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惟敬一行从开城出发,准备赶赴王京同倭国人议和。朝鲜方面为沈惟敬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
“上差,两位王子就拜托您了,还望您多多费心,务必说服倭国人放回他们。”面对失去的几千里大好河山和两位懦弱无能的王子,朝鲜国王李更看重的是两位王子的安全。
“放心,放心。一切全都包在我身上。请回吧。”沈惟敬对眼前这位有些婆婆妈妈的朝鲜国王有些厌烦,他翻身跨上战马,扬鞭策马而去。
几天后,沈惟敬一行到达位于王京城北侧北椭山上的明军大营。
沈惟敬虽然是第一次涉足官场,但对于此次和谈任务的重要性,他还是非常清楚的。从踏上朝鲜大地的那一刻起,他就非常清楚,此次朝鲜之行,有两位大明的重量级人物是必须要在和谈之前见一见的。
这两位重量级人物就是目前身在明军大营的入朝明军提督李如松和锦衣卫指挥使骆石印。两人不但在官级上要高出沈惟敬很多,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两人对朝鲜境内方方面面的情况了解甚多。
所以,精明的沈惟敬无论如何也不会忘掉这两位重要人物对于此次和谈的重要性。
对于主张用武力解决朝鲜战事的李如松来说,对朝廷做出的和谈决定,他从内心深处是持反对意见的。只不过圣命难违,李如松只得保留自己的意见。基于此种心态,李如松对于和谈使节沈惟敬的到访显得极为冷淡,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后,两人的会面就以沈惟敬的尴尬退出而结束。
沈惟敬和骆石印的会面相对于和李如松的会面来说,要相对融洽一些。
对于沈惟敬的背景资料,国内锦衣卫早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传到骆石印手中。他对于圣上为何任命这么一位略懂几句倭国语言的市井无赖担任此次议和的正使,有着自己的理解:
倭国人虽然主动提出乞和,但并没有表明他们议和的条件。如果此时直接派出朝廷中的重要角色前来王京同倭国人议和,在事先不明了对方条件的情况下,极有可能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和麻烦。
所以,在骆石印看来,此次朝廷派往朝鲜的这批议和使节,根本算不上正真正意义上的议和使节。充其量,顶多是一批打着议和使节名义前来试探倭国人虚实真假的先行官。
基于此,对于特地前来拜见自己的神机营游击将军沈惟敬,骆石印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但是,碍于对方和谈正使的招牌,骆石印还是决定姑且见对方一面,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位圣上钦点的议和正使,骆石印觉着从大面上做得还要说得过去才是。
“神机营游击将军沈惟敬拜见指挥使大人!”进至骆石印的营帐内,沈惟敬单腿跪地,向坐在木桌后的骆石印行叩拜之礼。
“沈游击快快请起。”骆石印欠一下身子,抬手向沈惟敬示意道。
“多谢大人!”沈惟敬站起身来。
“石朗,快请沈大人坐下。”骆石印对站在一旁的石朗说道。
“沈大人,请坐。”石朗指着侧面的一把椅子对沈惟敬说道。
“谢大人赐座。”沈惟敬大
步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石朗坐在沈惟敬对面的那把椅子上。
“沈大人远行劳顿,辛苦了。”骆石印这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所谓的“市井无赖”。
让骆石印颇感意外的是,眼前的沈惟敬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猥琐贱卑,相反,乍一看起来,这位沈惟敬反倒给人一种不卑不亢器宇轩昂的感觉,而且刚才那几句寒暄语言也算是得体适格。骆石印对沈惟敬产生一丝好感。
“下官身负圣恩,前来朝鲜议和,自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辛苦。”沈惟敬目光炯炯,注视着骆石印答道。
“听说沈大人早年曾经到倭国经商,对于倭国各阶层特别是上层人物颇有了解。”骆石印对沈惟敬说道。
“说不上非常了解,只是有些了解而已。正是基于下官的这一点,兵部尚书石大人才向圣上举荐我担任此次和谈的正使。”有了和李如松的那次不愉快的见面,沈惟敬吸取教训,适时地在官级远高于自己的骆石印面前搬出兵部尚书为自己打气。
“沈大人口若悬河,一表人才。石大人真是慧眼识珠呀。”见沈惟敬推出兵部尚书,骆石印自然要称赞一下对方。
“多谢大人夸奖。下官此次前来,一是特地拜访指挥使大人;二是恳请指挥使大人对下官的此次王京之行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沈大人对倭国人的了解远甚我等。圣上既然委任你为议和正使,沈大人尽管施展才华,全力去做就是。到时候,我会派出这位石千户随你一同前往,他会全权负责你的安全问题。”
