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几里,天色大亮,刚好到了浩特城的街市上。
几人都已悠悠醒来,胖子喜热闹,眼巴巴望着车外的集市,眼神瞟着白子烨,口中却道“公主想不想下车透透气?”
陆不离只得配合他点点头。
晨曦露重,初升的暖阳迎来新的一日。
街边的小贩开始布摆起各自的摊位,茶棚里咕嘟咕嘟沸着今日里的头道茶水。菜铺门口码着齐齐整整的藤筐,里头新摘回来的大蘑菇盛得满满当当。
衙役悠闲地于街边巡绰,傲慢地应和着众人热情的招呼。
于马车下来站定,胖子即刻就嚷着就要去茶棚吃茶。几人寻了位置坐下,安达大少爷不知是去做什么,转眼就没了踪影。
胖子饿的狠了,点了一大桌子茶水点心,急慌慌吃了几口,又忙取了些吃食,体贴地拿到马车上去给十二用。
还真别说,安达那伤药属实顶用。十二此刻虽说行动受限,但若较之昨日奄奄一息的境况,确实要好上那么许多。
胖子方才离开,本已喧吵的街道忽而更显嘈杂,向外一瞧,十数个佩剑的男人整队肃然经过,煞是醒目,其人冷硬的气势与巡街衙役不可同日而语。
看他们那样子,像是在找人。
白子烨饮一口茶水,轻道“元赫人。”
陆不离的拿杯的手顿一下,夸张地摆个口型,却不作声,她问的是,“达尔王?”
白子烨点点头,回身指使驾车的侍卫“叫安达少爷带来的人都散开,隐在街市中,不要聚齐,免的惹人眼目。”
那人应声去办。
白子烨又端起杯,不以为意道“公主不必紧张,想来他们是在找城主府的那个小少爷。”
他这话一说,陆不离反倒开始紧张了。他们找胖子做什么?
见她不解,他解释给她听“昨日里,墨擎跟着十二和安钦小少爷回客栈,然后就丢掉了性命。十二的身份他们自是查不到,达尔王不找那个小少爷,找谁?”
陆不离抱起碗喝了一大口茶,抬着眼睛看他“这又不是什么好事,白公子怎的还蛮开心的?”
白子烨不厚道地一笑“最好把他那个碍事的兄长也一并抓了去,我烦透那两个元赫人了。”
她嗔他一眼。
他口中仍是不饶人“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挤在本公子的马车里,扰得我想问公主一些事都做不到。”
陆不离饶有兴致看向他“眼下他们都不在,白公子想问什么?”
那人这回倒是认真起来“问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比方说呢?”
白子烨目光扫向桌面。
方才那小少爷叫了包子,云吞面,茶鸡蛋等一大堆吃食,面前的人都兴趣恹恹,不怎么动筷,甚是奇怪。
于是他先问“比方说,公主喜欢吃什么?”
陆不离扑哧一笑,正欲回答,好巧不巧,刚刚离开的安达信步走来,手里捧着一小包东西,拿油纸裹得严实,闻味道就知道是什么。
桂花糖。
“布格,给你,你不是最喜欢吃甜的吗?”
刚刚问出的问题,却是换了个人来答。白子烨噎了一下,俊脸沉得像一块河底封了千年的冰。
如若要说这一刻陆不离的感受,只能说是别扭。好像打某一日起,她就不再喜欢甜的东西,其中最不愿吃的就是这桂花糖。
然却此时,她又只能无奈将油纸包轻轻接过,捧于掌心中,口中客套道上一声谢。
白子烨慢悠悠道“大少爷不去看着点你弟弟吗?达尔王的人可是过来此地寻他了。”
安达面色一变“此话当真?”
“方才过来一队人马,执着剑自这里巡视过去。我看小少爷还是老老实实呆在马车里,不要再出来为妙。”
安达眸光一凛,回身走了出去。
“原来公主喜欢吃甜的。”白子烨轻飘飘说上一句。
陆不离没搭腔,将桂花糖置于桌面上,反倒兀自夹起一个小包子,放进口中嚼起来。
不油不腻,香味刚刚好。
白子烨看她好笑“喜欢的东西就摆在眼前,公主为何转而去吃其他的?”
“甜的吃腻了,不喜欢了,换换口味。”
“是吗?”白子烨拾起桌上的桂花糖,解开油纸,颇得意趣地以手指捻起一小块,放到嘴里尝了尝,展颜一笑开了花。
“很好吃啊。”
陆不离让他笑得恍了神。她忽而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喜欢甜的,一点也没有吃腻,刚刚还有些抵触的桂花糖,此刻闻着香喷喷直勾人。
白子烨又拿起一块,见她魂不守舍发着呆,坏心眼道“达尔王来了。”
少女怔一怔,却又眼前一花,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小小一块桂花糖,被他信手填进她口中,浓郁的香甜自舌尖融化开,漫进心头。
“好吃吗?”他这一笑,他这声儿,比糖还腻人。
“好吃。”
他话拐了弯又问回来“那除去这糖呢,公主还喜欢吃什么?”
陆不离想苦笑“这都是些小事,白公子不必计较。”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点假意的委屈。“刚才那人看上去却全都知道。”
白子烨完全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性,陆不离不由无奈。
“我说过好些回了,我与安达公子此前并不认识,也毫无交集。”
这是大大的实话。可她没料到白子烨接下来的话。
“那有吗?”
他抬起眸光,里头清清亮,如漾着一池子的繁星。
“有吗?与你认识,还有交集,并且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的人?”
有一个。
只不过那场相识,那些交集,都已是被混沌洞悄无声息给抹平了去。
她似笑非笑看他“知道太多的话,我怕白公子今夜睡不好觉。”
白子烨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到。
趁这间隙,少女站起身,溜出茶棚,回身道“我们快些回去吧,莫叫他们等得太久。”
她这是要逃。
然,世间事多奥妙,说曹操曹操便到。
一脚迈出门,回身一望,晨光褪尽,桂花香染在衣衫,这方天地正中,乍见前方马上的人,陆不离一瞬以为她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