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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门关着,商怡璠想果然不出所料,她转身刚一靠教室门,“哗”教室门开了,险些落空跌坐在地上。趴在桌上的汪洋猛地抬起头,他虽在微笑但眼神里溢满了落寞,商怡璠心里隐隐感觉有些痛,不确定该不该问一句,“你怎么了?”正在商怡璠直直地盯着汪洋时,他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哦,我取了照片就来了。”商怡璠问,“你没事吧?你做梦了?”

    “没,睡不着觉。”

    “趴在桌子上硬邦邦的怎么好睡觉?”

    “在床上也是一样。”

    “是宿舍人多太吵了?”

    “不是,晚上睡得也不好。”外面虽然阳光灿烂,在汪洋的脸上商怡璠只能看到灰色,商怡璠看着,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商怡璠想到,自己每当见不到他,独自一个人时,心里总能冒出千言万语和他顺畅而愉快地交谈;可每当他真正出现在她面前,脑子却总出现空白,没有思维或者思维只是跟着他,没有了自主意识,就像个白痴。

    而今天不同,他的眼神明明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明明能够感知到他的迷茫,可我没勇气切入,只在这里说些不咸不淡言不由衷的话语,像个演员在表演。

    “哦,我没事。”

    天啦,他是不是轻易就看清了洋溢在我眼里的心疼,我还真不是个好演员!

    “哦,你的照片照了吗?”

    “还没。”

    “我的已经取回了。”

    “看看你。”商怡璠穿过讲台走到汪洋桌前,从小纸袋里取出一张给汪洋,汪洋盯着照片,笑着说,“嗯,长得那么好,光彩照人啊!”

    “在大厦楼下照的。”商怡璠看见汪洋在盯着照片看,捏着照片右下角的拇指在照片上缓缓地滑动,一下,两下,她感觉他的手是摸在自己的脸上,心房就像有一只小鹿挤了进来,混杂着慌乱与欣喜,右手不经意地放在了脸上。他抬起头摇摇头笑着说,“我说的是人,你当成照片了。”此时他的脸上就像洒在教室的阳光有着炫目的光辉。

    “哦,谢谢!”商怡璠也笑了,看着此刻的他,她觉得没有比这更让自己高兴的了。

    有这么几秒钟他们都只是看着对方,低下头,又抬起看看,又低下。

    “你刚才说的是哪个大厦?”汪洋笑嘻嘻地问。

    “哦,镍都商业大厦。”商怡璠想到汪洋并不知道他们本市的习惯叫法,比如,把百货大楼直接叫大楼,把金三角商厦直接叫金三角,就补充说,“就是盘旋路的那个。”看着汪洋好像还是不清楚所以就说,“放学我领你去吧,我顺路。”

    “好啊,这里我不熟。”

    “呀,我上午说好要去张依然家的。”

    “就是你吃烤肉的那个同学?”

    “嗯。”商怡璠迟疑一下说,“算了,我不去她家了。”

    “可以吗?”

    “可以的,叫黎立给说一下就好了,实际我今天本来也应该早点回家,这些天我妈心情不好,总发火。”

    “对你吗?”

    “不光对我,我妈最近因为……”商怡璠正要说下去,董丽走进教室,商怡璠说了声,“我回座位了。”看汪洋点头笑一下,商怡璠也笑一下,转身走上讲台,在经过董丽身边时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

    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多,黎立进教室没有像其他座位靠窗的同学一样穿过讲台去自己的座位,而是经过李腾一边的走道绕过教室后面回到自己的座位。商怡璠看黎立过来,叫住黎立说:“我放学后不去张怡然家了,你给她说一下我下周再去。”

    “怎么不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要早点儿回家,你知道我妈最近心情不好,我不想再惹她生气。”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黎立笑着问。

    “也不是,我要顺路带汪洋去照相。”商怡璠看着黎立疑惑的样子补充说,“他对咱这儿的路不熟。”

    “他叫你的?”

