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赤默默的以余光瞟着玉蓁蓁,看着她从未流出一滴眼泪的双眼,那双色的瞳孔之中,却蕴含了无数的悲伤。之前在仙界的时候,便时常听到有刚刚登入仙界的下仙讨论,在世为人的时候,最大的悲伤并非是痛哭流涕、甚至哭晕过去,最极致的悲伤就是心死——正如现在的玉蓁蓁一般。那句“哀莫大于心死”,从前冥赤不懂,向来嗤之以鼻;可如今,冥赤懂了,心就像被揪着一样的疼。
冥赤不明白,这是他在痛,是体内苏醒的应龙魂魄在痛,还是凌波在痛,反正他现在感觉到了极大的不适,这比受了严重的伤还要让他难过,主要是这无所适从的感觉让他觉得好像无法上天更是无法入地,就那么被吊在神州正中央。这会儿篝火大会已经开始,村民们收拾好心情,与这些外来客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玉蓁蓁倒是第一个发现了一言不发、也不进食的冥赤,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上仙,你是否感觉有些不舒服?”
玉蓁蓁眼中的冥赤,此时额头上满是冷汗,面色也变得苍白。冥赤摇摇头,为了强压住心里的不适,他端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旁边的的姑娘们见了,又笑嘻嘻的给他满上,同时嘴里甜甜的劝着酒。冥赤虽然不吃这一套,但是一碗酒下肚,心中的确舒服了几分,他便接二连三的又几碗下肚,很快的,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过转虽转,一直被吊在半空的感觉总算是逐渐的消失了,心里也稍微好过了些。
“上仙。别喝了,夜里我们还要去见神鸟之王和玉龙公子。”玉蓁蓁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冥赤不无担忧的这般说道;说实在的,她的确是很少见到冥赤这般灌酒——对,目前的形势看来,他已经不是在喝,而是在灌——或者说。从未见过这般的冥赤。冥赤向来对酒向来是品的。沾一沾唇即是,他并非什么非酒不可以酒为生的酒怪酒徒,可今日。他到底是怎么了?先是面色惨白好像经历了什么巨大的变故般,后又拼命灌酒——这些都让玉蓁蓁一整颗心提在嗓子眼儿,根本无法咽回肚里。
“没事,没事。”冥赤挥挥手。又端起酒碗的时候,玉蓁蓁终于出手。大着胆子把酒碗从冥赤手上夺走,后对着对面有些惊诧的村长道,“抱歉,上仙有些醉了。我带上仙去河边吹吹风,扰了诸位的兴致,蓁蓁在此谢罪了。”
“无妨。姑娘且去就是。”村长点点头,看了看冥赤的工夫。也觉着他的确该醉了;毕竟冥赤的面前可是摆着四五个空碗,而饶是他们村中号称千杯不醉的男子,也不过能够顶下十碗此酒而已。修仙士在这样的烈酒之下,顶多半数,也就像醉鸡一样了。
玉蓁蓁拉着冥赤起身的时候,冥赤还一个踉跄,如果不是玉蓁蓁眼尖扶住了,恐怕他要和玉蓁蓁一块跌在地上了。风花飞在一旁见了,也蹙着眉起身,到了玉蓁蓁身边,低声道,“我和你一块吧。”
“没关系,大师兄回去吧,我们一共就四个人,这会儿已经走了两个了,多有唐突;彩云之南的大家辛辛苦苦为我们准备的篝火大会,我们不能辜负。况且,”玉蓁蓁回头望了望还在桌上孤军奋战、目光却一直求救一般的瞟着他们三人的聂星旭,又对风花飞道,“聂公子从前那样恨人类,如今好不容易放下心中仇恨,却依旧并不太适应与这样多的人相处。大师兄还是陪陪聂公子吧,至于上仙,我一个人可以搞定。毕竟我们子时还要去见神鸟之王和玉龙公子的。”
最后这句话,玉蓁蓁压低了声音;风花飞颔首,后望着玉蓁蓁与冥赤的身影逐渐消失,这才坐回原位。聂星旭总算松了口气,对风花飞道,“看不出冥赤上仙是这样喜酒的人。”
风花飞与冥赤相识的时间并不比聂星旭长,他摇摇头,没有接这茬,只是换了个话题对聂星旭道,“你我都不能再喝,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风公子放心。”聂星旭颔首,后又苦笑道,“这样烈的酒,在下只闻闻便觉有了几分醉意,怎么敢喝呢。”
