
昨晚,他一直思考着娜塔莎对他说的话,现在,他终于知道答案了。
他是库卡亚领主的护卫,自然要为了领主而活。
领主被人砍断了右臂,他没有尽到保护领主的责任,必须要用剑斩杀那人,才能弥补他的失责。
即使那人是审判圣剑。
兰斯冲出人群,举起剑砍倒两个挡路的卡其罗士兵后,奋力斩向了卡尔。
如果,无论怎么样都会死的话,那就让他在战斗中,勇敢的死去吧。
面对突然冲出来,穿着漆黑盔甲的兰斯,卡尔自然没有放在眼里。
他身旁的圣殿卫士甚至都没有任何动作。
其实,他们都知道,以卡尔的实力根本用不着他们来保护。
这里没有任何人能伤到卡尔。
确实,兰斯劈下的大剑,卡尔很轻松的就用剑挡住了,让其无法再往下一点。
不过,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力量,卡尔也略微惊讶了一下。
他没想到突然冲出来的这人还是个五级战士。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对他来说,五级战士和普通人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来送死的而已。
没用多少力气,卡尔就弹开了兰斯的大剑,然后一剑刺入了兰斯的胸口。
太快了。
兰斯来不及防御。
而他身上穿着的黑光铁打造的盔甲,明明十分坚硬,但现在没有起到任何保护作用。
看着胸口插入的剑缓缓拔出,带着滚烫的鲜血,一阵无力的感觉扩散到了兰斯全身。
他看到的世界正在变得模糊,传进耳朵的所有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生命,身为五级战士的荣誉,以及,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一切都终结于此,终结于审判圣剑。
兰斯眼中的光芒逐渐消逝。
这就是他的结局。
卡尔把剑拔出后,兰斯流着鲜血,倒在了地上。
而见到兰斯被夺去生命,缓缓跪倒在审判圣剑的面前,库卡亚被砍掉右手手臂,并绑起来,以及举着武器,在混乱的人群中屠杀雪临村居民的卡其罗士兵,哈克也明白了。
他也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剩下的雪临村卫兵们又重新举起武器,在哈克的带领下,向着与四散逃跑的居民相反的方向冲去,迎击数量比他们多上几十倍的敌人。
既然活不下去了,他们就只想在死前再杀几个卡其罗人。
这是他们,带着恨意的反击。
“哥哥......”
娜塔莎神色呆滞的站在人群中,对周围混乱的场面视而不见。
兰斯死了。
她的哥哥死了。
虽然她亲眼目睹了兰斯的死亡,也明白了兰斯刚才对她所说的话的真正含义。
但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如同噩梦般的一切。
她一定是在做梦。
他的哥哥,怎么会这样就离她而去。
迷茫中,娜塔莎感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离开人群,逐渐远离那片混乱。
她没有去注意拉她的人是谁,也没有反抗,她也不想去反抗。
她现在只想着如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回过神时,娜塔莎发现她正站在领主大厅的门前。
而拉着她跑到这里来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头。
娜塔莎认识这人,也知道他是库卡亚的管家梅迪里尼奥。
而梅迪里尼奥看着一脸茫然的娜塔莎,却叹了口气,说道:“领主大厅里有个放满了书的房间,角落处有条地道,通向雪临村的城墙外面。快跑吧,我过会就要放火把领主大厅烧毁了。”
梅迪里尼奥所说的地道是库卡亚以前让人在领主大厅下面挖的,知道的人没几个。
娜塔莎之前自然不知道这条地道,可现在她听见梅迪里尼奥的话,内心却陷入了疑惑中。
跑?
是啊,该跑了。
可她能去哪里呢?
娜塔莎很难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她所爱的人,都已经不在她身旁了啊。
......
昏暗的领主大厅中,梅迪里尼奥举着一根燃烧着的火把,火焰的光芒照耀着他苍老的面庞。
摆在他前面的是一堆干燥的木柴,都是上等的黑雪木,在北地只有贵族才用的起,只需一点火星,就能让其化为熊熊烈火,很好用。
一想到他要用这堆木柴点燃领主大厅,梅迪里尼奥就止不住的叹气。
这是库卡亚昨晚交给他的任务。
在雪临村迎来终末之时,把领主大厅烧成灰烬,不要给卡其罗人留下任何物品。
现在想来,或许库卡亚昨晚就对今天的结局有所预测了吧。
还有娜塔莎。
梅迪里尼奥清楚的记得他在昨晚和兰斯的对话。
昨晚,他从兰斯身边走过时,忽然被兰斯叫住了。
“帮我个忙,梅迪里尼奥。”
兰斯的脸色看上去十分严肃。
“什么?我这个糟老头子能帮你什么忙?”