    “不是,是我要顺路带他的。”

    “好吧。”黎立笑一下走开了,商怡璠看得出黎立笑得很勉强。

    第三节班会课难得班主任有事没来,通知上自习。几分钟前还在抑制着的说笑声,随着“叮零零……”,一下子爆发了,凳子与桌子的碰撞声,书与桌子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种种不和谐的声调第一次在商怡璠的脑中回荡,她真希望来一阵风将除汪洋和自己以外的同学吹出教室,但事实是没有谁急着离开教室,黎立也还没有走。这时汪洋穿过讲台走过来,李腾正在收拾书包,纸张的摩擦声从他那边传过来,突然,“砰”的一声,他的手撞在了桌屉上,他抬起手看着,嘴里嘀咕着诅咒的语气。

    “走吧。”汪洋站在李腾桌旁说。

    “哦,好的,你先下,我就来。”商怡璠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勇气和汪洋并肩走出教室。

    “好啊。”汪洋笑着转身要走。

    “嗳,你的书包。”

    “没关系,晚上我还要来教室。”汪洋回过头微笑着说。

    “哦。”商怡璠说完,低头手伸进桌屉假装在收拾书包,可她的书包早已经收拾好了,她又掏出一本翻着,在汪洋出教室时,她立马将书塞进书包,没来得及拉拉链拎起书包,起身大步走去,这时黎立在汪洋之后出了教室,她又装作突然想起什么,又坐回了座位,她想不行,我不要三个人都撞在一起,还是等黎立出了校门再走吧。

    商怡璠以为汪洋会在车棚等,结果没有。她推出车子想着他会在哪儿等呢?旁边的厕所,会不会在厕所?她试着小声喊“汪洋”,她要控制好音量,既要叫厕所里的汪洋听见,又不能叫三楼的同学听见,没有动静,她将声音再提高一些还是没动静。那就只有校门口了,肯定是。

    虽然学校有规定校园里不许骑自行车,她还是骑上车子,通常她会在门房视野范围内下车,今天她也习惯性地到那儿下了,校门大开着,她和汪洋同时看见了对方,她感到她的心又一紧张,怎么就不能像面对黎立一样心情平稳?看起来门卫老刘好像不在。她又骑上,快速蹬着。

    “那个同学,那个同学,下来。”老刘冲出门房,指着商怡璠边大声喊边朝商怡璠走过来,商怡璠下车站在原地等着老刘过来。有些同学回过头好奇地瞅着商怡璠的脸,有些同学经过商怡璠身边,幸灾乐祸地笑笑,有些同学觉得和自己无关径直走自己的路。

    “学校有规定你不知道吗?”看商怡璠乖乖低头站着不说话,“现在放学这么多人,你骑那么快撞到其他人怎么办?”人少撞不到人的时候不是也不让骑吗?商怡璠心里嘀咕着。刘师傅像听到了商怡璠的心声说,“校园里不准骑车你不知道吗?”商怡璠心里笑着说,还是不能瞎嘀咕,免得又被这个核桃脸巫师听见。

    “走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下次不要再叫我抓住。”

    背过老刘的脸,商怡璠心里说,“漫漫人生路,总会急走几次,我不相信你见到自己喜欢的人还能保持你现在的步速?”

    “看见我这么高兴啊!”汪洋说。

    “臭美吧你!”

    “没你美噢。”汪洋说,“老头肯定是想跟你说话才拦你的。”

    “去你的。”

    汪洋看着商怡璠双颊微红,过来要接过商怡璠的车子,“我来带你。”

    “我带你吧。”

    “你带得动?”汪洋调皮地问。

    “一盘煎蛋。”

    “什么意思?”

    “跟你开玩笑的,就是小菜一碟。”商怡璠看着笑呵呵地对些许迟疑的汪洋说,“我连我妈都能带动,她个子比我高,143斤。”

    “真能行?”

