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虽不大,却也有十几家医馆,其中最知名的有两家,一家是百草堂。
还有一家,叫回春馆。
两家是同行,又在同一条街上,自然避免不了竞争。为了抢病人,回春馆不惜以本伤人,同样的药,百草堂卖什么价,回春馆一律便宜百分之五。
不要小看这百分之五,世人皆趋利,能省为什么不省,又不是跟钱过不去。久而久之,回春馆的生意络绎不绝,而百草堂门可罗雀。
直到几年前,秦仲秦御医告老还乡,以一己之力,使得百草堂起死回生。
毕竟国医圣手跟乡下郎中相比,这中间的差距,可远远不止百分之五。
为此,回春馆的苗掌柜十分头疼。
比医术,人家是给皇帝老儿一家子看病的,要是医术差,估计都活不到告老;比名声,人家是御医!光一个“御”字,就能让全镇的百姓疯了似的往他那儿涌,甭管有病没病,只要让他那双摸过皇帝娘娘们的手摸一下,都恨不得一个月不洗手;至于比价格......哎,不提也罢,提起来一把辛酸泪啊。
苗掌柜正坐在柜台前唉声叹气,忽见一个男人在门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那人瘦得像皮猴,泪堂发黑,唇色无华,显然是纵欲过度的病症。
反正闲着也是无事,好不容易来个病人,怎么能轻易放过?苗掌柜抬手制止了学徒,自己起身走过去,笑眯眯开了口。
“这位公子,可是要看病的?今日凑了巧,刚好是霍郎中坐诊,他最擅长替人调理身子,补气壮虚。来来来,快些进来!”
这般热情,瘦皮猴有点儿受宠若惊,犹豫片刻后,抬脚迈进了门。
“我不是来看病的。”他将手里的麻袋往地上一放,问道,“不知你们这儿收不收药材?刚挖出来的,新鲜的,便宜点卖给你们。”
听说是卖药的,苗掌柜便有些失望。
现在医馆的生意不好,他们还屯着许多药卖不出去呢,都要闹耗子了,哪里还需要再进。
他笑容淡淡:“公子向北走,那边都是医馆,你可去挨家挨户问问看。”
听了这番推托之词,瘦皮猴开始暴躁起来:“我刚从那边过来的。咋的,现在病人都不用吃药了?还是咱青云镇国泰民安,大家连病都不生了?”
苗掌柜呵呵。
不是青云镇没有病人,而是病人都去百草堂了,他们回春馆都维持得这么艰难,其他小医馆就更不用说了,没倒闭已经算好了。
不过这一点,打死他也不会提醒眼前这个肾虚男的。给自己的死对头送药材,他又不蠢!
当然了,若是这人自己摸了过去,就算他运气好。
“抱歉了,公子请便吧。”
说完,苗掌柜转身准备回柜台。
瘦皮猴更暴躁了,抬脚在麻袋上恨恨地踢了好几脚,骂骂咧咧:“妈的,还说是什么好药材,分明是狗不理嘛!”
苗掌柜停住了脚步。
狗不理?是在骂他吗?这肾虚男倒是有几分胆色啊,他们回春馆虽说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堂堂一个大掌柜,出去了谁不给几分脸面,没想到,居然被人当面骂成狗!
他心中恼怒,霍然回头,就要叫人过来教教这小子怎么说话,忽地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
这种沁人心脾的鸡屎味儿,难道是......
苗掌柜忙重新堆起笑脸,指着地上那个麻袋,说道:“公子可否打开给我瞧瞧?”
瘦皮猴见他转了态度,大喜,忙不迭解开袋口。生怕苗掌柜嫌臭不要,他还解释了一句:“味道是有点儿冲,不过您放心,这绝对不是从粪坑里刨出来的!”
话刚说完,就见苗掌柜伸手拿了一个出来,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在鼻子前仔仔细细地闻,还一脸陶醉。
他嘴角抽了抽。
这人大概是有什么怪癖,之前死活不收,他一发脾气,倒是松了嘴;那么恶心的味道,平常人避之不及,这人却享受得很。
真是费解。
苗掌柜却心中狂喜。
就是这个味道!天麻,竟然是天麻!而且,还是罕见的乌红天麻!
要是有了这批乌红天麻,他们回春馆就真的可以回春了!那些百草堂无法根治的小儿惊厥、半身偏瘫、头痛惊风...统统都可以治好!
到那时,回春堂就可以打响名号,重回巅峰!
苗掌柜清了清嗓子,极力掩饰内心的情绪波动,笑吟吟问道:“这药,不知公子打算怎么卖?”
瘦皮猴眼珠一转,说:“还是您先开个价吧,合适我就卖了,也省得再去找别家。”
苗掌柜思索了片刻。这肾虚男很明显并不懂药,要不然,他不会不知道天麻自带臭味。而且他也不了解市场,否则哪里舍得下脚踢。
想到这里,苗掌柜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我出...十两银子一斤。”
“啥?”瘦皮猴呆了一下,然后叫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苗掌柜有点心虚:“若是公子不满意,那我......”
“不!我满意,我太满意了!”瘦皮猴迫不及待将麻袋往他那边一推,生怕他反悔似的,嘴里催促道,“那您赶紧称一下,我还有急事,卖了好走。”
这话正中苗掌柜的意,他马上喊人拿来杆秤,半麻袋天麻,一共十二斤八两。
苗掌柜给了超低价,多少内心有点儿不自在,便按了十三斤算,付给了瘦皮猴一百三十两整,钱货两讫。
瘦皮猴做梦一般出了回春馆,然后进了街角一个狭窄的胡同。
他靠在墙边,先是左右环顾一圈,见没人注意,才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那张银票。
“一百三十两啊,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真是没想到,二房居然用那几块废地,种出了这么厉害的玩意儿。就那几十个看起来比地瓜还丑,闻起来比鸡屎还臭的小东西,竟然这么值钱。
早知道,他应该把那几块地全挖光才对。
哎,可惜了。
想象着沈篱跟盛竹围着沙地痛哭流涕的样子,沈金宝觉得心里又解气又爽快,如同六月天吃了冰镇雪梨。
他把银票揣回怀里,拍了拍,然后挺直了胸膛,哼着曲走出了胡同,开始在街上闲逛。
钱壮怂人胆,以前他虽然也不缺银子使,可那都是他娘偷偷塞给他的几十文钱,或者严婆子拗不过他的死缠烂打,扔给他的几钱碎银子。
哪像现在,整整一百三十两啊!
沈金宝美得冒泡,背着手走在街上,睥睨众生。
谁能比他更有钱?还有谁?!
“公子,你长得可真俊。”路边,一个穿着纱裙的美女朝他招了招手,笑得花枝乱颤,“进来吃饭啊!”
沈金宝抬眼往她身后一瞧。
那是一间装修奢华的三层酒楼,门头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
玲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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