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冰花掉落,现在在我眼中俨然就是一场致命的雪崩。
我注意到猎人右手上的青筋暴起,弓弦有了微微的弧度。
我颤抖着抬头看向那些白布,只能看到其中包裹着一团墨黑的头发,隐隐从头发末梢处细小的空隙中可以看到一双煞白的小脚。
发量实在太大,仿佛白布之中只有一个被头发填充满的人皮。
片刻之后。
那白布依旧静静地飘在空中,没有丝毫动弹。
猎人迈步前进,我稳了稳心神,也跟着前行。
我们二人继续踩着“咯吱咯吱”的交响乐离开了这里,有惊无险。
走了约莫有一里地,回头依旧可以看到那白布鬼,不过这个位置显然已经很安全了。
猎人侧身开口道:“再走不多远就能走出这边妖林,马上就到我住的地方了,到那儿就不用怕这些飘荡在外面的恶鬼精怪……”
话还没说完,凄怨的哭声透过密林,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呜呜呜,呜呜呜……爸爸,谁来救救我爸爸呀。”
我和猎人吓的同时一怔,下意识地一起扭头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路旁的绿叶上依稀可见略有些发黑的血液,顺着血迹看去,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女孩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小女孩约莫有十一二岁,和我年龄相当,身穿一身绣有淡青色兰花的白衣裙,只是袖子已经被鲜血染透。
女孩怀中躺着一只白狐,不过毛发也被鲜血浸染,晶莹的白毛上沾着发黑的血浆,已经奄奄一息。
女孩抬头看到了我和猎人,立刻开口呼救:“救救我父亲,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父亲吧。”
“父亲?”我疑惑地抬眼看向猎人。
“这是狐妖,哼,狐狸最会迷惑人了,比那画皮鬼好不到哪儿去,我们走,别理她。”
猎人表情十分不屑,甚至有些厌恶,伸手搭住我的肩膀,准备带我离开。
可我却仍在看着那女孩的脸庞,并不算绝艳,还沾着些许泥污和血污。
但那双眸子却是分外清澈,在这漆黑阴森的妖林中,仿佛两颗闪耀着光芒的明星。
“先生,我觉得她不是坏人,”我没有动,眼睛仍盯着那少女。
“你小子想害死我啊。”猎人伸手拍在我的脑袋上,“我看你小子是被这狐狸精给迷住了。”
“我是被迷住了吗?”我在心里暗暗问自己,不过眼睛却再也无法从那少女的身上离开。
或许是受到那初开的情窦的影响,我心中再也无法对那少女提起一丝恶意,而且执意要拉着猎人一起去帮忙。
猎人
拗不过,又怕我出事,只好攥紧了弓弦,小心地跟在我身旁,用短弓拨开草丛,陪着我一起向那抱狐少女走过去。
“咱们可先说好了,如果那狐狸精有任何举动,我就立马射死她!”
猎人先给我打了预防针,不过从语气上来看,猎人是铁了心要干掉这只狐狸精,而我也铁了心要保她。
“你叫什么名字?”我俯下身子问道。
“孙丽娜。”少女弱弱的回答,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似乎从没见过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少男。
孙丽娜怀里的白狐喘息急促,沾满鲜血的皮毛起伏不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继续问道。
身旁的猎人始终紧拽着弓弦,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孙丽娜和她怀中的白狐。
“我刚刚和父亲外出觅食,路上遇到个小姑娘说她的娃娃丢了,父亲拗不过我,就带着她一起找娃娃,可是,可是……”
孙丽娜抽噎起来。
“怎么了,快说!”猎人严厉地斥责。
“刚刚走了不多远,那小女孩就突然变成一个女人,父亲为了保护我被她刺伤,拼劲全力才把她击退,
父亲重伤维持不了人身,我好不容易才带着他跑掉,呜呜呜……都是我害了爸爸。”
少女掩面哭起来,泪水早已将衣襟打湿。
“画皮?”猎人皱着眉头,低声自言自语。
我蹲下查看那白狐的伤口,只见一道漆黑的爪印早已贯穿了他的肚皮,眼看是活不成了。
我摇了摇头,对孙丽娜表示无奈。
白狐冲着孙丽娜吱吱地轻叫几声,声音越来越小,随后慢慢依偎在她怀里合上了眼睛。
我帮忙挖坑埋葬老狐狸,孙丽娜大哭一场。
等到情绪逐渐稳定,孙丽娜看着我,表情复杂,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抬头看了看站在我背后,那战神一样魁梧的猎人后,眼神中又满是畏惧。
抿了抿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道了声“谢谢,”然后便立刻化为狐身,扭身消失在丛林之中。
“走吧。”猎人放下了弓弦,“算这小狐狸识相,哼。”
我没有说什么,看着孙丽娜逐渐远去,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她的眼神依旧一直浮现在我面前。
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依稀可见逐渐消薄的天光。
我叹了一口气,低头跟在猎人身后继续前进。
可猎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径直朝那身影走了过去。
我赶忙伸手拽住猎人的衣服,着急而刻意压低声音道:“先生先生,不能走了,不能走了,前面有鬼。”
猎人却仿佛机器人一样毫
无反应,没有理睬我的劝告,魁梧的身子仍是继续前行。
“刺啦”一声,兽皮缝纫的连接处断裂,我手里只剩下一块兽皮。
我只好又急忙追上两步,拉住猎人的粗糙而厚重的手掌,抬高了声音道:“先生,前面有鬼,有鬼!”
