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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邋遢道人是和最后一批人一起登上莲花花瓣的。见人已齐全,他清咳一声,轻轻拍了拍手。

    一早就守在莲蓬上的八个侍女齐齐玉足一点,姿态曼妙,向莲蓬中心掠去,各在一颗莲子旁边停住。

    邋遢道人又击了一下掌,分别站在五片花瓣上,为他们划舟的十个侍女腾身而起,半空中长袖飞舞,彩衣飘飘,轻巧地落到中心莲蓬上。同样各找一颗莲子在旁边停下。

    邋遢道人三击掌,“仙童选,始!”苍茫的声音穿过重重云层,仿佛自穹宇而来,充满了悠远的气息,叫人陡然升起一番豪情,热血沸腾。

    十八名侍女在这声中,各取出一枚玉玦,动作划一地向莲子的莲蒂处按去。

    仿佛启动了一个神秘的机关,巨大的莲蓬开始嗡嗡颤动,猛地,“唰”一声,一颗莲子上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直冲天际;随即,“唰唰唰”几声,其余十七颗莲子紧随其后,陆续腾起一道道耀眼的光柱。

    光柱足有一丈直径,以某种神秘的方位纵横排列,十八根,根根顶天立地,光芒万丈,壮观绝伦。

    这一瞬间,连小山般的莲蓬都显得渺小起来。

    邋遢道人脚踩拂尘,腾上半空,恰居于所有光柱的中心。他神情肃穆,双臂打开,右手中忽然多了一把玉环。

    他口中喃喃有词,左手结了一个繁复的手印,指向玉环,念道:“去!”玉环顿时一枚枚向四周莲瓣飞去。

    第一枚玉环,“轰”一声,莲瓣上腾起一道光圈,正好箍住光柱的底部。

    第二枚玉环,又是一声轰鸣,在第一道光圈上部叠加起一道光圈。

    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

    玉环从邋遢道人手中越飞越快,等到第八枚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等一等!”

    邋遢道人一愣,就见一道遁光从天际而来,蓦地穿过上方光圈未形成的地方,一头扎了进来。

    遁光消逝,众人这才看清邋遢道人身前悬着一柄宝剑,宝剑晃晃荡荡的,上面站在三个人。一大两小。

    众人哗然,竟有人敢打断仙童选的仪式,而且,来者明显不是凡人!

    莲瓣上,抒悠看向御剑而来的女子,微微一笑。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生得脸如银盘、膀大腰圆,手上的金镯已经陷到了肉里;身上的衣服绷得紧紧的,几乎要被那一身肥肉撑破。

    张娘子!还以为她不来了呢。几日不见,她又肥胖了许多。

    张娘子的身后跟着一对童子,女童倒也罢了,不过称得上眉清目秀;那男童……众人看清,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男童七八岁的样子,肤若新雪,唇若涂朱,如墨画就的长眉下,一对大大的眼睛黑水晶般剔透晶莹,高高的鼻梁仿佛雕刻而成,线条完美。

    一张小脸,无一处不精致。

    郭荣算是男孩中生得好了,跟他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天河终于出现,容色倒是更惊人了。抒悠情不自禁看了清涟夫人一眼,清涟夫人一脸平静,神色间看不出任何端倪。

    “胡闹!”邋遢道人脸色变了,“没有帖子,你竟敢擅闯仙童选盛会!”

    张娘子才不怕他,闻言吃吃笑道:“师兄何必动怒,我找到了资质极佳的童子,特意给师父送来,就是师父也不会怪我。”

    邋遢道人看了张娘子身后的天河一眼,脸色变了变:“那你也应该早些向师父禀告一声。”没有反驳张娘子的话,竟似默认了。

    张娘子笑得脸上肉都在颤,“师兄说笑了,我前几日得了一个品貌上佳的女娃儿,巴巴地被师兄夺去了,这一个我又怎么敢说?”

    她话里有话,听得邋遢道人脸色大变。贺宛宛的事,他原是瞒着横岭山主的,还在这个节骨眼把人连带魂侍一起弄丢了,正当心里有鬼,闻言哪敢再提。

    他轻咳一声,回嗔作喜道:“师妹说哪里话。我马上向师父禀告,师妹这次回来,她老人家一定高兴。”

    “不急。”张娘子摸了摸手上的金镯,笑得温柔贤淑,“师兄还是先忙自己的事吧,可别因为我耽误了。”

    张娘子竟是邋遢道人的同门师妹,也是出自横岭山主门下!

    还有三枚玉环没有归位,邋遢道人看了看天色,不敢耽搁,手印再结,第八、九、十道玉环分别飞出。

    光圈一道道叠上,等到第十道归位,光柱光圈轰然散开,连绵成一片光幕,形如蛋壳,将莲蓬整个包裹起来。

    五名侍女迈出一步,将先前渡人的莲叶取出,往半空中一抛,五片莲叶飞出,变大到三尺方圆,飘飘荡荡地停留在站着人的五片莲瓣和莲蓬之间。

    “所有童子依次上五瓣莲舟,入接天台,待选。”邋遢道人缓缓环视四周,神情肃然地宣布道,“本次仙童选,留五人。”

    接天台?抒悠看了莲蓬一眼,传闻仙童选每次都有接天台遴选童子,每次样子都不一样,看来这回,这个巨型莲蓬就是接天台了。不过,这一次竟要选五人,她有些意外,这是从没有过的。仙童选一向只选两到三人,听说这么多年,也只有二十多年前有一次选过四人。

    她望向四周,果然,大家都很意外,一片“嗡嗡”议论之声响起。

    等等,她想到一事,脸色有点不好:难道是因为凌阙言向横岭山主要了她,所以横岭山主特意多设了一个名额?凌阙言居然是认真的吗?

