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扬眉,眼角处分明描摹着几分得意的神色,他勾唇说道:“娘娘说笑了,微臣是世俗中人,向来也乐于红尘俗世,若是留在宫中,反而会禁锢了思维,施展不开,不好为娘娘办事。”
庆妃冷笑一声,“人言沈大人淡泊名利,叫人敬佩。”
只是让人敬佩之余,也让人担心。
若是有所牵挂,便也好拿捏。
可此人偏偏什么都不取,什么都不要,名利性命都能看淡,便不好把握,留着,也不知道是个祸害,还是一颗垫脚石。
男人浅浅一笑,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边上的宁楚楚,嘴角微微一扬。
这一举动,一下子收入庆妃眼底,她转眼一瞧,笑道:“翘楚,快,帮沈大人沏壶茶。”
宁楚楚点了点头,转身到旁去沏茶,陡然反应过来。
沈大人?
她顿了顿,不由得看向庆妃身后那堇色素衣的年轻男子,一双丹凤眼格外撩人,薄唇微抿,不管是笑还是怒,似乎都带着几分邪气,他就立在那里,帮着庆妃拿捏时,竟好像有些不太认真,又让人无法怀疑他的手法——这似乎就是沈从安?
宁楚楚一顿,慌慌张张泡了杯茶出来,走到男人身边,言道:“沈大人,您的茶。”又看了一眼边上的小茶几,放下。
却听庆妃问道:“今儿太医院可又有要事了?”
“并没有。”男人显出了三分恭敬,“王爷只让微臣到烟雨楼走一趟,日常查看娘娘的病情。”说到这里,又故意朝着宁楚楚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味不明。
宁楚楚才反应过来,当初自己与秦煜然是做了交易的,只要她帮他取来郑昭仪的匣子,他便帮她唤沈从安过来,看来,他并没有食言。
等到帮庆妃拿捏完成之后,沈从安又在殿中与庆妃小叙了一会儿,大抵也是嘱咐庆妃注意休息此类,接着,便由宁楚楚送着沈从安出去了。
转到烟雨楼宫门之外,沈从安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抓过宁楚楚的手,吓得宁楚楚大叫一声,慌张缩回自己的手,却见对方粲然一笑,“这么大反应?”
宁楚楚抓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满地瞪了沈从安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把脉啊。”沈从安咧嘴一笑,“你这蛊毒应该是近期才中的,幸好,还没有完全深入五脏六腑。”他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淡然,又笑道:“你不怕?”
“怕,所以才找你治病。”宁楚楚道,“所以该怎么治?”
沈从安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颗药丸来,“服下,能暂且保你无事。明日午时,到太医院来找我,我帮你将蛊虫抽出来。”
宁楚楚点头道:“谢谢你了沈大人。”顿了顿,又有些不自然地补了一句,“另外,今日在御花园的事儿,真是抱歉……那几株金盏花,是你种的吧?”
沈从安耸了耸肩,“既然拿了你的东西,便得寻一些东西还你。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一个小宫女,种那些花草做什么?”
“做妆品啊。”
“做……近些日子皇上准许内务府售卖的宫中妆品,不会是出自你的手吧?”
宁楚楚点了点头,“是我做的。”
“那妆品我也去瞧过,上面印着碧楚坊的印记……你与碧楚坊,是什么关系?”
“碧楚坊……”
“是你开的?”沈从安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拿到那祛痘祛疤膏的时候我还在猜想能做出这东西的人至少也该有三十岁了,却没想到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宁楚楚呵呵一笑。
可不是嘛,若是按着现代的年纪来算,她确实该三十几了。
不过,她终是苦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临走之前,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拉住沈从安的手,低着声音问道:“你和顾寒生……是朋友吧?”
沈从安一怔,慌张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才点了点头。
却听宁楚楚道:“我患病的事情……不要告诉顾寒生……”
隔日午时,她也照例去寻了沈从安,沈从安果然已经准备好器具等候在那里了,她看着桌面上摆着的各种银针、钢刀、火柴、酒等东西,便觉得头皮发麻。
“这些都会用到吗?”
“不一定,只是摆着好看。”
宁楚楚:“……”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上了躺椅,看着沈从安取来一把匕首渐渐逼近,她总感觉心里发毛,不由得出声问道:“有麻醉药吗?”
“麻……”沈从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那是什么东西?”
“额……”宁楚楚仔细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词汇,又换了个说法问道:“麻沸散。”
她记得这药挺早发明的。
然而沈从安却摇了摇头,“没有。”又道:“你放心,我下手很快的,不会疼到那里去。”
宁楚楚只好认命地躺在躺椅上,伸出一只手臂来,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刺痛,她扭头一瞧,却见沈从安已经在自己手上开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如注。
而他不慌不忙地将一个清水盆子递过来,任由那鲜血滴入盆中,又点燃了熏香,在伤口之上晃了两下,很快,却见好几只乳白色的蚕虫从里面探出来,掉入盆中。
沈从安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镇定和冷静,一改昨日那浪子形象,抿着嘴唇,皱着眉头,不出大气,认真而又细致,对她也毫不怜香惜玉,为了将蚕虫引出来,竟然将她两只手都划破了!
很快,便接了满满的一盆蚕虫,在水盆中蠕动着。
沈从安淡定地倒入一瓶气味异常的药水,只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蚕虫便趴在水中,一动不动了。
再看宁楚楚,她的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脸色看着有些苍白,却还定定地坐在那里,看沈从安已经帮着自己包扎伤口,虚弱地吐出来一句,“谢谢你。”
沈从安浅笑,“好友之妻,岂能不救?”
他抬头,看向宁楚楚,目光变得幽深,神情极为认真,“你要相信,寒生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