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阁老所言非也。”又有人出来反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钱阁老也知此二人乃海外蛮夷,如今在天子脚下,万岁面前就敢如此放肆,如果再加以重用,实非我大明之幸啊。”
朝堂上又吵作了一团,只有温体仁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温阁老。”崇祯直接点了温体仁的名,“你对这件事如何看?”
“回禀万岁。”温体仁见崇祯问到自己只好答道,“臣以为此二人不足为虑,但是榆林湾却是需要万岁爷关注一下。登莱巡抚陈应元的奏折内阁已经票拟,但是司礼监并无批红。”
“是吗?”崇祯问向王承恩,“为何留中不发?”
“回主子。”王承恩赶紧俯身回道,“这几日奴才一直忙着神机营检阅之事,故此耽搁了。”
“回去马上找出来。”
养心殿内,崇祯将陈应元的奏折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向王承恩问道:“王承恩,你怎么看陈应元的建议?”
“回主子。”王承恩应道,“陈应元的这个主意本身没什么问题,登州城现在也的确是缺兵少将。如果能将崖州水师调到登州,则可重建登州水师,这对于防范鞑子也是有好处的。只是奴才觉得崖州榆林湾的这些人虽然心向大明,但是也桀骜不驯,如此骄兵悍将,奴才担心陈应元不好掌控,故此才留中不发。”
“你想的也很有道理。”崇祯又问道,“内阁的意见你又怎么看?”
“回主子。”王承恩回道,“内阁的意思是希望能将榆林湾的军队打散,分驻各地,将他们的主力调到北京或者宣府镇,一方面可以防范鞑子,一方面也可以看住他们。但是奴才认为内阁的这个意见不太完全。”
“哦?”崇祯问道,“为什么?”
“万岁爷,奴才是亲自去过崖州,去过榆林湾的。奴才在榆林湾的那些日子里也曾用心暗查过,榆林湾的那些先宋遗民同当地的地方官往来颇为密切,而且已近似濠镜的红夷人。他们有自己的民团,表面上听从崖州千户所调遣,实际上自成一系。而且奴才在回来之前,在琼州府和榆林湾都安排了东厂的人。根据目前传递回来的消息,蒋北铭和韩万涛走了之后,榆林湾又开始在琼州府内大规模征兵,数量不少。”
“他们这是想有不臣之心吗?”崇祯多疑的性格又显露出来。
“主子不必多虑。”王承恩说道,“目前来看,榆林湾并无任何与我大明不利的地方。现如今他们不遗余力的想要对抗鞑子,奴才觉得这可能也是他们当年遭受了亡国之苦的缘故。”
“你为何认为内阁的意见不妥呢?”崇祯又将问题拉了回来。
“回主子,奴才在榆林湾的时候看过他们的民团。他们的军伍编制和训练方法同我们大明军伍截然不同,他们可以在几个月内就训练出一支劲旅。如果将榆林湾的这些军队分驻各地,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在琼州府重新征兵训练,这支队伍是打不散的。”
“王承恩,你觉得对榆林湾要如何处置呢?”崇祯问道。
“奴才这些日子也在想这件事。”王承恩回道,“对于榆林湾,既要为我所用,也要防着他们。所以奴才觉得可以按照内阁的意见,将榆林湾的一部分军队调到宣府镇和大同镇,让他们去防范鞑子,对付流寇。再调一部分将领来北京,这样一来可以使他们兵将分离,二来也可以让他们在北京帮着万岁爷训练一下咱们大明的军伍,三来可以将榆林湾的势力局限在琼州府内。至于登州那边,可以调一部分崖州水师,但数量不能太多,要保证陈应元控制得住。”
崇祯沉默不语,将王承恩的建议反反复复的想了好几遍:“陈应元的这个奏章先不要批红,你们司礼监和内阁商量一下,再探一探蒋北铭的口风,然后再做定夺。”
“奴才遵旨。”王承恩答道。
三天以后,王承恩和温体仁共同宴请了蒋北铭和韩万涛。宴请的地点依旧是在温体仁的家里。
“诸位。”温体仁先端起了酒杯,“今日王公公能亲自赴宴,令寒舍蓬荜生辉,我敬各位一杯。”
王承恩掸了掸袖子:“咱家也是很久没来看望阁老了,温阁老每日辛苦,为万岁爷解忧,实在是我大明朝的中流砥柱。”
两个人互相吹捧着,蒋北铭和韩万涛只能举起酒杯随声附和。
“两位。”王承恩放下酒杯,对着蒋北铭和韩万涛开始说正题,“前次神机营检阅,两位可是给咱们万岁爷唱了一出好戏啊。”
蒋北铭没听明白王承恩这句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批评自己,没敢接话,只好打着哈哈:“我等冒昧,一切仰赖王公公和温阁老。”
“呵呵。”王承恩笑了两声,“你们两个,一个游击,一个千户,却把我大明朝廷搅得沸沸扬扬,实在是有些本事。”
“王公公。”韩万涛一抱拳,“下官只是一心为大明朝廷着想,一心为万岁着想,别的事情下官没考虑那么多。”