    “没问题,不过要在马路上我骑稳了再上。”商怡璠拐上马路骑了四五米说,“好了,上吧。”

    “你上得这么轻巧,我几乎都没感觉到。”

    “怕你把我摔了哦。”商怡璠故意拐几下,假装要摔倒,因为表演太逼真,真的碰到了马路牙子。汪洋跳下来,跟跑在车后双手稳住后座,才使商怡璠不至摔倒,她慌忙用脚撑地停了下来。

    “好险,好险,还是我来带你吧。”

    “刚才故意逗你玩的,吓着你了?”商怡璠得意地说。

    “吓到了,摔在地上,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你哦。”

    “我也没关系,有一次我骑车子摔在马路牙子一边的干草里,”商怡璠骑稳后说,“上吧。”

    “中午你说你妈总发火,为什么?”

    “哎,因为我爸不听我妈的劝,要去深圳工作。”

    “那不是好事吗?那边要比这边发达,工资要比这边高许多。”

    “可是我妈觉得一家人在一起钱少也没关系。”

    “阿姨也没错。”

    “哎,我发现我爸要走的日期越接近我妈的火气就越大。”

    “不过我还是觉得叔叔出去要比在这里好,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或者信念,阿姨应该适当地给予支持。”

    “你说得没错,我妈主要担心:我爸在家从没做过饭,现在年龄又大了,一个人在外身体会吃不消,要是有个病什么的又没亲人在跟前。不过我觉得我爸去那儿也不错,我爸的适应能力很强,毕竟那里一个月的工资可以顶这儿的两三个月的,干两年不想干了,可以提前退休啊。”

    “没错,想去就去不然真正去不了的时候会后悔。”汪洋说,“叔叔走了,你不会想他吗?”

    “不知道,这个——没想过。”商怡璠笑着摇摇头,前面马路上一个被风吹起的绿色塑料袋盘旋着在上升,“看,那个袋子飞得多高。”

    “哦,高。”

    商怡璠感觉汪洋的双手张开手心轻轻柔柔地在自己后背贴一下,贴一下,又贴一下,商怡璠顿时心跳加快,紧张到不能说话。心想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制止,可是我很喜欢,虽然有点莫名地恐慌,虽然脸又红了,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真的喜欢,再说他这样,也没有过分,我应该找个话题,装作没感觉。

    汪洋想,能碰碰她的背好舒服,虽然隔着厚厚的毛衣和外衣,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温度。接着放下手,侧身把脸轻轻地贴上去,这一瞬间他心里猛地一震,垂直的两条胳膊想环住她的腰,像以前见过的其他情侣一样。他胳膊举了举还是没敢,就这样静静贴着,感受着商怡璠背部暖暖的起伏。只是脸贴着已使心中溢满幸福!已经足够!她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吗?她会生气吗?他装作不经意,又把脸移开,再张开双手轻轻拍拍,再把脸贴上去,像幼儿在独自做着自编的小游戏。

    “你看路边的草要发芽了。”

    “是啊,春天来了。”

    “就快到了。”

    “哦。真快,带我很累吧,来,换一换。”

    “不累,就是今天穿得有点厚,是有点儿喘,不是累。”

    “抱歉,抱歉,下来啦,我带你。”说着汪洋跳下车,商怡璠捏闸用脚一撑,车子停下,腿一抬跨下车子,汪洋顺手接过车把说,“来,你先坐上我再骑。”

    “前面拐弯就到了,现在是上坡,你带我还是很累的,不如咱俩走上吧。”

    “好啊,对我这么好,嗯?嗯?”

    “不是的,随便说的,是我喜欢走路。”

    “嘿嘿。”

    商怡璠舔一下嘴唇,也跟着笑了,她抬头看着路边光秃秃的垂柳随风摇曳,脑子里并没出现什么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样文绉绉的屁话,而是秃秃的,只是眼睛在看。汪洋顺着商怡璠看的方向跟着看,也只看到一丝不挂的柳枝。此刻两人都刻意强忍着不去看对方,表现出都在用心观察春天脚步的样子。

    “嘿嘿。”汪洋又笑了,商怡璠向左转头看向汪洋,正好和汪洋看过来的目光相遇,她又舔一下嘴唇跟着傻笑,汪洋盯着商怡璠调皮地说,“我要交代一件事。”

    天啦!他是要说刚才手和脸贴我后背的事吗?我该怎么说?说没关系我喜欢?还是说实际我没感觉到?还是说以后不许这样?还是说……

    “哦,在想什么?实际我知道那儿有个照相馆。”汪洋顿了一下说,“我是想我们——我们——今天是周末,我能有机会和你聊聊,走走。你愿意吗?”

