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色灯光下,被拷在椅子上的唐居易一直盯着脚下的地面,没有言语,也没有哭泣。
那白色利刺被芈清月收走之后,便在唐居易的身上留下了三个淌着血的空洞,但是即便从伤口处不断流下的血已经沾湿了裤管,唐居易也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只是,他的两颗眼睛已经是布满了血丝。
“啧啧啧,真是狼狈又可怜的小家伙呢……“
一声明显带着嘲弄意味的感叹声响起,让唐居易缓缓抬起了脑袋。
在唐居易对面,也就是芈清月原先坐着的位置上,正有着另外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待在上面,而这个人的样貌,竟是和唐居易一模一样。
有些不同的是,这个“唐居易“的神色和气质,明显要比此时被束缚住的唐居易要更为阴冷。
“你来了。”
出人意料,对于这个和自己长相一样的青年,唐居易似乎并不惊讶。
为方便称呼,暂且将这个阴冷一些的“唐居易”称呼为“唐”好了。
“我再不来的话,谁知道你又会让自己落到什么地步呢?”
唐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脸上却是带着讥讽的笑。
唐居易瞪着血丝密布的双眼,看着这个翻版的自己,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有办法?”
唐嗤笑一声:
“怎么,你犯下的错,打算让我来替你弥补?”
不等唐居易说话,唐又满是感慨地说道:
“当初你不让我出来,现在又巴不得我出来,世事难料啊……”
唐居易仍旧是寒着脸:
“他们杀了咱爸妈。”
听到这话,唐突然反应极为激烈,大吼道:
“是你爸妈!懂吗?!”
如鬼魅一般,唐的身影直接穿过了那一张方桌,走到了唐居易的面前,语气令人毛骨悚然:
“从我们产生分歧开始那一天,他们就已经和我没有了关系……你要保他们,可以,我答应了你十年之内不会再出来……如今,你把一切弄得一团糟,又提前打破了约定,现在还想用所谓‘父母’来约束我?!“
唐居易沉默了。
看着面前虚弱不堪的唐居易,唐的声音中尽是怜悯:
“看看你干的好事吧……我几乎都能猜到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凭自己的实力不会有多大麻烦,所以甚至都没把那个不知底细的组织放在心上?满脑子想着见到自己的家人,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给他们招致厄运?”
说到这里,唐的声音带上了狠意:
“我早就告诉过你,情感的牵绊只会让你更为脆弱……但是你还是选择了将我掩埋,只为了度过正常的生活……嘿嘿……可你看看现在呢?”
对于唐的冷嘲热讽,唐居易始终没有进行反驳,因为对方所说皆是事实。
在唐居易十三岁那一年,因为莫名的情绪压力而萌生了自杀的念头,虽然说并没有能够成功,但是他的体内却是出现了另外一个独立的自主意识。
这个意识主体远比唐居易要暴戾,其理念中毫无“原则”和“底线”。出于恐惧的心理,唐居易始终不愿意去面对这个“自己”,因而使得每日都沉浸在这种矛盾的痛苦之中。
之后的日子,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但是得出的结论也只是轻度抑郁,甚至连人格分裂都算不上。
每当那些医生试图探寻唐居易口中那个“恶魔一般的自己”的踪迹时,那个每日每夜都在唐居易脑子里肆意叫嚣的存在便会彻底蛰伏。
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相信唐居易说的话,只当他是为了逃避压力而编造的谎言。
所以,唐居易和唐达成了一个交易,那就是之前所说的“十年之约”。
在那十年之内,唐将会彻底放弃主导权,并沉睡在意识的最深处,等待着十年之后苏醒,来和唐居易共享这个身躯。
唐居易并不知道这第二个自己到底来源于何处,甚至都不确定它的存在到底和自己有没有联系。
这个家伙就像是一个幽灵,一个只存在于唐居易的视线范围内的精神意象。
但是有一点不能否认,那就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要远远比唐居易更为强大。
唐居易信奉规矩,而唐信奉自我,极端的自我。
“让我来告诉你你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唐又走近了一步,凝视着唐居易的脸:
“你被一个明显是具有着严格的分级制度、强大的执行能力、高度科技化和集中化的信息处理部门的组织所监禁,而你唯一能让他们留着你性命的价值只是你脑子里关于超维度的内容,仅此而已。”
“而在这种状况下,你居然还在被复仇的恨意所支配,想的却不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你不觉得,你根本没有资格占有着这个躯体吗?”
唐居易听到这一段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理会……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他们死。”
唐盯着唐居易的脸,忽然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个要求倒是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你能支付起怎样的代价?”
二者相视无言,都试图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终于,唐居易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一切的一半。”
站在唐居易面前的唐笑容愈发灿烂,而且逐渐显露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明智的选择……早在十年前你就该做出这个决定了……”
话音未落,唐翻手便从背后摸出了一柄乌黑的匕首,迅速地捅入了唐居易的心脏!
没有血液喷溅,甚至都没有皮肉破开的声响,有的只是难以言喻的诡异。
握着手里的匕首,唐和唐居易呈现着一种拥抱在一起的姿势,而唐的脸色明显带着控制不住的期待:
“我等了十年了……”
“终于可以再一次感受这个世界……”
粘稠而冰冷的感觉自唐居易的心脏处蔓延而出,而一种极端的暴戾情绪也是开始从心中复苏,逐渐地侵蚀着他的理智。
而对于这种变化,唐居易丝毫没有进行阻止的意思,反而是冷静地感受着那种不断蔓延的阴冷。
唐居易很清楚,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当初曾被他最为憎恶的——凌驾于理智之上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