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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俪山行(一)

    翌日,许湄请了绾妍来承乾宫议事。

    “昨日本宫去勤政殿请了皇上的意思,定了月末动身去俪山行宫避暑。今日请妹妹过来,也是顾及咱们一同理事,若此事不让妹妹”

    俪山与楚宫相距不远,位于是京城郊处。行宫三山环抱,一水回环,又有茂林修竹,蓊蓊郁郁。

    绾妍翻看着行宫的地图,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里的翠色松林,赞叹道:“本宫儿时跟着大长公主去过,确实是十分凉快、逍遥自在的。”

    许湄轻轻一笑:“竟有这样的缘分?说来,这也是昭妃妹妹头一回以嫔妃的名义去呢。”

    她这话似有深意,绾妍的手指微微动了下,看向许湄的眼神多了几分探询之意。

    “皇后娘娘在病中,只怕不必去行宫避暑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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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扇打了纱帘,许湄莲步轻移,只一眼就看见案前的楚岐剑眉紧锁,手里攥着一本黄册子。

    许湄拢了拢袖子,走过去又多看了两眼,心道那册子不像寻常奏折。她扬手吩咐奉茶宫女递上一盏六安瓜片,对楚岐柔声笑道:“皇上醉心朝政也该顾及着身子,若是累坏了,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这话入耳,楚岐揉了揉眉心,自然而然地将手中的册子递给许湄:“皇后上书求吴家二小姐进宫,你如今掌着六宫事,朕也该问问你的意思。”

    “这事前几日就生了,皇上一直没想好如何回复么?”许湄微微讶然,又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他眉眼间尽是浓浓的不悦,心想此事怕不只是皇后思念亲人这么简单,或许还关系到吴家的事总归是有些棘手的。

    她抿了抿唇,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回话,复又勾起唇角,推脱道:“臣妾如今可不是独掌六宫事了,昭妃妹妹是与臣妾一起的,皇上独独问臣妾,臣妾若擅自作主,岂不是在打昭妃妹妹的脸么?”

    提及绾妍,楚岐的脸色多了些柔和,许湄看在眼里,心下了然,这两人情愫果真渐深。

    楚岐揭开茶盏嗅了嗅,由着热气氤氲在脸上,鼻尖沁出了薄汗。他将茶搁在一边凉着,摇了摇头开口:“昭妃理事不如你,只怕是看不透此事深意,朕便是问了也是无用,你素来聪慧,只说你自己的见地,朕也听一耳朵。”

    许湄心知躲不过了,细细斟酌了一番:“臣妾觉得,皇后娘娘此举有些蹊跷,既是病中思亲,为何独独点了幼妹,连父母也没提呢?臣妾记得昭妃妹妹入宫前夕,皇后风寒发作,是请了吴家夫人进宫的。”

    她将这话说完便觉豁然开朗,其中利害一点便透,十分明了。

    什么思念幼妹,皇后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楚岐赞许地看了她许湄一眼,显然是眼前人字字句句都说进了他的心里去。他像是觅见了知音似的轻笑一声,端回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又问:“那你觉得,朕该允了皇后还是不该允?”

    “这……”许湄面露难色,皱着眉头回道,“也许是臣妾小肚鸡肠,想得深了些怪了些,若是错怪了皇后娘娘,臣妾可要无地自容了。皇上恕罪,允不允的臣妾实在……”

    楚岐看许湄如玉的脸上渐现绯色,有些不忍,便也收了几分相迫的架势,温和地唔了一声:“罢了罢了,你身在其中,也不好将话说全了,朕也明白你难做。”

    许湄强撑出一个笑,绕过椅子走到他右边磨墨:“多谢皇上体恤。”。

    “上回撷芳殿的事情,终究是你治下不严,朕还以为你不如往日了。今日见你仍是冰雪聪明,行事严谨,与你父亲倒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湄的动作微微一滞,旋即恢复如常,轻声道:“皇上谬赞。”

    “说起来,你父亲的差事办得不错,人也忠心耿耿,是个可造之才。如今在朕心里,他是与素华平起平坐的,是朕的肱股之臣。”他提着朱笔在宣纸上写字,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唠叨着。

    若是他能抬头,便可看见此时拥有着倾城貌的爱妃,银牙紧咬,现出近乎于扭曲的怒容。

    许湄温婉的眉眼中淬满了不屑与嫌恶,还有隐隐愤然,如炉里半熄的红炭一般,饶是上头盖了一层薄银灰,却依旧藏不住明灭的火光,沾了风就能“噼啪”爆出一串热烫烫的星子。

    她的声音却是稳稳的,谦卑极了:“臣妾的父亲只是您手下平平无奇的臣子之一,可公孙大人是与您一同长大的,皇上与他情同手足。您将父亲与公孙大人相比,也太抬举父亲了,臣妾听了这话实在羞愧,盼着地底下开出一条缝儿能让臣妾钻进去。”

    “朕与素华有情谊,莫非对你就无情?”他舒心地笑起来,将手中笔伸进砚台饱蘸红墨,揶揄道,“你是朕独居承乾宫的爱妃,许郡是你父亲,朕因着你而对他高看几眼。这个说辞,你可安心领受了?”

    她噗嗤一笑:“皇上哪里是宠爱臣妾?分明是恨上臣妾了!这话若传出去,皇上成了任人唯亲的昏君不说,臣妾也成了魅惑君主的祸国妖妃,何苦来哉?”

    许湄面上一红,磨墨的力道适时地大了几分,殿里除了楚岐的笑声,便是那寸墨条一圈一圈快速滑动的“沙沙”声。

    楚岐睨了她一眼:“你今日倒是活泼,寻常的时候,朕只是在昭妃那儿听到这样有趣的话。”

    许湄不卑不亢道:“昭妃妹妹从小倍受宠爱,自然是天真烂漫的性子,臣妾没有妹妹那样的福气做娇宠小姐,自然没有妹妹有趣的。”

    “你与她不同,不必什么事都与她比较,各人有各人的好处,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他说着说着,搭上许湄的玉手,笑叹一声,“湄儿这话好刻薄,不过朕只当这话里多了女儿家的矫情,旁的也去不想了。”

    许湄暗中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这半笑半认真的话说得极好,以至于她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为了安抚自己说这话来宽慰的,还是自己明褒暗贬了绾妍,他下意识地护起短来。

    护起短……谁是他的短处了?

    许湄低下头,她明白他总是护着皇后,可那是因为帝后同心的脸面,并非是当真喜欢皇后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