    “愿意啊。”商怡璠如释重负,满心欢喜。

    “你这么好!”

    “我本来就顺路啊。”

    “如果不是顺路你会愿意陪我来吗?”

    “愿意,反正今天是周末。”

    “如果是李腾,你会吗?”

    “他啊?除非他跪地求我!我也不愿意,开玩笑的。整天和他同桌已经够烦了,放学还在一起我非疯了不可。”

    “为什么?”

    “他,他话太多,我不喜欢。”商怡璠感觉说错了,急忙解释说,“我是说那种同学,那种友谊的喜欢,不是真的喜欢。”

    “我知道,我知道。”汪洋看着商怡璠心疼地笑着说,“你不喜欢话多的?”“也不是,黎立跟我们在一起话也多,但是不一样。”商怡璠说,“嗯,李腾他有点小肚鸡肠,嫉妒别人,我不喜欢。”

    “黎立呢?”

    “黎立什么?”

    “你会带黎立来照相吗?”

    “会啊,我就是再忙也会。”

    “他,他和你关系很好啊。”

    “嗯,我们关系一直好,还有张依然——我们可是三剑客。”商怡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最近我在想,黎立,就像是我的亲人——知己亲人。不同于我哥,总把我当小孩,总是管我,我们是平等的,怎么说呢?我们就是哥们那种。”

    “哦,可以说说你哥吗?”

    “我哥啊,我们只是偶尔能聊到一块,更多的时候,他总是自以为是。比如:有时吃饭前在我房间我们会一起背一些名句,说一说贴在墙上的画,除了波姬小丝的那张画,其余都是我画的,我画的画除了一张魔幻仙女的,他也还都认可,主要是因为他不会画。”商怡璠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那张在我床头贴的魔幻仙女,他说我画的眼睛比嘴还大,哪儿有那样的人?我给他解释那本来就不是人,本来就不存在,是仙女,又怎么能用人的标准去衡量!但他还是不以为然,还是不喜欢,也无所谓,我自己喜欢,我还用感冒胶囊的铝箔给她做了朵花贴在额头,你这样摇着头看,那朵花闪闪发光,感觉仙女要活过来一样,我觉得很是生动。他最喜欢的是我小叔的一张装在相框里的黑白半身侧面肖像,本来那张画,去我家的很多人都以为是照片,我妈每次都会很骄傲地说,是我家姑娘画的。夸张的是:我家一个邻居,女的,正在上大学,她看了也以为是照片。当我说是我画的时,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你画得太好了。”

    “你太仁慈了。不是,她说我画得少了一只耳朵。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就说,我竟给忘了人都长两只耳朵!要知道那是一张半身侧面画像。再说我哥,他最不喜欢我买的波姬小丝的那张画,说太难看,像野人。哎,我们虽然是一个妈生的,可真是连母三个样!”

    “很想去看看你的房间,考完试可以吗?”

    “可以啊。”

    “一定啊?”

    商怡璠点点头,汪洋满心欢喜,他感到呼呼怒吼着的狂风在向自己致意,这要比撑着伞在烟雨蒙蒙的湖边来得更惬意,感谢命运给我这次锻炼,使我有机会和美丽、单纯的商怡璠相遇,他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

    “车子放这儿吧。”

    “哦,好。”

    “你去照,我在这儿等你。”

    “你怕车子会丢?”

