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电影《简·爱》的序幕出来,沈雪梅看一下表:11点16分。她下床来叫商怡璠,在推商怡璠的门之前她习惯从玻璃上往里先看一下。
商怡璠头枕在胳膊上,脸朝窗户的一边睡着了。沈雪梅推门进来,商怡璠条件反射似的猛然坐直低头装作在看桌上打开的卷子,手边没有笔,眼睛干得看东西失去了原有的样子。
“睡着了,脱衣服上床早点睡吧。”
“开演了没?”
“嗯,今晚别看了好好睡觉。”
“哎呀,一星期才演一次,我要看,而且今晚是我最喜欢的《简·爱》,我还没有看过电影版的!”商怡璠看着沈雪梅眼睛还是没适应过来,脑子里也是木木的,推着老妈就要去看。
“不听话,真要看啊?”
“嗯,明天上午我就能把作业写完。”
电视屏幕上一辆马车越来越近,商怡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杯子里的水就喝。
“掺些热水,电壶就在脚边。”沈雪梅坐在床边准备上床。
“老妈,你不看吗?”
“不看,睡不好明天会头疼,你看完就睡啊。”沈雪梅在床上解着蓝色毛衣的扣子又说,“不好看就睡觉去,以后电影有的是,但高考,今年就一次,现在长大了,要分清主次和先后。”
“我知道,你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快睡吧,别吵了,我都听不到电视的声音了。”
第二天因为没有闹铃,沈雪梅也没叫商怡璠起床,商怡璠睡到了十点半。刷牙时沈雪梅已经做好了荷包蛋,虽然比较晚了,沈雪梅知道商怡璠饿了,可又怕她现在吃多了,中午吃不多,就只让吃荷包蛋,其他都没准备,她知道没准备早点的话商怡璠是不会主动找着吃的。她看着商怡璠吃荷包蛋时想起她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懒人的故事:有个懒人,他妈妈出门的时候给儿子做了个圈圈馍挂在脖子上叫他在妈妈不在时吃,结果等他妈妈回来,儿子饿死了,结果圈圈馍并没有吃完,因为他只吃完了前面的。我姑娘没事的,她虽然懒,但她什么都懂,那么聪明,只要考上大学,长大就好了。
商怡璠喝完最后一口汤,看老妈边喝汤边大口吃着刚馏过还冒着热气的软软的韭菜油饼,自己也想吃点,又想到昨晚的韭菜今天再吃肯定都串味了。就说,“老妈,我吃完了,今天我可是第一啊。”
“饼子软软的可好吃了,吃一点儿?”沈雪梅放下手里正吃的饼子,拿起一小块儿递给商怡璠。
商怡璠没有用手去接,起身伸长脖子咬下一块,嚼嚼咽下说,“不吃了,果真没昨晚好吃。”
“不吃了,快去睡觉。”听见自己的话,沈雪梅和商怡璠都笑起来,沈雪梅说,“你看看,总是惦记着你的吃和睡,开口就是睡觉。”
“嘿嘿,我习惯了。我要快快写完,下午张依然要来。”说着商怡璠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含了口水出去了。
“掺些热水,凉水漱口牙会疼。”
“没事儿。”
“去掺上。”
“知道了。”
“中午吃完饭我还要去趟你姨奶奶家。”
“嗯,几点回来?”
“依然要来我就多待会儿,五点回来给你做晚饭。要不要你跟我去,转转你早点回来,还是算了,你还是学习吧。”
“嗯。”商怡璠听老妈说五点才回来,天啦,一下午时间,脑子里出现汪洋抬头时有所回避而又炯炯的明亮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去学校?只是看一眼也好,要是张依然今天不来该多好!“哎!”商怡璠不觉叹出了声。
“怎么了?”
“没事啊。”
“小小的叹什么气?”
“没有,我希望张依然今天不要来。”
“怎么了?你们不是总喜欢粘在一起吗?”
