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要慢慢说服大家,恐怕还等不到赶走所有故人,就已经会有人死在故人手里。没见爷爷杀的如此迅速,还是有人遭殃了吗?
我心想到这里,无声抽了自己几个巴掌,为曾经怀疑爷爷的想法感到羞愧。
然而,我明白了,其他人可不明白。
我悄悄扒在窗户边上,借着夜色做掩护,看向屋内。
此时门外已经可见一大帮人拎着镐头,带着菜刀,赶了过来。他们不少人身上还挂着些秸秆残渣,我明白了,他们恐怕是一直就在养猪场的猪圈里埋伏着,就等着我爷爷出现。
这帮人,领头的是王富,在他身边还有个四十来岁,面白无需,身材消瘦,穿着道袍的男人。
他们二人打头,但这帮人中最显眼的却是另一个人——我二婶小兰。
二婶刚冲到屋里头,看着我爷爷手中拎着的那桶冰水,目光一颤,一脚将水桶踢飞,扑在我爷爷身上又撕又咬。
“张德你个挨千刀的!还我狗娃!”
“你个天杀的,狗娃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多狠的心,居然杀了他!”
“我他妈的咬死你,咬死你个乌龟老王八!”
二婶下了狠手,一手在我爷爷脸上挠出一道道恐怖的血痕,还一口接一口地在爷爷脖子上,胳膊上留下入肉三分的咬痕。
我爷爷浑身是伤,但一声不吭也没反抗。
“你说话啊,你倒是说啊,你个杀千刀的!”
二婶挠也挠了,咬了咬了,累了也没听见爷爷说话。不仅是我爷爷,其他人也是一声没吭。
二婶察觉到不对劲了,从我爷爷身上爬了下来,一回头,就见其他人都皱着眉头看着屋里头。二婶不明就里,因为被爷爷挡住了,侧身看了看,顿时吓得摔倒在地上。
她也看见了,张屠夫的尸体。
这时候,其实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清楚,张屠夫的死和我爷爷没有关系。毕竟那鲜血淋漓的脖子,一看就是被撕咬出来的。
而我爷爷身上除了被二婶弄出来的血迹,身上便在没半点鲜血,显然不是他做的。
并且,这里不少人家里都有过故人,心里明白,这张屠夫怕是被故人给咬死的。
但也有人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能算正常了。
“嗨呀,你个老不死的,不光害我儿子,还杀了张海!以前我只觉得你个老东西脾气臭,没想到你还杀人!人面兽心的东西!”二婶撒了泼的骂着。
其他人面面相觑,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最后,王富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我二婶:“兰大姐你先别激动,我会给你主持公道的,先歇着!”
二婶丢了儿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着村长,毕竟人家是干部,在村里活着,就得看人家脸色。
二婶悻悻退下了,嘴里还低声叨叨个没完。
王富走上前去,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眼我爷爷,说道:“德叔,最近你做了什么事,我想你没法辩解了吧。这村里头的事是怪,但你这么鲁莽行事,可断了大家亲人相逢的希望,你总得给个交代吧?”
王富是外来人,十年前调来的,这里倒没什么亲人,故人回归这种怪异事,他没碰上,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我爷爷还没开口,这时候那边的中年道士走上前来,一挥浮层:“无量天尊,王村长,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这位老先生已经有了他的报应,无须你们再做什么了。”
道士说着话,目光不经意地瞥了我这边一眼,吓得我差点停止了呼吸。
他发现我了!
不够不知为何,道士并没有说出来。
“李道长说的是,不过这其中原因……”王富对这位高人还是很尊重的。按照他姐夫的说法,对这位大师,必须比对上级领导还尊重。王富记在心里,处处对李道长很客气。
不过这事影响太恶劣,王富也得和村民交代,于是点了点,希望李道长给个理由说服大家。
李道长上下看了眼我爷爷,微微叹息:“故人虽是泥沙之身,但泥沙之中,还有死者生前的怨念凝结。这股怨念至纯至恶,有着强烈的夺舍欲望,任何夺去他们重生机会的人,必将收到怨魂的诅咒。而这位老先生,断了怕是有数十个怨魂的再生路,这数十个怨念缠着老先生,即使你们不出手,他在三日内,也会暴毙而亡!”
李道长的话在房间回荡,众人半信半疑。但墙外的我,却是如雷轰顶。
我一直绝对,在爷爷开始决定要杀故人之前,每次和我说话,都必有交代,似乎是在交代后事。这么说来,爷爷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提前将事情都交代清楚吗?