    “不是,我这破车子没人会要。”

    “跟我一起进去吧。”

    商怡璠稍稍犹豫一下露出大义凛然的神态说,“好吧。”汪洋看着她又“嘿嘿”笑起来。

    汪洋坐在固定位置的方凳上,商怡璠伸长脖子看相机里倒着的汪洋。

    “眼睛,看镜头,这里。”照相机后浓妆艳抹的小眼睛女人说,这时汪洋笑着朝商怡璠眨了一下右眼。“坐正,看镜头,正经些。”说着“哗”闪了一下,汪洋离开方凳。

    “你们两个不照一张合影吗?”又说,“在我这儿女生照艺术照的特别多,你们看看。”她指着墙上和玻璃门上贴的艺术照接着说,“如果照得多,我可以免费过塑,永久保存。”

    “我们照一张?”汪洋突然满怀期待地问。

    “不照。”商怡璠从她的额头看见大大的两个字“早恋”。她心想,对,就早恋,那又怎么样!

    出了照相馆,汪洋笑嘻嘻地侧过头问:“不高兴啊?怪我,叫你不好意思了?”

    商怡璠感觉汪洋好可爱,跟他没关系的,竟往自己身上揽,就笑盈盈地说:“跟你没关系,我看照相的那女的怎么那么讨厌。”

    “所以你才不照的?”

    “嗯,我就是讨厌她。”

    “可恶,我要去找她,她竟敢惹你不高兴,还坏我的好事。”汪洋装着转身要去理论的架势,右手摇摆着向商怡璠伸来,商怡璠在袖子上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拽了一下,他转过身满脸笑容,“别理她,她看你和这么好的男生一起,嫉妒啦!”

    “臭美吧你!”

    “嘿嘿,你看那儿,我们去那儿坐会儿。”汪洋指着盘旋路口的街心花园说。

    “不行,我要早点回家的。”商怡璠实际心里想,保不准路口会碰上认识的人,到时候传给我妈,那可就惨了。到哪儿坐,也不能到那儿坐。这些又不能明白地告诉汪洋,不然他还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现在就回了?”汪洋看着商怡璠,“那就回去吧!别惹你妈生气,做个乖乖女哦。”

    他看到了我的心吗?我并没有说啊!他比黎立还了解我!商怡璠想着有些激动,“实际也没那么严重,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你回了,我也回。”

    “你一个人走回去?算了,我还是把你再带回去吧,反正也用不了几分钟。”

    “可以?”

    “可以,走吧。”商怡璠伸手向汪洋要车钥匙。

    “哦,我来骑,这次该轮到我带你了。”汪洋弯腰开锁。

    “好吧。”

    “那个小花园看起来真不错。”汪洋一手推车子,一手又指着盘旋路的花园。

    “哦,那里我们叫它街心花园,夏天的时候会有喷泉,喷泉周围有一圈五彩的花。你看外面斜着的那一圈夏天也是花,里面是成片的蝴蝶花,四个花瓣,每一朵都像一只鲜活的蝴蝶,有风的时候就会翩翩起舞,你见过吗?”

    “在我家那边见过,不过我很期待这个街心花园翩翩起舞的蝴蝶花,有时间我们去那里看看。”

    “今天不行了。”商怡璠怕大白天被认识自己的人看见和男生在一起,到时候后果就严重了。

    “哦对,今天你不能惹阿姨生气。”汪洋表现出理解。

    “实际也不是,平时周末也都不是放学就回家,毕竟是周末嘛,回家晚点儿,家里也都默许了。”商怡璠不想再多解释不能去街心花园的原因。

    推着车子过完马路,汪洋拍拍车子后座说:“来,你坐上我再骑。”

    “好啊,刚好我也想像你一样骑着坐,以前从来都是侧坐的。”商怡璠坐上,两脚踩地,汪洋也跨上车座,用左脚用力往后一蹬,车子向前滑去。

    “说一下以前周末你不回家都去哪里疯了?”汪洋装出老夫子的语气。

    “喂,干吗!查户口啊!”

    “不是,只是想知道。”

    “哈哈,开玩笑的。一般都是去张依然家,有时也去我哥的房子里看碟,有时黎立来这边体育场我们在那儿聊天。”

    “就这些啊。”

    “有时也会去吃烤肉给你说过的。”

    “我是想了解下你们那个三剑客组合?”