“跟你说着玩的。”商怡璠把杯子放在案板上,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吃完午饭一点半,老妈去了姨奶奶家,走时交代写完作业两人再玩。商怡璠的英语卷还没做,老妈身后的门一关上,她就坐不住了。她站起来看着窗外,张依然来通常都是先敲窗户,打开窗户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急忙关上。坐回桌前从抽屉里取出汪洋那本笔记,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在页面上爱抚着他鸾漂凤泊的钢笔字,感觉汪洋的气息充满了自己安静房间的各个角落,充满了不受自己控制的脑袋,她多想他就在她的眼前,多想跟他聊聊昨晚看的《简·爱》。虽然她现在还是能背出:“我告诉你我非走不可!”我回驳着,感情很有些冲动。“你难道认为,我会留下来甘愿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够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泼掉?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这会儿再背出来,跟以前的感受已完全不同了。以前中的爱情、宗教、女权完全不懂,完全被序言里的序言牵着鼻子走。感觉简的所有行为都是对的,她甚至就是自己和张依然的楷模。可是昨晚看了电影后,突然觉得很疑惑:简难道真的非走不可吗?既然那么爱罗切斯特,罗切斯特也同样深爱她,什么女性觉醒!难道留下来会死啊?即使和罗切斯特结不成婚,也可以继续当家庭教师啊!至少这样可以天天看见他!难道女性觉醒就非得以公认的道德标准为标准?难道这不是虚伪和软弱吗?可是这些想法,要和谁去说呢?冥冥中她知道只有汪洋能听懂!对此她深信不疑。哎,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她合上笔记放回抽屉,上面放了没用的两本书。继续做英语卷子,不时看看表,后面两篇短文粗略读一遍没读懂,算了,先蒙上。终于到三点了,太好了,张依然没来。她想后面她来我不在,也不能怨我了,谁叫我们提前约定好了区间。穿好衣服骑自行车出门,商怡璠兴奋的感觉是去赴约。
“商怡璠。”
见鬼,逃不掉了。商怡璠听出是张依然的声音,她扭头朝后看过去,看见张依然弯着腰狂追,商怡璠骑到路边,脚撑着地停下来等。
“风这么大,怎么没在家等我,叫我扑空。”张依然抱怨着。
“我三点才出的门,以为你不来了。”
“又去找汪洋?”
“嗯,”商怡璠知道瞒不过去,“咱们一起去吧。”
“我还有选择吗?”
“当然没有,你不喜欢也得去。”商怡璠心想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汪洋呢?
“他有什么好?害你整天魂不守舍的。”
“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或者说就像飞蛾扑火,蛾子的感觉,哦,不对,就像——就像——哎,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很想见,见了不说话也没关系。”
“你完了!”张依然认真地说。
“什么呀,又没怎么样。就是不知道他在不在。”商怡璠有些不耐烦。
“在哪儿?”
“不知道。”商怡璠左脚在地上一蹬自行车向前移出说,“我们谁也没约谁。”
“叫你吃席你不去,你在家吃的火药吗?我好像没惹你啊。”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我看不出他有哪里好!”
“不跟你说了。”
“喂,做人不能太重色轻友啊!我说他好,他比黎立好,他最好,可以了吧。”
“这就对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我这样?”
“别担心这个,他绝对喜欢你,也许他是个胆小鬼,等着你去追他呢?”
“我也觉得总是我在追他,但是见了面也思念!”
“说你完了你还不高兴,我觉得这件事,你处理得太草率,对我们现在来说谈情说爱不是时候。”
“但是,那种心动,甚至思念,我觉得是很崇高的。”
“你不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谈情说爱对我们来说太奢侈吗?”
“你说话跟我妈一样。”
灰黄的天空中太阳变成了若隐若现的一个亮点,商怡璠和张依然坐在上次和汪洋一起坐过的“清华庄”前,操场上的沙砾打在她们的脸上,口鼻中充斥着尘土的气息。
“回家吧,到处都找了,他不在也没办法。”
“还有宿舍。”
“从窗户不是看过了。”
“你帮我进去看看吧。”
“你自己怎么不去?我是说,我可以去!你,你是怕什么?”
“我不好意思去,我不知道见了面说什么!”
“好吧,我去看看,估计不在。要是在,我又该说什么?”张依然看着商怡璠笑着说,“我就说你想见他!为了你们崇高的爱情,商怡璠寝食难安!你快去见见她吧。”
“哎呀,讨厌,管他呢,你只要确定他在就行了,噢,不,你把他叫出来,他在的话。”
看着张依然从楼里出来,朝商怡璠摇摇手,商怡璠明白,那是说,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