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停,天地素净,小屋静雅生香。
一觉醒来,浑身麻木无感,经脉血流似换新般畅通,连呼吸都大有不同。阔别多年的束缚,一下子让人不适应,又突然令人陷入情感泥潭。
公子自知,这是服了药的效果,可他如何能接受?
不必问,青魑和洛意联手了,公子连何时昏睡、如何遭遇都忘了。
众人惜命,抉择之际总将命看得最重,可公子偏偏更好尊严。若是活得不体面、不潇洒,他宁愿别离人世,反正也没多少牵念和必要了。
哗啦——
里间隔门被推开,青魑看了公子一眼,欣喜之态压抑不住,低着头说“公子,对不起,我见不得你煎熬!”
“可我这样更难受!”公子无喜无怒,心里尽是悲愁。
洛意来到门前,他要同公子好好聊一聊。总不能身体医好了又得了心病,如此黛初也会担忧不悦,那可就更令人不安了。
“你先出去吧!有些话,适合我来同他讲!”
青魑点了点头,等洛意进去便拉了门过来,拿着药箱子出门去了。她知道,洛意既在此等候那么久,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这两兄弟,说像又不像、说不像又多处相仿,互通的心从不靠近,闷头做事倒是利落而踏实。
屋内有淡淡的炉火热气,散发的味道被檀香代替,时而飘入鼻间一种似有似无的药草味。
静默不语的两人靠屋子里的气味打发了会时间,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互相传个冷眼,浑身散发着“我并不好说话”的气势。
没打算温腻柔软,这本不是二人间该流淌的情韵,他们也知道对方都不喜欢。
“粹血灵芝怎么得来的?”
“他给的!”
“具体点!”
“黛初以你的名义给了血药,救了他一命。我临走前,他将我带去湖心苑,入了密道摘了灵芝给我,吩咐了用法用量……”
公子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犯了病神智不清呢!”
“你不要以为这是交易,他也并非单单为了还情。你明知,以他厚脸皮的程度,完全可以拿了血药而不给灵芝!”
“那怎么,你还要让我觉得他有对我有情?”
洛意生出浅笑,叹道“他对谁都没有过父爱,也不是个好父亲。不过情这个东西,是人难免,我相信他还是有几分的!”
“他的任何东西,无论出自好心还是恶意,我都不想要!”
冷冰冰的语气,像极了外面的风景,洛意听了都觉得寒冷。不过,他又很习惯,公子对那个人向来如此。
缺失父爱,洛意知晓是什么感觉;被那人威胁、利用,洛意亦知晓心中寒意几许。
正是体会相同,有些话说出来才有分量。
“可是,有些东西无法拒绝,像是天意!”洛意盯着公子,平静地说“他给的生命,你我能不要吗?就像这天要下雨,谁能阻止呢?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改变自己的心态!”
公子移过目光看洛意,一抹苦笑生在脸上,嘴角的拉扯像极了心中的波涛起伏。他无法反驳,却又心酸至极。
这世界本就有很多事无法改变,可他们还不是要照常活着?
若是人人都顺心遂意,那每个人都只能长眠于梦境了。
“如果是你,又会如何?”
“我知道,我不是你,母亲未去、遭遇不深。不过,你可以不领他的情,但这药也有黛初的心血和情意;你可以不为自己身体考虑,可你别忘了关心在乎你的人很多,完成心中大计的你更应该体恤身边人!”
几句重话,截断了公子所有思绪,他没有再计较的能力和底气。
洛意说得对,公子要考虑很多,不单单是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黛初怀着身孕还割舍血药、为他考虑,青魑和姥姥也与他互相依赖、不可分割,若是不好好活着对得起谁呢?
公子叹息一声,理好衣衫下了床,浑身僵直却还能勉强行走。他想起了重要的事,必须要现在完成,过了身就没机会了。
“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
柜子高处有一瓶酒,公子将之取下倒了两杯,脸上丝毫情绪都没有,心中却很是肃穆激动。
两人从未好好说过话,更别提这样的时刻了。
洛意来到桌边,闻了闻酒气,轻声说“你还需休养,这酒太烈,你喝不得!”
公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端起杯子敬洛意,眼中是无边际的愁闷和落寞。“只此一杯,再无其他。我敬你,一是将丫头交托于你,这当作喜酒;二是念在我们今生兄弟仇敌缘分,这当作释怀……”
喜酒,公子不会到场,不管在何处。一句释怀,两人从今以后再无任何关系,不做情深义重的兄弟、不做互相憎恨的仇敌,更不做关系复杂的陌生人。
一杯饮下,公子盯着洛意看,仅仅是打量,这个人可是要与他喜欢的丫头相守一辈子的人,公子想看仔细了。
洛意深吸了一口气,也痛快地喝完,低声说“我也谢你、敬你,一位才情与品性并重的君子!”
公子随意地点了点头,坐到火炉跟前,低头沉默了许久。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过身去,对洛意摆了摆手。“你走吧!”
洛意也有话说不出,站了会儿只能作罢,或许无言胜万言是真的。
转身离别,尤其是出了门那一瞬,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了难以压制的疼痛。不知为何而疼,也不知情绪之名,只感觉那股力量十分生猛。
地牢门口,三人看了看外面的天,静静地站了很久。
彼岸国一派素色,红花沾霜仍旧好看,如同族人还是幸福安乐。
兰渝看了看身侧的两人,轻声叹道“家国稳固、族人长乐,这便是复兴后的彼岸国了!”
枫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拉过黛初的手焐热,笑道“若是心不在此处,勉强便百害无一利。族主既然有了解决办法,那就自由去飞吧!”
黛初抿嘴一笑,“我要看着小侄女出生,亲自将族主之位传给她。此后,你们希望我多留我都不会留了!”
“以前可以,现在不行哦!”枫红摸了摸黛初的肚子,笑着说“三月则显怀,你要在此之前将自己嫁出去,否则别人该怎么看你?”
“可我……”
“你若不走,我可就要反悔了!毕竟,培育一个族主是件苦差事,而且我还不能保证生女儿呢!”枫红看了看浅笑不语的兰渝,悄悄对黛初说“而且,你哥喜欢男孩!”
黛初捂嘴笑笑,刻意拖长了调子“那哥哥嫂嫂加油,生对龙凤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