    “嘿嘿,跟你开玩笑的,我们从小学就是同学,经常会一起聊天,也会骑车子去没人的地方。”商怡璠也想拍拍汪洋的背,双手举起还是没敢贴在他的背上,两手停在空中,一秒,两秒,三秒,四秒,放下。

    “以后也带上我啊。”

    “好啊,不过就不稳定了。”

    “什么?解释一下啦?”

    “哈哈,不是三角形最稳定嘛,四个人会散架的。”

    “更好啊!我会接着你,保证不会让你摔着。”

    “你这么好!”商怡璠感觉自己在学着汪洋说话。

    “是啊,但是有专属性的呦。”

    商怡璠感觉到汪洋要说的是只针对她好,她不知再要怎么说,就问:“你晚上吃什么?”

    “米饭,就是那一家,出校门的第一家。”汪洋用手指着校门边的‘兰州正宗牛肉面’说。

    “那里有米饭买吗?那是牛肉面馆啊!”

    “有的,那里的老板娘是江苏的,我运气好哦!”

    “哇呕,竟是你老乡。”

    “都是南方没错,不过不是一个省的。”

    “你不是也是江苏的吗?”

    “不是啊,嘿嘿,你从哪里看出我是江苏的?不太准呦。”

    “听董丽说的,董丽听石向阳说的啊,他不是跟你一个宿舍吗?”

    “哦,我刚来的时候他问‘你是江苏的吗?’。我懒得解释就说‘嗯’。原来把你给误导了。”

    “到了,我下了。”商怡璠看见文嘉熙和叶紫推着自行车正走出校门,急忙从车子上跳下来,有点做贼怕被人看见的感觉。汪洋捏闸停下,从自行车上跨下。

    “怎么不等我停了下,着急啦!”汪洋看商怡璠着急的样子,有点沁人的欢欣,又有点儿心疼,他想调剂一下气氛,使她能从着急的状态中抽离,便笑着问,“我请你吃米饭?”虽然他知道今天商怡璠不可能和他一起去吃饭。

    “不行,我得回家了。”

    “快回吧,路上小心,慢点骑。”商怡璠接过车把抬腿跨上去,转身对汪洋挥挥右手,脚一蹬地,车子滑出。“骑慢点,别急。”商怡璠回头笑笑,并没减速,而是更用力地蹬着,并不是因为急着回家,或许是想让自己在汪洋眼里不同,或许是因为知道汪洋还在看着自己而紧张。或许都是。车子上的她很想再回头,还是忍住了,直到拐过弯儿,她才放慢速度,不是因为前面的路是上坡,只是因为后面不再有一双注视的眼睛。

    一进屋,商怡璠就闻到炖排骨的香味,爸妈都在房里看电视,商怡璠推开自己的房间门把书包扔在了床上。平时她回来,老妈会在忙饭,在里屋的老爸听见响声会出来,今天没人出来,老爸的自行车是在院子里啊?只有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好像在向她打着招呼。

    “嗯,闻起来真香。”商怡璠进去看到爸妈都在沙发上,老妈的眼睛有些红,定定地瞅着电视。以商怡璠的经验,她应该装作没看见。她嘴里说着,“什么电视啊?”一边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因为有点儿烫又放下。

    “刚倒的,我给你倒一倒。”老爸低头从茶几下取出空杯子。

    “难得淼儿不在啊!”商怡璠笑着说。

    “去他姥姥家了。”老爸说,“刚才还在等你,不见你回来,你妈嫌吵打发走了。”

    “我说嘛,有排骨不见他还真是不适应。”

    “都堆在这儿,一个一个的,都不动手,走了最好,清静。”

    “妈,我动手,你坐着啊,我去给咱捞排骨,吃完了我再把锅洗了。”

    “还是我姑娘最好。”说着老妈起身出去,商怡璠给老爸做个鬼脸接过老爸递上的倒好的茶水跟着出了屋。老妈弯腰用筷子戳着锅里的肉,两滴眼泪“啪啪”滴到锅里,迅速融入红红的排骨汤中。

