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日,大鱼依旧没有上钩,景澜却已经坐不住了,实在想妻儿,这一日天将将晚,便悄悄去了柳府。
本想直接不打招呼翻进去,又怕惊扰柳府的人,只好作罢,走了正门,光明正大的去见了安歌。
见安歌没瘦,面色红润如初,他才放心下来。
安歌也是欣喜,将他打量一圈,见他却瘦了不少,心疼道:“怎么瘦成这样?”
“日日与那些不求上进之人为伍,我烦的吃不下。夫人回府后可得好好做些菜,给我补补。”
“我做的?”安歌轻笑,“你若是能吃得下,我就做。”
景澜一想到她平日所做菜肴的滋味,脸色僵了僵,又道:“虽然我很想吃夫人亲手做的饭菜,但也舍不得夫人累着,所以还是算了。”
安歌抿着嘴笑了笑:“事情结束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景澜摇摇头:“还得再等些日子。”
安歌顿时有些担忧:“那若是你过来寻我,被人发现了,他们怀疑你与我在做戏如何是好?盯着你的人那么多。”
景澜无所谓地道:“夫妻吵架也有个缓和过程吧,若是你我真的吵一次就没下文了,那才叫人怀疑。”
安歌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不说了,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此时柳平乐抱着洱洱进来,见二人如此,有一瞬间的失神……自己的好友得到了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有自己爱和爱自己的丈夫,无妾室寻麻烦,无长辈约束,无妯娌制衡。
而自己,却即将嫁给一个合适却不爱的人……
她怀中的洱洱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伤心,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柳平乐突然回过神来,为掩饰住伤感,连忙笑着对怀中的洱洱玩笑道:“你瞧你爹娘,根本就不疼你,尤其是你爹,这么久没见你也不想念你,只知道与你娘卿卿我我。”
安歌立即与景澜分开了些距离,起身过去接过洱洱,瞪了她一眼,嗔道:“方才是奶娘在给洱洱喂奶,相公他才没去看洱洱的。难不成叫他过去看?”
柳平乐忍不住笑起来,要真去,将军就成大色魔了。
洱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却能感觉到在场的人都很开心,他也望着安歌嘿嘿傻乐。
柳平乐摸了摸洱洱的小手:“干娘就不打搅你和你爹娘团聚了,待会儿再来见你。”
说罢赶紧离开了,她怕再多留一会儿,自己会更伤感。
她到外头才敢揉揉眼睛,杏儿看见了,连忙上前道:“姑娘怎么了?”
柳平乐摇摇头:“估计将军和安歌还有的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杏儿犹豫道:“姑娘,现在出去吗?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
“如今夏日炎热,这个时候正是最凉快的,街上定然还有不少人,不碍事的。走吧。”
她说着便往柳府外头去,杏儿也只好赶紧跟上。
柳府在处在京中繁华地段,这个时候周遭确实还有不少小摊还在摆着,杏儿以为柳平乐出来买买东西,吃着点心就会回去,但却发现她家姑娘一路上都兴致不高,没有看周围的小摊,只低着头不停地往前走。
越往远处走人烟就越少,杏儿有些害怕,拉了拉柳平乐的衣袖劝道:“姑娘,奴
婢估计将军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咱们回去吧,前面那条街此时人少,奴婢怕出事……”
柳平乐往前面看了看,摇摇头道:“没关系,前边再过两条巷子便是邸报府了,我过去看看。”
杏儿劝道:“姑娘,邸报府这个时候早已经没人了。”
“往常我在那儿的时候,这个时辰还有人在点着灯写文章,我们多在外头待会儿,叫他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柳平乐执意要去,杏儿也只好跟着。主仆二人踏月前行,到了邸报府却发现,这里黑灯瞎火,早已没人。
杏儿缩了缩脖子,拉着柳平乐道:“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总觉得这里阴风阵阵的。”
“天子脚下哪有什么阴风?”柳平乐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回去,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钥匙道,“先前我在邸报府供职时他们给过我钥匙,只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这里的锁换没换。”
说着,她上前,不多会儿,回头对杏儿道:“锁开了,咱们进去吧。”
“姑娘……”杏儿还想再劝,可是柳平乐已经进去了,她也只好赶紧跑过去。
邸报府里黑灯瞎火的,杏儿越发害怕,道:“姑娘来这儿是找什么东西吗?”
“不……我就是回来看看。”柳平乐轻车熟路地从门后面拿到一盏灯笼,掏出火折子点上,提着灯笼慢慢往前走。
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柳平乐突然问道:“杏儿,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很放荡?我两年前第一次离家出走,连你都没带,是为了李令。天底下哪有像我这样的女子?”
