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两难境地，李治自认为自己无法做出两全的回答来，思量至此，更加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高阳公主却是心里颇为得意。
李治想要试探房州这条浑水河的深浅，想逼他现原形，她就反将一军，拉着李治下水。想要我高阳公主彻底表态？
这就是我的态度！
至于李治会不会发怒将他扣押在长安？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若李治再以其他理由扣押他，那么，自会有人为他抱不平，甚至会为她，为房州换来相当的名声。
当年，周文王不也是被商朝扣押在朝歌吗？
当然，估计李治也不那种没脑子的人。
在场诸人，心里都有着各自的小九九。
王皇后的右手被李治紧紧地攥着，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手心里的汗珠。
萧淑妃则是性子浮躁的货，已然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坏笑。
李旦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武则天，她的脸色依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依旧按捺不动。
以她的聪明，必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想来也已十分明白，身为现在的后宫宸妃，她的立场要与当今天子一同，她又怎能撇得开干系。
至于耐不住性子的萧淑妃，还真是不中用，“空有虚表”这句话，来说她一点错没有。
见没人接话，高阳公主眉毛一扬，丹凤双眸气势凌人，道：
“臣妾今以此问，考校诸位皇子，倘若连这妇人之问都解不开，那么将来的天下生计，又怎么堪其大任！”
高阳公主出语已然是不客气，李治等人都露出不忿之色。
李弘一愣之下一时无反对之由，只犹豫着，吞吞吐吐，不敢言语。
看着不争气的李弘，李旦担心横生枝节，终于是忍不住。
李旦完全无视了李弘眼中的神色，他轻轻向前一步，刚好站到跟他平行的地方，望着高阳公主，拱手问道：
“小子斗胆敢问皇姑，可有读过《孝经》？”
高阳公主根本没料到李旦的脑洞开的这么大，上一秒还在说承储之事，下一秒就跳跃到了《孝经》。
不只是他，在场诸人，包括李治也弄不清楚刘德问这个做什么。
高阳公主闻言，稍稍一愣后答道：
“《孝经》乃儒家十三经之一，本宫不敢称其倒背如流，却也是花心思研读过。”
“《孝经》有讲，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先皇恪孝尽德，已成美名。”
“……这与本宫方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高阳公主有些懵。
“古人向来讲，德位相配一说。位的去留，并不是由外力何如，而是看自己的德……”
“等等！你是说我，德不配位？”
听到这里，高阳公主心中已然怒极，平白无故遭李旦羞辱一场，恼得连眉毛也竖起来了。
武则天心里暗骂:
“蠢货，德不配位，说得哪只是你一个人……”
李旦一语双关，摆明是把高阳公主的骄吝与房遗爱的不孝，都大大咧咧地抖了出来。
“小子岂敢，其实小子说得是自己……”
话未说完，李旦却是直接向着李治跪了下去:
“儿臣今午，惹恼了母亲，是为不孝，有违父皇孝志……请父皇降罪。”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治坐直身子，流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
“禀陛下，今午臣妾感念太子过世，心力交瘁，性子有些躁。恰好旦儿这孩子，正碰上，臣妾性急掌掴了他一巴掌……”
李治留神细看，李旦的脸颊上确实有个明显的掌印，眼神流动，让人看不分明:
“日头正热，你本来身子就虚弱，这等琐事让底下人去做就是了……”
“陛下吩咐的是。”
“旦儿，你是想要气坏你母亲是吧？”
李旦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估计便宜老爹可能要找他撒气了。
不过这是好事。
便宜老爹是个隐忍功夫相当厉害的天子，一般他肯骂你，那是因为你还值得抢救，若他骂都不骂，说明你在他心里已经完蛋了。
话虽如此，但李旦还是叩首认错：
“儿臣不敢……”
“你还不敢？”
李治哼了一声，又好笑又好气的道：
“你都敢跟你母亲斗气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你给朕把《孝经》抄写十遍，择日亲自交给我！”
李旦乖乖的伏地拜道：
“是！”
他哪里不明白，这是便宜老爹在维护他，那板子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聊聊几语就把他的罪责给抵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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