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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君沉思片刻,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大皇子道:“我也不知道,我跟你不同,我只需要把‘天下为公’写在骨子里就好,而你,这还不够,还必须要把‘适度’二字时刻默念。”

    叹口气,道:“难就难在‘适度’的度,从来没有标准。人心难测,就是这个度难测,你要自己学会却体会,等你找到这个度的时候,你就是比苏柔白泽更加神圣的领主。”

    帝君默然,自嘲道:“我何德何能可以跟两大圣主攀比。”看着大皇子,又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

    这确实是他的性格,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身为帝君,实在有太多的事情是迫不得已。做得好未必有人称赞,做的不好却一定会被唾弃。

    所以,身为帝君,有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实际上也是明哲保身之举。

    大皇子拍拍他的肩膀,道:“天下人为天下事,你是帝君,我是镇边王。虽是兄弟,也是臣子,所以不便对你说什么。但是站在哥哥的角度,还是对你说一句:若你是为天下人,哥哥愿助你一臂之力。”

    帝君颔首致谢,道:“要就要仰仗哥哥了。”

    收敛笑意,道:“若是哥哥做了帝君,必定能为苍生谋取福利吧。”

    大皇子听出了他禅位之意,道:“我是镇边王,镇守边关才是我该做的,帝君的事情我不愿意去想,也不能去想。”

    自嘲一笑,又道:“你也不要想太多,花梨是大元帅,她足够聪明,可以辅佐你的。或许会让你觉得被她钳制着,虽然是无可奈何的,但你若是把她当做妹妹,或许就会很自然了。”

    帝君点头,问:“像哥哥一样吗?像哥哥一样把她当做最好的妹妹,为她所作所为买单。”

    大皇子道:“身为帝君,实在有太多的不得已。但是身为哥哥,为了妹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当你不好决定的时候,就让花梨去做,你做她坚强的后盾,如此,也未尝不可。”

    帝君笑了,道:“是啊,哥哥一直很疼花梨。”

    大皇子笑着,没有否认。

    帝君呼口气,说:“鼎王叔呢?哥哥怎么看?”

    大皇子看着他,问:“什么?”

    帝君道:“他已经不是兵马大元帅了,若是他做帝君,天下已定没有人不服的吧。”

    帝君之位,本来是人人争夺的,可是现在却好像烫手的山芋,在几个皇族亲信之间抛来抛去。

    大皇子道:“鼎王叔啊!”皱了皱眉,说:“只怕你再也见不到他了,魄罗王是他的旧部,按理说魄罗王叛乱他没理由不管的,但是他却在这个时候没了踪影,我想,他是决心要归隐了。”

    帝君好像忽然明白过来,问:“可是如此一来,东明不是少了一个支柱;天下形势未稳,这可如何是好?”

    大皇子道:“鼎王叔这时候归隐,自有他的道理。依我看,他是认为我们已经有能力做一代领主,所以才会放手而去。”

    顿了顿,又说:“你也不必担心,三族交融已经是确定了的事情。有三方的共同努力,和平的交融一定可以进行下去,没有战争,各方面都会渐渐好转,你是一个优秀的帝君,一定可以带着人族走向全新未来的。”

    帝君默然,自问道:“我真的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帝君吗?我做得到吗?”

    但是,去想这个问题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了,因为不论做不做得到他都必须要做下去,至少现在必须要做。

    呼口气,道:“还是说正事吧。依哥哥看,能否劝降?”

    大皇子摇头,道:“我看难,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够劝降。刀兵相见,强行破城,实在不是我想见到的。就算我的心够狠,可是城中的百姓终究是无辜的,一旦攻城,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要死于非命。”

    帝君道:“若是她主动投降,哥哥可否……。”

    大皇子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要弑杀生母,大皇子何尝不是一样的痛苦,可是这不是选择题,是绝对不容选择的。

    他的脑子也很乱,心也很不安。

    甚至想到此一战之后,天下人将如何评价他:无情无义,弑杀生母,冷血无情……等等字眼都可能。或许他会无法接受,离开现在的位置,也离开众人的视线。

    但是不论怎么样,现在他并没有选择,他是三军主帅,决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不论如何不忍,但攻城是绝对不能动摇的。