“哈哈,你可不是糟老头子。也没什么,就是明天,如果我出了什么事的话......你知道的。多注意下我的妹妹,娜塔莎。”
“就是那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
“是的。帮我把她送到城墙外面,让她能从卡其罗人手中逃掉。”
“没必要这么说,乐观点,兰斯,明天不一定会那么糟糕。”
“不,或许会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帮我这个忙吧,梅迪里尼奥。”
“......好吧,我会那么做的。”
看着兰斯恳求的眼神,梅迪里尼奥只能答应兰斯。
但他并没想到,事情真如兰斯所说的那样,有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不过,这个任务他现在也完成了,那个小女孩应该已经顺着地道走到了城墙外面。
他可以接着完成库卡亚交给他任务了。
门外传来了吵闹的惨叫声,听起来是那些正在制造屠杀的卡其罗士兵追着居民来到了附近。
是时候了。
梅迪里尼奥松开手,看着火把落入木柴中,燃起火焰,照耀整座大厅。
他却站在原地,没有躲避扑向他的火焰。
因为他并不打算通过地道,和娜塔莎一起逃跑,而是决定与这座领主大厅一起化为灰烬。
梅迪里尼奥觉得他活的比北地大多数人久了。
活的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
见到的死人更多,伤心事也更多。
他在年轻时曾是库卡亚父亲的管家,现在是库卡亚的管家。
他见证了库卡亚从一个小男孩慢慢成长为少年,然后成为黑石城的领主。
直到现在,落入卡其罗人手中。
他觉得自己身为管家,服侍的领主却落入敌人手中,他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就让他,与这座建筑一起消失吧。
很快,火焰就将梅迪里尼奥苍白的须发点燃,与领主大厅一起吞噬。
房间中,库卡亚收集的书籍也都化为了灰烬。
那只被关在笼子中的地精,尖叫着想要逃跑,避开包围它的火焰,但无济于事,同样被烧成灰烬。
很快,火焰又蔓延到了别的建筑上。
光芒照耀着夜空。
而见到雪临村中一座接着一座燃烧起来的建筑,卡尔仍是面无表情,并没有什么反应。
反正他本就打算把这里变为废墟,这样正好,他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事。
他现在只想观赏手下屠杀雪临村中民众的场面。
此时,在雪临村的各条街道中,卡其罗士兵正在追赶四散逃跑的居民,即使他们躲在房屋中,也会被拖出去杀死。
有的人被剑逼到了矿坑的边缘处,只能跳下矿坑,活活摔死。
还有人想逃到雪临村外面去,但平日里让他们感到安全的高耸城墙,现在却变为了阻碍,他们一个个被卡其罗士兵拖下去,然后杀死。
听着各处传来的惨叫声,卡尔很满意。
这种血腥的场面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快感,让他十分享受。
他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今晚,就让他享受一次屠杀带来的快乐吧。
而在一个角落,哈克和仅剩的几名卫兵也被卡其罗军队围住了。
到了绝境,他们只能后背互相靠着,闭上眼睛,让卡其罗人的长枪将他们挨个刺穿。
临死前,哈克看着夜空,回忆起以前身为雪临村的卫兵队长,与卫兵一起训练时的日子,露出了笑容。
他永远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火焰逐渐蔓延到他们的尸体上,燃烧的更加旺盛。
今晚,雪临村的人们,将与雪临村,一起被毁灭。
“......”
在城墙外面,娜塔莎迷茫的望着夜空,以及城墙内传来的火光。
她不知道,她是如何穿过那条昏暗的地道,来到外面的,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该去什么地方。
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所有人都已经离她而去。
可兰斯在离开之前说的话又让娜塔莎明白,她不能死,必须要活下去。
但是,为谁而活呢?
一段时间后,娜塔莎向前跨出了一步。
接着,又是一步。
她缓缓向前走去。
即使难以抑制的泪水遮蔽了她的双眼,她还是继续向前,在荒野中行走着。
后方的雪临村,正被火焰焚烧着。
光芒将大地照的如同白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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