    “妈,我来捞,你坐下。”商怡璠急忙搬过小凳给老妈,老妈坐下,没抬头,眼睛看着锅里的肉。

    商怡璠的印象里,老妈还是在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和老爸吵架哭过,当时自己还和爸妈睡一个房间一张床,他们晚上吵架后老妈哭得很伤心,第二天早上自己要去上学时还担心老妈会在没人的时候自杀,中午回家老妈依然在做饭,老爸还是在干他的,跟平常没有区别。而今天又见老妈流泪,她依然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老妈还继续流泪,她知道自己也会马上跟着一起流泪。

    “没事,你爸下周就要走,手续都办好了。”

    “哦,那不是好事嘛,其他人想去还去不了呢!”商怡璠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南方气候多好啊,不像咱们这儿天天刮风,等我爸干好了我们全家都搬去多好!”“傻孩子,去拿筷子吧。”商怡璠转身,老妈用拿筷子的手背按着鼻子吸了一下。

    商怡璠把筷子放茶几上,转身打开柜子说,“今天吃肉应该喝些酒吧。”她拿出半瓶泸州老窖,老爸也过来取了三个酒杯去洗。老妈端来半盆肉放茶几中间,自己拉过小凳坐在沙发对面。

    “妈,你坐沙发,我今晚想坐小凳子。”

    “好。”沈雪梅说,“璠儿,你不能喝,你晚上还要学习。”

    “少喝点儿没事,今天周末嘛!”

    “那少倒点儿,尝一点儿就行了,就剩三个月了,考不上可怎么办!”

    “在吃饭,别说孩子。”

    “看,老爸就倒了这一点儿。”商怡璠把酒杯放嘴边轻轻吸了一下,皱着眉头咂咂嘴。“真辣啊!今天你跟我爸来个不醉不休。”说着夹起大块肉放进嘴里。

    “傻孩子,你知道什么不醉不休啊。哦,你房里有瓶饮料,去拿。”

    “太好了,吃肉不给酒有饮料也不错。”商怡璠跑出屋。

    “再别哭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这一哭,她心里也会难受的。”

    “我是没忍住,你以为我喜欢?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就非要去呢?这么突然!”

    “不是早就在说嘛。”

    “再说璠儿就要高考了,多重要啊!”

    “哦,我高考又不是你们。我爸先出去,高考完我还有地儿去玩!张依然高考完要去深圳她哥那儿,我也想去呢!”

    “张依然月考怎么样?”老妈问,“还有你们班的黎立?”

    “还可以啊。”

    “什么是还可以?考多少?”

    “黎立四百九,张依然四百四。”

    “嗯,都还不错。”老妈看着商怡璠,“你要努力啊,一定要上个本科。”

    “嗯,我上个农大吧,本科里分数最低,种种花种种树,多好!对,还有茅草屋。”

    “傻瓜,那是电影里演的,你问问你爸农村是不是总是山花烂漫?”老妈说,“现在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求上则中,求中则下,现在你就想着考个农大,到最后你会连个大专都考不上。”

    “你妈说得没错。”

    “哎呀,我知道,《孙子兵法》上说过,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

    “说起来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用功。”

    “哦,我吃饱了,这肉吃起来就是容易饱。”

    “还想吃别的吗?浆水面吃不吃?”

    “不吃了,不然积食又要吐了。”

    “我给你下一碗?”沈雪梅问商胜誉。

    “我也不要了,今晚的肉煮得香,手艺越来越好了。”

    “好有什么用你也不稀罕吃。”

    “我不是还在吃嘛。”老爸假装没反应过来。

    “我回屋了,晚上我要看国际影院。”

    “看看,一天就记着电视,有那时间多背两个单词。”

    “哎呀,一个星期就才演一次嘛,再说三更半夜的背单词管用吗?”

    “那就睡觉去,等高考完,你想看多少都行!”

    “哎呀,就算要学雄鹰展翅飞,不效燕雀安于栖,一个星期也要放松一次嘛。”

    “好吧,就你有理。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