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澜灯的沉默不言,楚驿北笑了一声。江澜灯抬起眸子去看他,只见他的脸上有着堆霜砌雪的冷意,深黑的眸子里也透出一种晦涩的失望痛心来。
她看不下去了,有些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待她正要移开视线的时候,冷不防面前这人突然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转身坐回了办公桌前的座椅上。
“没其他的事,你就出去吧。”他极淡极淡地说,态度和之前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江澜灯的心变得沉甸甸的,不复之前复杂却夹杂这不容忽视的微妙喜悦悸动的心情。可她又能奈这现实如何?
他终于是对她失望了么?
江澜灯一步步地往外走,好像又能感觉到有一只手,在一下一下的,和脚下步伐的节奏如此一致的,几乎是她每走一步,那只手就捏了一下她的心脏。
她终于意识到,伤害了他,同时也伤害着自己。可那伤害又是她无法避免的,她选择了诚实面对。
手伸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彻底离开这个房间,离开楚驿北视线的前一刻,江澜灯突然开口,仿佛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疼痛,她低低地说,“牛奶冷了,别喝。”
没有去看楚驿北的反应,也没有等到楚驿北的回答,江澜灯打开门走出去了。那一刻,她像是突然离了水的鱼,不知道有多想转身回到那水里。可是她毕竟不是那离了水的鱼,就算有再多的痛苦,离开了水,她仍旧可以活下去。
江澜灯离开楚氏之后,却意外接到宁萌的电话,两人又约在了咖啡厅。
宁萌看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查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江澜灯摇头,苦笑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你指的什么?”她问,说着她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听说楚氏最近出了大问题。”
江澜灯出神地看着桌面上的咖啡,突然问她,“你还记得洛程瑜吗?”
宁萌一愣,点头道,“当然记得,他不是你发小吗?后来出国读书那个。你和我说过的。而且,同样是在一个城市,关于他的事情我也有听说,还见过几次面呢。”
江澜灯点头,“他父亲死了,你也知道吧?”
宁萌越听越糊涂,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和她提起这些,又见江澜灯继续说着,“他怀疑这件事情是楚驿北做的,哦不,不是怀疑,是认定了是楚驿北做的,所以他就要向楚驿北进行报复……”
宁萌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问,“你是说,楚氏的问题是洛程瑜搞的鬼?”
江澜灯点头。
宁萌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事情,她抬眼看见江澜灯脸上那股抹不去的忧愁,“那你觉得,楚驿北是不是害死洛程瑜父亲的凶手?你处在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很为难?”
江澜灯手里的动作一顿,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然后对她露出一种久违的神色,那是只有在以前的林灯脸上,宁萌才见过的苦涩又委屈的神色。
宁萌还记得,那个时候是楚驿北突然不理林灯,林灯就委屈巴巴又十分惶恐痛苦地派来和她诉说,“为什么他就不理我了呢?我什么也没做啊。”【!@爱奇文学<a></a>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宁萌当时反问她,“楚驿北不是就那副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样子吗?”
“可是他对我不一样啊,”林灯急得都要哭了,她特别用力地强调,“他真的对我不一样,可这次对我又和对别人一样了,我才知道原来被他这样对待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然后,林灯说着说着就哭了。
宁萌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其实当时她心里也不是很看好他们两个,就是觉得他们不适合。
后来她亲眼看到两个人的关系变成那种可怕的程度,变成了仇恨,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悲惨局面。而她这个最好的朋友,也因为经历了太多,甚至经历了生死,从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冷静聪明的女人。
当初那个她心里都是暖阳,现在这个她心里都是寒冰。
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转变过程,她鲜血淋漓地将某些东西拔除,又逼迫着自己成为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人,她也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公主,如今一无所有,而面对极度惨淡的人生现实还只能孤军奋战。
她太心疼她了。
“萌萌,”江澜灯突然眼睛就红了,亲昵地叫着从前那个经常叫现在却从来不碰的称呼,“其实我有很多事都没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只知道要一个人接受,一个人面对,一个人解决,我连眼泪都不允许自己流……”
宁萌看见她眼里的泪花,像极了那夜间的昙花一现,短暂美丽却令人惊叹,而越是转瞬即逝、珍贵稀奇,越是让她觉得她活得实在是太苦太累了。两个人都曾是无忧无虑的女孩儿,如今她却变成这个样子,宁萌的眼睛就酸了,红了。
她说,“小灯,你别再逼自己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好吗?”她哽咽了声音。
江澜灯却没做回答,而是含着泪说,“我真的好烦好痛苦,你问我洛程瑜父亲的事情是不是楚驿北做的,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不知道,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你知道吗?你自己都对自己怀疑得要死,别人却还要你给一个肯定的答复,你说,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又怎么去相信自己是相信别人的呢?”
江澜灯说得越来越乱,宁萌也越听越糊涂,但她模模糊糊地知道,江澜灯这是陷入了一种极度迷茫,却还被自己被别人逼得非要做出一个选择来,这样既无措又逼仄又痛苦的状态。
她没听懂她的言语,却看懂了她的表情神色。
宁萌走到她身边,和她坐在一起,忍不住拥过她的肩,轻拍她的脊背去安抚她。她什么也说不了,说了也没用,因为她虽然不是当局者,却依旧是看不清的那一个。
江澜灯被她这么一动作,居然情不自禁地靠在她肩上哭出声来。
面对一个这样情绪激动的她,宁萌突然觉得,这样发泄出来也不错,至少,她不再强逼着自己坚强冷静,强逼着自己把一切情绪都收敛起来,最后成为一个全身上下都是暗伤的人。
到时候,又有什么能治愈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