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雅祠府内有七十七条长廊,五十五座凉亭,三汪池水,两座七层高塔,还有数不清的住房,别说外人来,就是入祠不下百天的子弟,也是极容易迷路的。
楚京墨走去的目标,是白天楚淮必在的望仙楼。
望仙楼在三雅祠府正中,坐靠十条弯长廊,前两池水呈太极之势,坐楼顶,可见皇城壮势,也能遥望崇山峻岭,此望仙楼是圣上选址打造,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真望见神仙。
上望仙楼七层顶,楚京墨气息平稳,只见楚淮坐在木椅上饮酒,身旁立了一魁梧壮汉。
这壮汉楚京墨认得,为三雅祠中‘雅正’,也是寒雪十狼骑统领,姓海,名相平,这人额头宽阔,两眉浓黑,眼神明亮,古铜色的大手握着根长戟,深蓝色的布衣丝毫不能遮掩他健硕的身躯,高八尺有余,站在那一动未动,宛如一尊石像,凛然正气可令鼠辈发指。
楚淮见是长子来,便放下酒杯说道:“你怎不行礼?你应像我一般,彬彬有礼。”
楚京墨不管不顾地扯过一张木椅,坐在楚淮身旁,他盯着方桌上陶瓷酒壶,随后斟满一杯发问:“这是什么酒。”
楚淮长舒口气笑着:“你爹我的喜好还不知道吗?鬼医配的药酒。”
听闻是鬼医配的药酒,楚京墨摇摇头放下酒杯,随后问道:“你是不是有个手下回来了。”
“怎么说?”楚淮说罢蹙眉。
“今天在慧谦茶馆,有几个西域人要找我麻烦,一个高手几下摆平,难道不是你的人?”楚京墨眼神坚定。
楚淮摇头笑道:“你怎知不是太子或圣上的手下。”
“我见他身手轻盈,应该是个暗门,圣上的暗门离京百里,回京也是直入皇城,太子的暗门看管极严,不可能有人出手,除了你,我想不到有人能养得起暗门了。”
“不错。”楚淮拿起酒
杯一饮而尽:“我要是没说错,那人是三雅中的‘雅风’,名叫山林染,是我三雅祠暗门统领,刚回顺京你便碰到,运气不错。”
楚京墨看着父亲,像个懵懂孩童发问:“‘雅风’、‘雅正’、‘雅仪’,并称三雅,山林染,海相平,那‘雅仪’是哪位?”
“雅仪?”楚淮咳嗽一声嘿嘿一笑,鼻血却涓涓流出:“雅仪嘛……”
未等再说下一句,海相平见楚淮鼻血纵流,大惊,扛起楚淮嗖嗖跑下楼,楚京墨摇摇头,望向酒壶笑道:“鬼医药酒还是大补啊。”
楚京墨坐在楼上观景,临了黄昏,金芒刺透云彩,整个天空一片火红,远方群山茂树叶已半黄,大风一过,离几里也可听见叶摇震响。
突然有家仆奔上楼,气喘吁吁叫道:“少主,城南书生吴子恒带着家仆来府了,其父吴隆也在场,祠主已经先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楚京墨猛地一拍后脑勺惊道:“他怎么真来了!”
匆匆忙忙跑到门口,楚淮带着海相平,书生吴子恒与其父吴隆站在府外,吴子恒见楚京墨来,立刻叫嚷道:“父亲,就是他言辞侮辱我!”
楚淮立刻怒道:“楚京墨!说过多少次!你应像我一般,和蔼可亲!给我过来!”
楚京墨走上去,嘴皮子是厉害的狠:“在慧谦茶馆是你先发难,我让你来是道歉,你却在这无中生有,你若是有一点良心,就跟你父亲说说事实经过!”
吴子恒正欲辩解,忽而吴隆揪住他的衣领,轮圈了就是一大嘴巴,吴隆年迈体衰,这一掌却用了十足的力气,吴子恒后退两步,脸已经又红又肿,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吴隆,满心疑虑道:“父亲……”
“我与楚兄是世交!”吴隆两手发颤,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吼着:“要不是楚兄,你爹我现在就是个乞丐!你娘的药钱,你身上的衣服,你每日的吃食,还以为是我挣的银两吗!你个逆子!吴楚两家几代的交
情,怎么能毁在你手上!”
吴隆训完,已是有些站不稳,他回过头,低声说道:“楚兄,我替犬子陪个不是!”
随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吴隆膝盖弯曲,噗通跪地,重重磕了个响头,以至于额头上鲜血横流,他痛哭流涕道:“日后犬子还要有劳楚兄提拔……就原谅他吧……”
楚淮立刻上前搀扶,吴子恒则目光呆滞,许久后他怒视楚京墨,惨淡笑道:“我吴子恒对天发誓,往后乃至来生,与你楚京墨势不两立!”随后他扬起衣袍,拂袖而去。
“犬子教导无方,楚兄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啊……”
楚淮听罢,连忙摇头陪着不是,令家仆送吴隆回府,又送上了五锭黄金,之后他叫来楚京墨,扬起戒鞭抽的楚京墨皮开肉绽,这事才算罢了,可这事发生之后,吴子恒再也未回过家,似是人间蒸发一般。
府中回宴阁,楚京墨趴在方桌上苦叫连连,楚淮气消一半,他丢下戒鞭斥责道:“三雅祠世代不与人树敌,才能支撑到现在,你如今将世交搞成仇家,让我怎么有脸再去见吴家上下十几口人!现在还没找到吴子恒,你说怎么办!三雅祠一向奉‘仁’,你却连这个字什么意思都不明白,我应该找个师父好好教教你,把你娇惯的毛病彻底改掉!”
“我呸!”楚京墨鞭伤奇痛,嘴却硬得狠:“什么‘仁’,不过是你们骗人的把戏罢了!我不需要师父!什么都不学!”
“那你就滚回去!”楚淮怒拍木桌,震得茶碗叮当落地,家仆们立刻簇拥上前,将楚京墨抬回了寝室,当晚有丫鬟涂上鬼医特制的药方,鞭伤疼痛剧减,楚京墨也不去想吴子恒的破事,只是那日四字榜街上的名字,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陈昭霖……
这个名字的可怕已经深深印在楚京墨的心中,他胸膛上丑陋的箭疤时刻提醒这人还活着,他闭上双眼,便是那日的恐惧重演,不知不觉,他失去了意识,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