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来至谷口南面的枫林内,与在此等待的骆石印、施天济和谢元三人会合。
“珠子哥,这是在什么地方?我不是在做梦吧?”此时已经苏醒过来的竹青,被叶茹柳搀扶着走下牛车,见自己身处一处陌生的林子内,便问眼前的李如珠。
“我们已经逃离魔窟,你现在自由了。”李如珠对竹青说道。
“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竹青听完李如珠的话,并未显出任何高兴的表情。
“竹青妹,你怎么这么傻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呀!”李如珠眼含热泪,用关切的眼神望着竹青说道。
“可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配不上你!”竹青说完,低头不敢迎接李如珠热辣的眼神。
“我不在意……好了,先不多说了,此地不便久留。总之一句话,你必须为了我好好活着!”李如珠强行扳过竹青的双肩,看着对方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说道。
竹青只得勉强地点一点头,似乎是在表示同意。
“李参将,你看我们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骆石印问道。
“不能走大路。我们出林子后,沿着左边的一条小河向东走,再越过两座山峰,就可走出南原境内了。”李如珠看了一下四周的山势后,说道。
“好,我们立刻上路。估计倭国人很快就会追过来。”骆石印命令一声,小分队员们及竹青立刻向枫林南面走去。
“各位好汉一路顺风!”虚空见小分队没有处置自己的意思,感激地点头哈腰表谢意。
小分队员们并未理会虚空的谢意,径直向林子外走去。
看到小分队员走远后,虚空偷偷地摸一下揣在怀内的银袋子,脸上现出得意的窃笑。他不敢再回竹林真舍,只得撇下牛车,独自逃命去了。
沿着小河东行的路上,竹青为李如珠讲述了自从十几年前他俩分别后自己的遭遇。
那年,自李如珠离开小镇进京赶考后,竹青就独自在家耐心等待李如珠的归来。可她苦心等了几年后,李如珠杳无音信。
竹青的父母本来就不同意竹青和李如珠交往,便私下瞒着竹青为她定了一门亲事。直到结婚那天,竹青才知道父母已经将自己另许他人,她拼命反抗,可最终还是被男方前来迎亲的人员和自己的父母强行捆绑双手,塞进花轿内。
迎亲队伍行至一处山间小路时,天降暴雨,倾泻而下的泥石流将整个迎亲队伍冲得七零八落。竹青趁机从轿内逃出,跌跌撞撞地向山中跑去。迎亲的人发现后,在后面紧追不放。
竹青跑着跑着,忽感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顺着陡峭的山崖向下坠去。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原始森林中,浑身多出破伤,庆幸的是,没有伤到筋骨。
竹青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毫无目的地向前跑去,唯恐后面的人追上他。直到跑得毫无力气,她才坐在一棵枯树下,大口地喘息。
就这样原地坐了一会儿,确定的确没人追赶自己后,竹青站起身来,利用枯树上一根折断的树枝上坚硬的棱角,将捆绑自己的绳子慢慢地磨断。
天黑了下来,树林里不时传出各种夜行动物恐怖的叫声。竹青有些害怕,她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继续向前行走。
一个人在森林中不知走了多远,竹青渐渐体力不支,她无力地靠在一棵大树上,口中发出凄厉无助的哭声。哭着哭着,竹青竟然靠在树上睡着了。
睡了一会儿,竹青被一阵恐怖的叫声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令她毛骨悚然。竹青的四周,赫然站立着三只体型健硕的野狼,三只野狼望着眼前到嘴的猎物,眼中露出凶残的绿光。
竹青机械地举起手中的木棍,试图将野狼吓走。可她的这一举动反而激起野狼的攻击性,三只野狼中那只拖着一条长长尾巴、体型最为庞大的公狼率先向竹青发起攻击,只见它两条有力的后腿同时发力,腾空挑起扑向竹青。
竹青吓得惊叫一声,闭上眼睛。
就在竹青以为自己肯定会被那只公狼扑倒在地时,耳间却传来一声惨叫。她睁眼一看,那只扑向自己的公狼被一支射来的利箭射穿咽喉,正痛苦地倒在离自己脚下不远处的林地上挣扎。
另外两只野狼受到惊吓,惊慌地向四周的林子中逃去。
竹青稳一稳神,发现一名中年男子身背箭囊、手持一把朴刀,从一棵大树后向这边走来。
竹青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踉踉跄跄地跑向那人。
当时竹青被吓得缩在大树下,来人根本没有看到竹青的存在。当披头散发的竹青猛然间从树后冲向自己,来人竟然被吓得倒退一步。等稳下神来,确定冲到眼前的是一名年轻女子时,他才收好手中的朴刀,同竹青搭话。
这是一名身材高大、体型结实的中年汉子。虽然林子里光线暗淡,但对方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还是给竹青留下很深的印象。
竹青赶紧向来人致谢。
根据来人向竹青做的自我介绍,他本是这附近的猎户,名叫高禹镇。最近一段日子,高禹镇家圈养的山羊接连被夜里光顾的野狼叼走。今天半夜里,他忽然听到院子四周有野狼的叫声,以为又是野狼前来偷袭他家的山羊,便披挂整齐,循着野狼的声音追了过来。
听了竹青对自己不幸遭遇的简单介绍后,高禹镇将独身一人的竹青领回家中。
高禹镇的家就在林子后面不远处的山坡上。回到家里,高禹镇将妻子叫醒,简单向妻子介绍了一下遇到竹青的经过,然后让妻子为竹青弄了些饭食。
竹青当时已经饿得头昏脑涨,见到端上来的饭菜,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吃完饭,在高禹镇妻子的帮助下,竹青简单洗漱一下,换上高禹镇妻子所穿的一身服装,住了下来。
竹青知道自己并没有逃出多远,所以,第二天吃过早饭,竹青感激地向高禹镇夫妇致谢后,接过对方为自己准备的干粮和盘缠,重又踏上她的逃亡之路。竹青害怕家人和婆家的人找到这里,将自己弄回去。