“韩千户不要多虑。”王承恩笑道,“咱家就是那么一说,不过要不是温阁老说话,你们两个恐怕就要被参了。”
“是吗?”蒋北铭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下官多谢温阁老照应。”
“些许小事。”温体仁摆了摆手,“不过二位,万岁对你们上次的所为有些上心了。”
“不知万岁爷如何上心了?”蒋北铭问道。
温体仁说完却笑而不答,王承恩接过话去:“万岁爷虽然有些不满你们的所为,但万岁知道你们是一片报国之心。万岁爷说了,若是我大明将士都如两位一样,若是我大明军伍都如同榆林湾一样,那我大明无忧矣。”
“王公公,温阁老。”蒋北铭实在是听不明白这两个人话里的意思,于是问道,“请恕下官愚钝,两位大人能否给下官一个明确的指点。”
“哈哈哈哈。”温体仁和王承恩同时笑了,王承恩说道,“咱家就和你们明说了吧。万岁爷也知道咱们大明的军伍现在的弊端,而且万岁爷也问起过你们榆林湾现在的情况。咱家也没隐瞒,万岁爷是知道濠镜的红夷人的。”
王承恩说到此突然住嘴了,微笑的看着蒋北铭和韩万涛。
蒋北铭忙说道:“王公公明鉴,下官等人和濠镜的红夷人不一样。我等虽然久居海外,可我等也是先宋遗民,华夏子孙,我等只想报效朝廷,报效万岁,绝无二心。”
“蒋游击多虑了。”王承恩笑道,“咱家也是这么和万岁爷说的,万岁爷心里也清楚。万岁爷现在的意思是想从你们榆林湾民团中调一部分去宣府镇和大同镇防御鞑子,最好你们也能抽调一部分水师去登州协助陈应元,登州水师现在缺兵少将,甚是艰难。”
“还有。”温体仁接着说道,“老夫也同兵部商议过,他们希望你们能派出一些带兵的将领到北京来,帮助他们一起操练一下军队,老夫听说你们的操练之法甚是奇特。”
蒋北铭站起身离席抱拳拱手:“臣多谢万岁恩典,多谢王公公、温阁老抬举。我等必尽心竭力,以报朝廷。”
酒宴散席,蒋北铭和韩万涛找了个理由又去了葛涛的酒楼。
葛涛不在酒楼里,蒋北铭和柜台掌柜要了纸笔,在后面的密室中开始给榆林湾写信。
韩万涛看着蒋北铭奋笔疾书,抓了抓脑袋:“北铭,我怎么觉得这事有些怪。”
“哪怪了?”
“咱们本来的意思是要借助大明朝廷的力量改造军队对抗满清,我原以为这事会很难,可现在怎么好像很简单似的。不用咱们主动提,他们就先说了。”
“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你接受不了?”蒋北铭抬头笑道,“不用担心,咱们走之前家里做过推测,崇祯肯定不会放心在崖州有这么一支军队的。但是他现在绝对不会想要消灭咱们,这你是知道的,崇祯的意思既要防着咱们,又要利用咱们。”
“道理我知道。”韩万涛还是很有疑惑,“可崇祯为什么要调咱们的军队去大同和宣府,还要去登州?”
“分而治之。”蒋北铭放下笔,“咱们走之前,陆老再三强调了这点,你怎么都给忘了。崇祯一定会对咱们分而治之,然后分别拉拢。你没听王承恩怎么说的吗,军队去大同和宣府,水师去登州,将领到北京。这就是要打散咱们,赵匡胤的办法,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兵将分离。”
“那咱们怎么办?崇祯这招可够狠的。”
“没关系。”蒋北铭将写好的信放进了竹筒里,又封上了印记,“这封信送回到榆林湾,家里会拿出主意的。其实这也是咱们的一个机会,大同和宣府倒没什么,但是咱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控制住登州。有了登州,咱们就有了一个后方基地,这可比朝鲜的南浦靠谱多了。崇祯是在利用咱们,可咱们也是在利用崇祯,互相利用嘛。”
“但是如果把咱们的军队都调过来,家里怎么办?”韩万涛还是不放心,“混成旅这次损失惨重,再把军队调到北方,那么榆林湾就没多少军队了。”
“我在信里也说了这个情况。”蒋北铭举了举手里的竹筒,“我给家里建议,曾广贤和林兆龙加大征兵力度。王可宗现在对咱们几乎已经是百分之百的合作了,咱们最好能控制住整个海南岛。如果真要这样,那么就算将来整个大陆守不住,咱们也能凭借琼州海峡守住海南岛。这是咱们最后的根据地,绝对不能丢。”
门外突然响了敲门声,葛涛推门走了进来。
“葛涛。”蒋北铭将手中的竹筒递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回榆林湾。”
“是,长官。”
十天之后,蒋北铭的信摆在了陆天翔和张国栋的面前。
“国栋,看来咱们要组建军官教导团了。”
“陆老,教导团好说,军委会早就有所准备了。只是这个教导团要多大的规模才合适,还有大同和宣府、登州的军队调过去多少?”
“你是军委会主席。”陆天翔笑道,“还是你拿主意吧。”
“要不这样吧,陆老。”张国栋建议道,“还是开会,开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