石朗还没有被赦免罪行,也没有官复原职,但骆石印还是以锦衣卫千户统领的官职向沈惟敬引荐石朗。
“多谢大人关心。”沈惟敬先是向骆石印致谢,然后转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石朗拱一拱手。
石朗没有说话,只是拱手向沈惟敬还礼。
“沈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等效劳的?”见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骆石印下逐客令。
“哎哟哟,指挥使大人的话可折煞我了。我对指挥使大人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哪敢有劳大人您呐。指挥使大人公务繁忙,下官不再打搅。就此告退。”沈惟敬赶忙从椅子上站起身,诚惶诚恐地对骆石印说道。
“石朗,你送一下沈大人。”骆石印对石朗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沈惟敬客气道。
“沈大人,请慢走。”石朗站起身来,将沈惟敬送至门外。
“大人,属下随议和使节进王京城,方柄方大人那里会不会有看法?”重新回到营帐的石朗开口向骆石印说出自己的顾虑。
“按理说他才是最佳人选,不过,眼下王京城被倭国人占领,身为锦衣卫知朝鲜事的他还要率领王京城内的锦衣卫同敌人战斗,不便抛头露面。
“这次我安排你随议和使节前往王京,相信他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所以,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尽管赴京就是了。你到达王京后,立刻和方柄取得联系,由他配合你的行动。有什么重要信息,立刻通过他传送给我。”
“是。大人。那对这位沈大人……”
“这样的市井无赖,指望他在这种重要场合有什么精彩表现是不现实的。只要他不做出什么丧权辱国的出格之事,就不要干涉他行事,由着他闹。你盯好他就是了。”
“属下明白。”
“到时我让谢元随你一同前往。由他负责本次议和的翻译工作。圣上要掌控本次议和过程中敌我双方谈判的所有细节和内容。”
“属下明白。要是没有其他事情,属下这就去准备一下。沈大人他们很快就要动身。”
“好。去吧。”
当天下午,石朗和谢元随着沈惟敬一行从明军大营出发,动身前往王京。
午夜时分,议和使节团到达位于王京城以北十五里处的碧蹄馆。碧蹄馆是一座设施简陋的驿站,坐落在一座不大的山丘上,是从开城赶往王京的最后一座驿站。
“大人。我们是不是在此休息一晚。”一位随行的官员问骑在马上的沈惟敬。
“此地离王京城还有多远?”沈惟敬问道。
“还有大约十五公里路程。”那位被朝鲜方面安排前来负责带路的朝方文官回答道。
“石大人。你看……”有了锦衣卫随行,沈惟敬已经不敢原先那样随性而为了。这一路之上,他对石朗和谢元表现的甚是恭敬。
“赶了一天的路,沈大人想必也是累了。那就休息一晚。咱们争取明天赶到望京城。”石朗说道。
“大家进入驿馆休息。”沈惟敬指着眼前的碧蹄馆喊道。
“随行卫队,十人一岗,每队一个时辰,轮流站岗负责警卫。”石朗对随行的卫队命令道。
驿馆虽然有些简陋,但遮蔽夜晚的寒风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难能可贵的是,驿馆内的设施基本没有在战火中受到损害,休息室、马厩等设施一应俱全。
沈惟敬和另外随行的议和使节在一间休息室内休息。石朗和谢元住在隔壁的休息室内。
旅途的劳累致使谢元一进入休息室,便倒在那张木板床上呼呼大睡。
石朗不敢睡觉,他悄悄掩上房门,来到驿馆外查看岗哨设岗情况。
夜晚的碧蹄馆孤零零地坐落在山野之中。凉凉的夜风从王京城方向吹过来,将碧蹄馆门前那棵粗壮的刺槐吹得树枝摇动,给碧蹄馆这座建在山头之上的孤零零的建筑徒添了些许生机。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繁星挤满浩瀚无垠的夜空。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西北方向夜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石朗走来,负责站岗的护卫纷纷向他打招呼。石朗嘱咐他们要密切关注驿馆四周的风吹草动,一旦发现异常情况,立刻向他汇报。
查完岗,石朗回到驿馆内。
位于驿馆东南角的马厩内,随行的几匹战马正在争吃马槽内的干草并不断发出响鼻声。
石朗有些倦意,他回到房间内,靠着谢元,和衣而眠。
寅时刚过,睡意正浓的石朗突然被驿馆外传来的巨大喊杀声吵醒,他激灵一下,从床上跳起,抓起挂在床边墙上的绣春刀冲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