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多谢扶瑄公子美意。”龙葵淡然道,旋即转身边向外去了。
她身上只团着一股气场,淡淡的如青烟袅袅萦绕周身,冰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扶瑄知晓,清冷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她内心却是有情有义的火热,甚至比寻常人更情谊深重。
此一次,扶瑄未留她,只随了她的性子,目送着一道清洁素白的身影消失在目光尽头,消失在远处青天白日之中。
其实,扶瑄是怕了,不知如何面对她,便一时发了私心,寻求逃避。
龙葵走了不久,蓖芷回来了,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扶瑄身处的前厅,“砰”地一声重重将门合上。
“怎么回事!”蓖芷眼前一时还不适应室内昏暗烛火,只觉着看扶瑄不真切,“为何与我们谋划的不同?”
扶瑄只呆呆地端坐在那处,眉头凝蹙,俊美的眸子中如六月飞霜落雪。他并未回蓖芷话,只悄然将拳攥紧。
叫龙葵姑娘去盗窃信函,并非扶瑄与蓖芷本来的计策,只是一个引子。
扶瑄与蓖芷商议好,扶瑄去葵灵阁佯装求龙葵姑娘潜入南岭王府盗窃密函,而后回乌衣巷时,蓖芷便可名正言顺寻他大吵一场,吵闹动静必是要大得惊动两府上下,只叫扶瑄与蓖芷决裂的风声自乌衣巷内传出去,而第二日一朝,蓖芷便自然而然去葵灵阁叫龙葵不必去窃取密函。如此一来,龙葵不会真去窃取密函,而蓖芷也顺水推舟表白了心意,而昨夜扶瑄与蓖芷大吵的消息传入南岭王府,南岭王府那处必定对扶瑄所求之物加强戒备,这一加强戒备,便是露了马脚,叫扶瑄安插于南岭王府的探子有迹可循,另一方面,扶瑄若是与蓖芷决裂,桓皆或其他司马锡派的门客兴许会拉拢蓖芷一道谋计对抗王谢世家,蓖芷便可借机近身司马锡派内部,长久刺探消息。
可如此一箭三雕之计,却在龙葵轻描淡写地说出她曾是司马锡探子的那一刻悉数崩塌了。
“她……她怎会如此之快便可得到这密函……”蓖芷惶恐地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我本是天亮便要去寻她的,我当真该死,为何要等到天亮再去,为何不昨夜便动身……”
“你我皆是低估她了……”扶瑄怅然道,眼中有些掩藏不住的落寞。至于龙葵曾是司马锡探子一事,他仍在犹豫究竟要不要与蓖芷如实相告,毕竟蓖芷是眼中揉不得沙子之人,他所倾心的女子必是要纯净无暇不沾染一丝泥污。
蓖芷心中震惊难平,忙过去瞧那封密函,上头如他所料是一段段数字,单凭这一纸素迹,毫无用处。
“那她是如何弄来这密函的?”他问。
“不知,她未细说……”扶瑄回,却忽然抬起眸子望向蓖芷,目光中透露心底悲切伤怀,“她脖颈处有指印……”
“司马锡打她了?”蓖芷登时暴跳如雷,“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这便去寻他算账去!”
扶瑄忙起身拉住他,却仍见他额上青筋凸起,一跳一跳蹿着怒火。
“龙葵姑娘自己会处理得当的。”扶瑄道,却也无奈,更是愧疚,但当要紧地是先哄住蓖芷。
“谢扶瑄,你这叫什么话?!”
“龙葵姑娘不是平常女子……”
“不是平常女子我便可眼睁睁地看着她任由司马锡欺凌?”蓖芷仍在扶瑄怀中蹿跳着挣脱,若此时扶瑄松了臂湾,蓖芷当真会提剑去寻司马锡来个了断。
“蓖芷!”扶瑄肃声道,“你先莫恼!听我说!”
“说什么也拦不住我去寻司马锡!”
“龙葵姑娘曾是司马锡探子!”
那喧闹吵嚷的屋内顿时鸦雀无声,蓖芷渐渐停下了挣扎,瞪大了眼眸怔怔地转向扶瑄:“你……你说什么?”
扶瑄亦是渐渐松了束缚他的臂膀,他未再重复一遍那话,只定定地望着他,因是他自信蓖芷是听清了,不过不愿信。
“我去寻龙葵姑娘时,她与我说了,不过她向我许诺,她只曾经是,如今不是了,并说不会叫我失望的。如今想来,她如此迅捷地窃取了密函,应是欲向我证明,她已不是南岭王府的探子。”
其实,扶瑄心中还有另一种揣测,不过那种揣测阴暗地多,扶瑄不愿说出口。
龙葵姑娘能与几个时辰内深夜之时便窃取回毫无标识痕迹的密函,已是奇事一桩,单凭寻常之力断然无法做到。倘若她有人助力便是另一回事,而若是那助力之人是司马锡,又该是如何?龙葵姑娘若仍是南岭王府的探子,向扶瑄提供此封密函是授意于司马锡,将计就计。
若是如此,那这解密之法应是会在几日之内便“送货上门”。
扶瑄忙是回了回神叫自己清醒,他心中顿时生出一阵酸楚,自责自己怎会沦落成如此心思阴暗之人呢,若龙葵姑娘是一片赤诚冒着性命之虞帮他办事,他该如何恕罪才可叫内心安宁。
可蓖芷却深深陷入震惊之中不可自拔。
“是……是她亲口说得么?”蓖芷的眼神楚楚可怜,期寄着可从扶瑄身上寻求一丝一毫慰藉。
“是。”扶瑄却不得不将一瓢冰水向他泼去,可他终究不忍心,又补充道,“她未说她与司马锡当中故事,大抵她亦有她的难处。”
“嗯。”蓖芷沉默了良久,才道,“如今不是便好……我还是倾心于她的,不会改变的……”
扶瑄已是见蓖芷眼中微微沁出了泪花,映着不明亮的烛火却仍晶烁点点:“她有她的苦衷。这个女子不简单,亦不寻常。我瞧得出,我瞧你应是也瞧得出,她是外冷内热之人,大抵是从前太苦,总想寻求出世解脱,却又总不得……蓖芷,你多去陪陪她,或许她感受着你的关爱,心中习染了爱,便会开怀一些。”扶瑄如此做,亦是后怕着她不巧是他阴暗设想中的那一种人,他亦想着做些什么好叫那种设想不会成真。
“好。我会去的。”蓖芷抬首,竭力挤出一个温馨鼓舞的笑容,“她仍是我倾心钟意的那位龙葵姑娘,从前是,如今是,将来亦是,在我覆灭后的永恒天地中永永远远皆是!”
扶瑄颔首,回以浅笑,忽然又振奋地拿起那折痕鲜明的信纸,道:“我们快来研究研究此密函内容,不可辜负你心上之人舍身取义为我们寻得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