“嗯。”风花飞点头称是,同时有些厌恶的向聂星旭的方向挪了挪;如今冥赤走了,就剩他们两个外来人;那些热情奔放的女子们在饮酒之后更加大胆,贴着他们二人坐的极近,不停的攀话倒酒。风花飞最讨厌这样的场面,也讨厌这些贴上来的女子,可碍于玉蓁蓁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便隐忍不发,只是面色愈发青黑;聂星旭倒是不觉讨厌,但是觉得有些惊悚就是,虽说已经完全打开心结,并且打算拯救曾经他最为憎恨的神州大地,可是对上这些人类女子,他还是有些害怕——或许唯一能够让他感觉到从心底溢出暖流的女子,这世上只有叶灵芸一个了。
***
玉蓁蓁架着冥赤,两人亦步亦趋的到了彩云之南的小溪旁;这里景色怡人,月光之下,能看到小溪中像是有一条条银链一般,美轮美奂;溪边草地上,一声声虫鸣入耳,这里远离喧嚣,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
玉蓁蓁扶着冥赤,刚要落座,冥赤却不由自主的向她这方倒了来;玉蓁蓁猝不及防,就这样被冥赤压在了身底下;好在小草软且厚,冥赤的身段也不算重的,玉蓁蓁才不至于太痛;她以手臂支撑起了冥赤的肩膀,月光下,看到冥赤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定定望着她——就像是从前的凌波。
或许也因为一碗酒下肚,玉蓁蓁似乎感觉到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凌波。而冥赤意乱情迷的再度缓缓靠近玉蓁蓁的脸庞,在两人的唇就要贴在一起的时候,玉蓁蓁一句呢喃的“凌波”,就像一盆冰冷的水一样。全数浇在了冥赤的头上,让他几乎是瞬间清醒。当他看到自己在做的事情的时候,几乎想刮自己一掌;瞬间,他的理智和神智全数回了来,一个手臂的用力支撑,他稳稳的站了起来,并且将玉蓁蓁也拉了起来。
玉蓁蓁使劲的摇头。为自己刚刚的行为而感觉害羞又尴尬。两人就这么无言的在小溪旁站了一阵子。在尴尬气氛快要到极点的时候,冥赤终于清了清嗓子,倒是决定自己先行开口。“抱歉,刚刚……唐突了你。”
“没事,我也有不对。”玉蓁蓁都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心情说出口的这句话;就在刚刚那个瞬间,觉得冥赤变成凌波的那一个瞬间。她几乎忘记了凌皓杰,她的心里几乎装满了凌波;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凌皓杰,凌波,这两个人在她的心里,孰轻孰重。她如今自己都无法摸清了。
“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冥赤负过手去,望着天空中的明月;那皎洁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银光,别样的温柔和好看。
玉蓁蓁重重的吸了口气。向前一步,后转过头,就那么目光炯炯的望着冥赤,开口道,“上仙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我身为人,你身为仙,可是对于情这一字,你我或许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冥赤错开了目光,竟是第一次不敢直视玉蓁蓁;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蠢蠢欲动的情感叫做什么;他不想承认那是爱,他一直以来关心的理由都是,面前这女子,腹内胎儿是自己胞弟所出,他一定要照顾得到才是,也算是对得起为神州大地而毅然决然选择牺牲的凌波。可这个理由,他也不知道还能骗自己多久;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月色之下,有些话,似乎无法再隐瞒;他憋了一肚子的话,就在马上破口而出的工夫,风花飞却黑着脸与聂星旭一同御剑而下,就那么生生的出现在两人一侧。