我心很痛。
爷爷虽然脾气不好,对我也很严苛,但他毕竟是我爷爷。
李道长的话,我信,但是其他人显然心有疑虑。
李道长似乎也料到了大家的反应,微微一笑,掏出一叠黄符,一挥手,像是魔术一般,黄符飞向众人,在每个人的眼睛划过。
他们只觉眼睛一花,在睁开眼,看向我爷爷时,顿时一个个惊骇了脸,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而我并没有看到李道长作法,看不见爷爷身上有着什么。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恐怕是极其不好的事情!
“现在,你们相信本道了?”李道
长淡然道。
众人如小鸡啄米般,使劲的点头,被李道长这一手完全给征服了。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爷爷说话了。
他看着李道长:“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来了两天却一直不作为,为什么?”
李道长和我爷爷对话时,保持着一种让我摸不着头脑的尊重,他叹息一声,认真地看着我爷爷的眼睛:“不是本道不动手,而是不能动手。有些事,只有由你们来做。”
爷爷听到你们两个字,愣了一下才说道:“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李道长直接点头:“我答应你。”
听语气,似乎猜到了我爷爷所求的是什么事情。
爷爷也清楚,他点了点头,久违地露出笑容:“既然只有我能做,那么,这件事就让我做到最后吧。”
爷爷转身,看向柴堆:“这是最后一个了。”
李道长没有阻止。
王富相信李道长,李道长不动,他也不动。而其他村民,则看的是王富的脸色,王富不动,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插手。
但是,一旁的二婶却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眼看王富也不管这事了,还要纵容我爷爷,她心里的怨恨一下蔓延,将王富和臭道士一起恨上了。
爷爷这时候重新拎起水桶,出去外面的水龙头又接了一桶。
期间,所有人看见我爷爷,都慌忙的避开。
等到爷爷再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柴堆上。他们知道,柴堆里面,怕是还躲着刚刚杀了张屠夫的故人。
爷爷一手拎着水桶,一手缓缓拨开干柴,渐渐的,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暴露了出来。
大家屏住呼吸,看着。
可就在爷爷将要将干柴全部推开时,二婶突然发了疯得冲了上去!
“张德,你去死吧!”二婶面目狰狞,嘶吼着扑了上去。
爷爷背对着二婶,在他的面前就是杀害张屠夫的故人。
其他人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眼看着二婶扑过去的手就要抓住爷爷。
我紧张的呼吸都停止了,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爷爷血溅当场的样子。
张屠夫家的故人,好像是惧怕爷爷手中的水桶,一把就将爷爷推出老远,摔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
二婶收势不住,直接一头扎进了张屠夫家故人的怀里。
一连串的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让人防不胜防。
就连王富带来的李道长,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想要救援却已然来不及了。
只见张屠夫家的故人,抱住惊慌失措的二婶
就是一口。
满口锋利的牙齿,瞬间撕裂了她白净的脖颈,撕咬下一大块皮肉。
刺目得鲜血霎时间喷涌而出溅起老高,吓得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帮人,纷纷掉头就跑,没人再去理会是不是要定爷爷的罪。
就连站在李道长身边的王富,也被吓得脸上毫无血色,双腿也打起了摆子,一副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
二婶的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血还在咕咕不停的冒着,很快浸透了她的棉袄。
她不甘的瞪大着双眼,怨恨的朝向爷爷的方向。
口中热气还在吞吐,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吐出了大量的血沫子。
我知道,二婶活不了了。
那个李道长此时也出手了,可能是故人在他面前都敢行凶惹怒了他。
“老先生,我拦着她,你去打水。”
一身道袍的李道长,抬脚踹在张屠夫家故人的腹部,把要逃走的她重新踹回屋里。
爷爷没说话,艰难的从血泊中爬起来,抓起跌落一旁的水桶,踉踉跄跄的重新打水。
他的身上大片大片都是张屠夫还未干的血迹,他就像个血人一样带着一身伤,依旧要把最后一个故人消灭。
我的心里酸酸的,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滑落脸庞。
我知道那是眼泪,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爷爷。
看他将桶里的水泼出去,故人变成一堆湿漉漉的沙子,就这样消失了。
李道长叹了口气,朝爷爷微微颔首。
走到王富身前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王富看了看爷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他们离开后,爷爷把我叫了出来。
我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回了家,直到躺进温暖的被窝,我才恍然这一切都不是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