    横岭山主竟也由得他胡闹!抒悠皱眉,觉得有些棘手,得设法打消凌阙言这个主意。

    郭荣却是喜出望外,仙童选每次所留都是女童多男童少,看到天河后,他本来已经绝望了,这一下又升起希望。见大家议论纷纷,一时无人行动,他站了出来,第一个向莲叶走去。

    和他并肩而立的白露见状,连忙跳回自己那一批的莲瓣,三步并作两步向莲叶跑去,抢在郭荣之前一跃而上。

    翠绿欲滴的莲叶托着白露向裹着莲蓬的蛋状光幕飞去,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轻轻巧巧地穿过光幕,落到了地上。等她下来,莲叶“嗖”的一声,飞回了原处。

    她向郭荣那一边望去,恰看到郭荣也顺利穿过光幕,落在莲蓬表面。

    有他们两人带头,另外三片莲瓣上也分别有童子踏上莲叶,进入光幕。

    很快,莲叶运送的第二批童子又至。

    令抒悠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五片莲叶其中有三片在触及到光幕时直接弹了出去,叶上的孩童立足不稳,一下子掉下莲叶。立刻有空余的莲花瓣将之卷起,送回他们原本的莲瓣上。

    另外两片莲叶顺利地进入光幕中,原本呆在里面的五个孩子中立刻有两个被一道光一扫,扫出光幕,出现在他们来时的莲花瓣上。

    这是……被淘汰了?抒悠看了一会儿,渐渐看出一些门道:确实一般都是容貌更佳的孩子留在光幕内,比如郭荣和白露就始终没有被淘汰,但留下那个疏眉细目、唇厚肤黑、体格健壮的女孩是什么审美?

    被淘汰的孩子或垂头丧气,或满脸羞愧,还没参选的越来越少。抒悠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向清涟夫人笑了笑,迈步上了莲叶。

    莲叶凌空,载着她离光幕越来越近,在这一刻,抒悠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她忽然理解吴家阿蓉为什么不肯来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光幕弹出,确实……够丢脸。

    她会被弹出吗?

    抒悠脑中纷纷乱乱,想到横岭山主看上去并不情愿让自己跟着凌阙言,若自己是她,肯定直接在这一关把人淘汰了,省得后面不好开口拒绝。

    横岭山主会这么做吗?在莲叶即将撞上光幕的一瞬间,抒悠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如掀开一道柔软的纱帘,有奇妙的气流从耳旁掠过。意外并没有发生,抒悠顺顺利利地进了光罩,弹出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孩。

    抒悠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忌惮。横岭山主比她想象的气量更大,手段更高。这样的对手,无疑更加可怕。

    郭荣见她顺利进来,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十分紧张,动作都有些僵硬。倒是白露一副放松的姿态,还对她竖起大拇指。

    抒悠刚对白露回以微笑,眼角余光就看到又有一片莲叶冲进光幕,弹出了原本在里面的一人。

    新入之人衣饰华丽,昂首走下莲叶,倨傲地扫了他们一眼。

    米娅!她也紧跟在后进来了。不过也不奇怪,米娅的姿色,比白露还要胜上几分,没道理会落选。

    未参选的人所剩无几,很快就结束了,光幕中剩下五人:郭荣、白露、抒悠、米娅还有那个疏眉细目的健壮女孩。

    “我留下了!”郭荣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米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乡巴佬,大惊小怪。”满脸不屑。

    郭荣顿时满脸受伤。他家里是落雁镇郊外的小地主,实打实的乡下孩子。

    “喂,你个暴发户,嘴巴放干净点!”见小伙伴被恶意取笑,白露不干了,拦在郭荣面前,怒目而瞪。

    “你说谁呢?”米娅脸色大变,目眦欲裂地看向白露。米娅家是靠着她父亲偶然发现一个矿藏才发家的,她爷爷辈还只是不起眼的小商贩,因此常有人笑他们底蕴不足,行事粗鄙,这“暴发户”三字正正是她的痛脚。

    白露哪里怕她,抬起下巴,叉腰道:“说的当然是你,暴发户!”

    是可忍孰不可忍,“轰”一声,米娅理智焚烧殆尽,红着眼就要向白露扑去。

    总算那个健壮女孩眼疾手快,见势不妙,一把抱住她,急声劝道:“大家都看着呢。”

    米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理智渐渐回笼。她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拳头几乎要把掌心掐碎,这才勉强扭过头,不再看让她戳心的一伙人。

    半空中,邋遢道人对小家伙们的一番明争暗斗视若无睹,看向张娘子道:“你的人还不让他们下去参选?”

    “急什么?”张娘子给了他一白眼,“让下面的小家伙多开心一会儿不好吗?”说着,她转向身后,堆起一脸慈爱的笑,“天河,咱这就下去吧?”

    天河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下面几人都怔住了:是哦,还有两人没有参选,他们怎么会忘了?

    望着天河精致无瑕的容颜,人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谁会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