“还好,看来上仙已经清醒了。”风花飞一言不发,只是面上依旧带着愠怒,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聂星旭,一跳下胜邪剑就看到这一幕,有些尴尬的同时,也唯有这么开口说一句了。
玉蓁蓁倒是颇为自然的转过头,有些讶异和不解的望着两人,道,“怎么篝火大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这个……”聂星旭欲言又止,最终,唯有看向风花飞,还是没有开口,一脸的为难模样。
“是我,”风花飞抱起膀子,开口说话的工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冷了下来,“我不喜欢被女子那样贴着,便先走了。你说过,”这个你,风花飞指的自然是玉蓁蓁,“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我便把他也拉走了。”
这话一出,玉蓁蓁简直是冷汗频生;想来这么久过了,她还真是把风花飞这大少爷脾气也忘的一干二净了;现在补救也不知是否来得及,玉蓁蓁转过头,对着冥赤直接道,“上仙若觉得好些,我们便回去吧,终究是客,我们如此唐突绝对不好;况且玉龙还看着呢,如果我们这样待他的族民们,怕是会激怒了他。”
“……嗯。”冥赤似乎反映了一下,才点头答应。
因为一心想着不知彩云之南的村民们会怎么样,所以玉蓁蓁倒是没有注意到冥赤的反应慢了半拍,只是直接祭出琼阳剑,经过风花飞的身边时,直接对他伸出手道,“大师兄,我们回去吧。”
风花飞死死盯了玉蓁蓁半天,见玉蓁蓁一直以坚定的目光回望着他,最后唯有冷哼一声,打了玉蓁蓁的手掌一下,后自行御剑道,“我自己走。”
“那聂公子过来吧。”玉蓁蓁对着聂星旭笑笑,见聂星旭刚刚一脸的尴尬,可见他们在篝火大会上是如何的不给颜面直接就走了。
几个人回到篝火大会上的时候,果不其然,彩云之南的村民们已经乱作一团,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那几个惹怒了风花飞的女子正在默默的哭着,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玉蓁蓁的脑袋当即“嗡”的一下,心中念着大事不妙,急急匆匆御剑而降,先赶到了几个姑娘身边,满是尴尬的对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女子道,“实在抱歉,几位姑娘,我大师兄为人就是如此,在逍遥派的时候也是这样。不顾他绝对没有什么恶意,还望几位姑娘不要介怀。”
村长也赶了过来,脸上的尴尬神色绝不比玉蓁蓁的少;他呵呵的干笑着,见那几个女子没什么反应,还是在哭,便对玉蓁蓁道,“也是我们的姑娘们太过热情,唐突了几位仙人……”
“村长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过来是客,受到您如此盛情款待,却……唉,”玉蓁蓁叹了口气,低下头的工夫,却计上心来,又对几位女子道,“姑娘们莫要再哭了,我与大师兄向几位赔罪,给你们看看这世上最美的事物,可好?”
世上最美的事物?聂星旭瞪大了双眼,实在不知道玉蓁蓁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如果默大王跟着她还好说,毕竟默大王可是有一个神奇的空间,他的空间之中有这世上最美的事物,也还说得过去。可如今,他们几个几乎是手空空的到这失落世界来,唯一带着的就是几瓶保命的丹药;玉蓁蓁口中世上最美的事物,究竟是什么?
好在玉蓁蓁聪明,没让自己上前道歉;况且就算她说,说破了嘴皮子,自己也绝对不会这么做。不过那世上最美的事物,究竟是什么?看到玉蓁蓁说完之后,那几个女子登时停止了哭泣,面庞上还带着泪珠的傻傻望着玉蓁蓁,风花飞抱起膀子,一副“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望着已经走上前来的玉蓁蓁。
“你又闹什么幺蛾子。”风花飞小声对玉蓁蓁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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