    半晌,道:“你可以派使者去,也替我传一句话:大军一旦入城,我会立即宣布她的死讯,至于之后的事情,自有天意。”

    帝君明白了,大皇子虽然不忍,但身为三军主帅,他不能有丝毫的动摇。但是,如果他们的母亲逃走,大皇子是可以替她掩盖这一切的。

    兄弟之间的感情缓和和很多,心也走得更近了。帝君似乎看到了,看到了这些年大皇子的难处。

    他是皇族,也是天下三大王侯之一。

    还不到而立之年,独自一人离开东明远赴边关。镇边王的封号,是无限的荣耀和风光,也会压得人踹不过气来,所以,很多时候他必须比常人更早做出决断。

    大皇子看似冷血,实际上他是把得失利弊分清楚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然后毫不动摇的去做。

    看似从容,实则无奈。

    其实,帝君何尝不是一样的无奈。只不过他远没有大皇子这样强大,所以还在挣扎。

    可是,挣扎就有用吗?似乎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用的。

    从大皇子离开东明之后他就开始挣扎,想要禅位,可至今他还是帝君。想要阻止母亲的阴谋,可是母亲却越走越远,至今母子刀兵相见。想要为天下人谋取一个大大的幸福,可是现在天下人却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这一切,都证明了挣扎是没有用的。

    可他还没有放弃挣扎,因为他远不如大皇子那样的强大,也远不如大皇子那样的睿智。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平凡甚至平庸的人,所以他不放弃挣扎,因为挣扎,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但是能做的事情,不代表就可以做到。很多时候,无力为之的人面对无力为之的事,即便明知是徒劳还要坚持,只不过是不敢停下来,担心一旦停下来就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以此来逃避而已。

    可是,逃避是没有用的,该来的一定会来,逃避,只会让事情来临的时候变得手足无措,只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只会让该来的来得更加猛烈。

    帝君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边逃避着,一边又被迫去面对。

    这是很痛苦的,因为逃避和面对都是痛苦,而他选择了让痛苦加倍的方法走下去。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他是帝君,也是普通而平凡的人;人,免不了要有七情六欲,这些支配着人的东西,谁也无法甩掉。

    所以几遍明知这么做会让痛苦加倍,还是这么做了。

    或许会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必须要这么做。”

    安慰是否有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做了,很愚蠢,却往往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回到帝君营帐,立即提笔书信一封交给使者,嘱咐道:“此行未必就能平安归来,说话行事要小心之。”

    他很担心,他甚至不知道这封信是不是该送出去。

    因为他知道母亲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如果三言两语合不上来,把使者杀了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那样得不偿失的结果,是他绝不愿意看见的。

    这一点,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仁慈。

    使者接过书信,作揖道:“王上,一个仁慈的帝君,是无法为天下人谋取福祉的。”看一眼帝君,又说:“老臣虽是臣,但终究有个老字,老东西,往往看到的很多,所以老臣明白王上的难处,也明白王上必须把这些东西抛弃。”

    这个使者是朝中老臣,是个很正直的人,一生都在尽心尽力。他当然知道前行何等艰难,可是他也知道,生死具是天意,如果他此行有去无回,那他也要用生命来提点帝君,‘天下’并非是仁慈就能运行起来的。

    东明,正是有这些正直的臣子舍生忘死才铸造了辉煌的王朝,所以对这些老臣,帝君是怀着敬意的。

    帝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看着他,有些不忍,说:“你要小心,要保重。”

    使者道:“帝君关怀,老臣倍感欣荣。但还请帝君恕罪,容老臣大不敬一次:身为帝君,天下为公;做臣子的是帝君的棋子,要赢得一盘棋,有弃子也是难免的;但是弃子从来不会说什么,帝君也不该悲伤。因为比悲伤更重要的,是赢。”

    跪拜道:“若有必要,老臣愿意做弃子。”

    帝君扶他起来,说:“那就对不住了,你去吧。”

    使者起身,退了出去。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接受可能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