“刺啦”一声,那长满老茧的手掌皮也脱落下来,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猎人的手掌流到地上,皮肤之下,根根肉芽在空中扭曲蠕动。
不!那不是肉芽,而是一条条疯狂蠕动的铁线虫!
“你,你是鬼?!”我瞬间惊慌失措。
猎人缓缓扭过头,歪着脑袋冲凌空笑道:“鬼又如何?你不也是鬼吗?”
说着,猎人一步冲上前来,一把扯开了我的衣服。
一个圆形的血洞赫然出现在我的胸口,甚至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内脏还在无力地跳动。
“我?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也是鬼。”
“不可能,我,我明明……”
“你明明什么?还是不信吗?你回头看看,那躺在树下的,不就是你的尸体吗?”
我急忙回头一看。
“自己”还躺在刚刚小憩的大树下,胸口被一杆钢叉捅穿,还在往外汩汩渗血。
再回头时,那猎人已经狞笑着扑了上来,一颗眼珠从眼眶中突出落下,扯着肉筋挂在脸上。
“救命啊!”
我身体一震颤抖,从噩梦中醒来,呼呼喘着粗气,后背被冷汗打得湿透。
“怎么,做噩梦了?”一旁的猎人正在石头上磨箭头。
“没事,没事。”我抹了抹汗,晃晃悠悠站起来,觉得有些头昏脑胀。
“既然你也睡醒了那就赶快出发吧。”猎人将刚刚磨好的羽箭插入箭壶。
二人继续踏上小路,不过我心里却因为这噩梦打起了鼓。
“如果噩梦成真,那我又该怎么应付呢?”我摸了摸鼻子,眯着眼看着猎人后背,心道:“这林子遍地都是危险,这人不得不防。”
我趁着猎人不备,偷偷从他背后的箭壶里盗出一支短箭,藏在袖子里。
走了不多久,我又一次小声问道:“先生,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猎人没有回答,似乎是没听见。
于是我加大了音量:“先生,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嘘……”猎人又扭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语道:“跟着我走就是了,不要多说话,小心惹来那群东西。”
我不知道他说的“那群东西”是什么,但猎人模糊的态度让我心中七上八下。
猎人突然低语道:“这地界不太平,不管做什么事都
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据我所知这山间有一种画皮鬼,她们会扮作柔弱女子找人寻求帮助,等你放下戒备时候突然取你的命,所以说你如果在荒野见到奇怪的女子,一定要小心戒备,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记下了。”我低声呢喃,不过身体却慢慢和猎人拉开了距离。
过不多久,我们二人来到了一处怪异的树林前。
泥土更加黄腻,树叶成了浓厚的墨绿色。
仿佛有一条分隔线将树林分成了两部分。
林子中隐隐传出“嘤嘤”的哭声。
可猎人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片树林的怪异,继续顺着小路往里面走,嘴里还不停嘟囔着:“我儿子,我儿子就是被那些画皮鬼给害了,我唯一的儿子啊,不然他现在也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从背影可以看出猎人的神态很沮丧。
“先生,”我站住了,喊了那猎人一声。
猎人似乎没有听见,继续缓缓向前走。
“先生。”我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握紧了箭杆。
猎人站在分隔线上,回过头看向我,树林这一侧天空中零星的天光洒在猎人脸上,猎人粗糙的脸庞仿佛龟裂的黄泥。
而另一侧更加茂密的树林将天光死死挡住,猎人的背后一片阴鹜,似乎正潜伏着一头狰狞的恶魔,眯着猩红的狭眼,偷偷注视着我,等待我自投罗网。
“怎么了?”猎人开口道。
“前面……”
“走吧,前面的林子就是画皮鬼游荡的地方了,”说着,猎人俯身捻起一撮泥土,“看看,全是怨气染的,一会要格外小心。”
猎人拍了拍手上的土,招呼我继续前进。
如果跟他走,恐怕是九死一生,可如果不跟他走,那一定是十死无生。
无奈,我犹豫再三还是追了上去。
踏入林子的瞬间,天空陡然变暗,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从脚后跟一直蔓延到后脖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