杏儿立马拼命摇头:“不不不,姑娘,书里面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追求别人,不是丢脸的事。”
杏儿摇头晃脑的样子把她逗笑了,可笑着笑着,一丝落寞又攀上心头:“傻杏儿,你说的那句是指男子追求女子的,男子追求女子是佳话,我这样的,就叫不要脸,所以许大人才……哎,算了,反正我如今已经快嫁人了,再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
杏儿顺着她的话安慰道:“姑娘,男人追求女人,和女人追求男人都一样。许大人就不值,申小公爷那家境,那样貌,是十个许大人都追不上的!姑娘完全不必烦忧。”
柳平乐走到院子里枫树下的石凳上坐下,默了好久,长长叹了口气:“就算他不是那么好,但在我眼里就是谁也比不了。”
“姑娘……”杏儿也不知如何劝好。
静默片刻,正当杏儿要开口劝柳平乐回家的时候,她身后草丛之中突然一阵响动,杏儿好奇地望了一眼,突然看见一个黑影闪动,她大叫一声过去拉起柳平乐就往后拽。
“是……是不是坏人……”杏儿瑟瑟发抖,却还将柳平乐护在身后,柳平乐倒不觉得有什么坏人能来邸报府,毕竟这里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她往草丛里张望片刻,刚要说可能是猫,结果一个人影却从那后头走出来了……
居然是许其。
柳平乐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地揉揉眼睛,却发现真的是他。
她心中有一瞬间的惊喜,但片刻又失落下来。
她按下旁的心绪,告诫自己和他已没有任何可能,她已经将是别人的妻子。
再抬头迎上许其的目光,脸上
挂着得体的微笑,道:“许大人,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许其的目光有些许闪躲,低着头解释道:“后宫邸报和朝政条报就一墙之隔,我今晚为了写文章走的晚了些,方才听见这边有人说话,便过来看看……”
柳平乐脸色瞬间通红:“许大人……听见我方才说的话了?”
许其也难得的红了脸,但他的教养却让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谎话,便点了点头:“嗯……”
柳平乐心里羞愧难当,立即道:“许大人不必把我方才的话放心里,你就当……就当你今晚做了个怪梦好了!我……我得回家了……”
她说完就想匆匆逃离,没想到许其却突然叫住她:“柳姑娘……”
柳平乐顿住脚步:“许大人还有什么事?”
许其也纠结万分……其实他方才本可以不出面,可以直接装作没听见走掉,可不知道为什么,再听见柳平乐说那句……“就算他不是那么好,但在我眼里就是谁也比不了”的话之后,他便无法视而不见了。
即使他对柳平乐仍然没有男女之情,却不想由着她跳进火坑。
“柳姑娘回家与你父亲说说,退婚吧。申小公爷并不适合你。”
柳平乐的双猛的就亮起了光,他这个时候来阻止自己的婚事,难道是……
“你……你叫我退婚?为什么?”
许其望着她,自然是因为,申照白如今是他们第一怀疑的对象,可那件事事关重大,如今还没有查清,他也知道不能与柳平乐直说,但叫他撒谎,他也说不出口。
他纠结许久,只道:“柳姑娘,你是个好姑娘,申小公爷也许最近有些麻烦,所以你可以与你爹娘商议退婚,不然就等等,等过阵子,事情过了,申小公爷无事的话,再嫁他也可。”
原来不是因为他对她……柳平乐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消失,终是化作一丝轻笑,道:“申小公爷是我将来的夫君,难不成我要因为他即将有难就与他退婚?这样的我岂配为人妻?若是这个时候无事,我嫁了,那将来出事,我是不是也要抛下我的夫君独自逃生?既是夫妻,无论富贵,还是劫难,都要一起承受。”
许其愣住,心底一块地方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他从没想到,柳平乐这种无法无天的姑娘,会说出要与夫君一起承受苦难的话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平乐冷冷笑道:“那许大人是什么意思呢?是我一直缠着你,如今突然不缠了,所以你内心失落?”
“我当然不是!”许其气得要命,明明是为她好的,为何还被曲解为这个意思?简直不可理喻!
“是吗?”柳平乐淡淡笑了笑,道,“许大人,我与申小公爷的大婚就在下个月十号,还有二十天的时间,到时候许大人别忘记过来喝喜酒。”
说完,柳平乐转身,对杏儿道:“我们走吧。”
杏儿狠狠地瞪了许其一眼,与柳平乐一起离开此处。
出了邸报府,柳平乐回头望了一眼这承载了她最荒唐的一段岁月的地方。
从此起,从此终。
日后相夫教子,深居简出,做为人妻母该做的事,再也不要做年少无知的美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