竹青一路向南,于半个月后一天下午,来到一座山间小镇。
竹青走在小镇那条坑洼不平的主街道上,饥肠辘辘。一阵清风吹来,竹青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她抬眼望去,身前不远处的街旁,一处包子铺门前驾着高高的笼屉。热气蒸腾间,一笼一笼的热包子正在被抬下。
竹青禁不住走上前去。
一个个透出油光的热包子正安静地躺在笼屉中,那馋人的香味一阵阵冲入竹青的鼻腔,她禁不住咽一口口水,将手伸向自己的腰包。顷刻间,竹青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腰包内空空如也,高禹镇夫妇给的盘缠已经被自己花光。
竹青望着眼前笼屉内的肉包,久久不愿离去。就在这时,竹青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她赶忙转过身来,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位穿着奇异,留着怪异发型的青年男子,那男子长着一张很不成熟的娃娃脸,在其身后,站着十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男女女。
那男子问竹青是不是饿了。竹青弄不清对方的来历,只得用力点点头。那男子立刻从身上摸出几文钱,举到包子铺掌柜眼前,让他给竹青包上一包肉包。
哪成想,包子铺掌柜一看那男子,竟然战战兢兢地不敢收钱,而且以最快的速度,包了一大包肉包塞到竹青手中,然后,对那位年轻人唯唯诺诺地献殷勤。
竹青一时弄不清是咋回事,不敢吃手中的包子。这时,那位年轻人身后的几名年轻女子走过来,亲热地将竹青拉至笼屉旁的小桌上,安抚竹青不要有啥顾虑,说她们是这小镇上的住户,结伴玩耍至此处,看到竹青饿得可怜,才主动为她买包子吃。
竹青半信半疑,在几位女孩的催促劝说下,勉强吃了几个包子。
就在竹青起身致谢后想离开时,坐在身边的几位女孩却将她强行按住,然后将她带到一处临街的院子内。
这群青年男女原来是这小镇上的一群流氓组织,他们平日里游荡街里,靠向店铺收取保护费为生。
竹青被带到那处院子内后,为首的那位娃娃脸年轻人强行要求竹青加入他们的组织,否则,将被砍去双脚作为吃掉他们几个包子的代价。
竹青被逼无奈,只得勉强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成为该组织中的一员。
这个流氓组织的成员大多是些小镇上好吃懒做的男男女女,他们平日里除了收取保护费外,有时也会为了争夺地盘同小镇上其他的流氓组织火拼。其他时间则是用收缴来的钱财尽情的挥霍享乐。组织内部成员之间,特别是男女之间一般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顶多就是开开玩笑,这与那位娃娃脸头领的严格管理是分不开的。
竹青肯定不愿过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其间有几次她也想逃走,可联想到娃娃脸头领对之前发生的,两次组织成员逃跑事件的残暴处理,竹青还是不得不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就这样,竹青在这小镇上一待就是十几年,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挥霍在自己不情愿的生活方式中。直到去年一次自己所在的组织同另外一个组织的火拼事件发生后,竹青才彻底坚定了离开的念头。
那是一个下雪的午后,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小镇的那条主街道最南端的广场上,小镇两帮规模最大的流氓组织,剑拔弩张地对峙在雪地上。
娃娃脸头领手握一柄长柄砍刀,与对方一位留着光头,手持七节鞭的矮墩墩的汉子面对面怒目而视。双方的其他队员也各自手握器械,做好战斗准备。一场你死我活的火拼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娃娃脸头领的老父亲不知如何得到消息,从家里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跪在自己儿子面前,死死抱住儿子的腿,恳求儿子放下屠刀,改邪归正。
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娃娃脸根本听不进老父亲的规劝,在面前光头男言语的刺激下,娃娃脸一脚将自己的老父亲踢出数米开外,然后,手起刀落,将面前光头男的左臂砍断。光头男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断臂,在手下的搀扶下,败走认输。
获胜的娃娃脸完全不顾自己倒在雪地上的老父亲的死活,率领手下扬长而去。
当晚,得知消息的娃娃脸的哥哥在雪地上将已经冻僵的父亲的尸体抬回家。在父亲的丧事期间,娃娃脸竟然拒绝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
经历了这次事件后,竹青彻底打消了继续混下去的念头,她害怕自己如果再混下去,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像娃娃脸那样的畜生。于是,在一个娃娃脸喝得酩酊大醉的夜晚,竹青逃出了小镇。
“……逃出小镇后,我先是跟着一个马戏团四处演出混口饭吃,后来,听说南面被倭国人占领。我当时就想,我的珠子哥是一名将领,说不准正在南方同倭国人开战呢。于是,我就一路南下,希望能在南面遇到你。后来就来到了南原城,住进了那个让我悔恨终生的春香居客栈。再后来……”竹青一路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最后哽咽着说不下去。
“好了,这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想它了。”李如珠安慰竹青。
“这一切都是命,是老天爷故意让我遭此恶罪,以惩罚我在那个小镇上跟随娃娃脸时犯下的罪恶。”竹青不停的哽咽着,内心在忏悔自己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