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锁春深最新章节!三进的小院里,一棵歪脖子的柳树挡在中央。方兰急匆匆的绕过去,又一路小跑着从回廊里穿过。
推门进了一间屋子,这里头暗得很。甚至连摆件都看不清楚。方兰凭着记忆绕过那张八仙桌,摸索着进了里间,一只脚迈进去的时候,悄声问了句,“姑娘起来没?”
里头没有任何回应。方兰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在帘帐边上跪下来,“姑娘,宫里头来消息了,说是赐婚的圣旨已经在包公公手里头的,正快马加鞭往咱们这儿来。”
方兰不敢抬头去看,身子也有些颤抖。
忽然眼前一亮,不知从哪儿来的烛火隔着帘帐跳动起来,一道人影映在白色月蚕纱做成的帘帐上。
“赐给谁?”
方兰听着这道纤细婉转的声音,心底更加没了普。“回姑娘的话,说是,赐给,赐给大祭司……”
帘帐上的人影一动不动,方兰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去。
“宋毓。”帘帐动了动,有人从后头走了出来。一双星眸璀璨,小脸只有巴掌大小,精致又漂亮。头发垂落到膝盖处,没有插任何的珠翠。明明是穿了一身素衣的,却有着别样的风华。唯一诡异的,便是她肩膀上跳动的两簇烛火。
方兰看着,忽而就红了眼眶。“姑娘,他们这是欺负姑娘没了母家照顾!”
“起来吧。”她走过来,虚扶了一把,方兰整个人便从地上起来了。烛火映出前头的太师椅,她便走过去坐下,星眸里闪过一丝晦暗。
“方兰,”她唤了一声,“下去收拾东西,准备回京都吧。”
方兰张了张口,“可是姑娘!”这是去送死啊!
天下谁人都知道,尉家是四海之内最强的天师家族。自楚地开国以来,尉家先后出了十六位大天师,多少次于危难之中拯救了楚国。可是这个被称为楚国守护神的尉家,却在三天前被强盗给洗劫一空,甚至除了大姑娘尉绾因外出收妖免过一劫外,其他人等,都被杀死!
什么样的强盗有这种本事?尉家人人皆会灵术,一般强盗别说抢劫杀人了,那是连门都进不去的。所以尉家的灭族,纯粹就是一场血淋淋的阴谋!
“他们没想过要放过尉家,哪怕逃过了这次,下一次,也会有更阴狠的法子等着。宋毓,一向不是个心软地角色。”烛火映着尉绾的面容,阴冷浮于其上,她盯着跟前地板上自己的影子,一只手捻了捻,肩头的烛火瞬间暗淡。
她太了解宋毓了。毕竟她和他,是青梅竹马呀。那个小小年纪,就能手刃父母的宋毓,又怎么会心慈手软呢?尉绾苍凉地笑了笑,“我以为他看在过去的份上,会放尉家一马。看来,我高估了尉家在他心底的地位呢。”
烛火尽数熄灭,一片黑暗之中,方兰看不清上首的人儿,只能咬着下唇低低地应了声是。
拔步床上是粉色芸纱幔,轻盈又朦胧。对面一人高的西洋镜里印着女子隐隐绰绰的身影,靠在床头迎枕上,满头青丝洒落。
“折露。”幔帐里的女子唤了一声,娇糯的声音里带着许久不曾张口的喑哑。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又合上,随之进来的是急促又不失规矩的青衣婢女。她看着挑开幔帐的那只素白的小手,一双杏眼又红又肿,眸光往上,果然见着了那张过分惨白的小脸。
这张脸一路上是透着绝望的,从听到消息的那刻,原本玉雪可爱的人就成了深闺怨女的模样。
婢女颤着手,将幔帐挂起,随后伸手去想扶拔步床上的女孩儿起身,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郡主…”
她对不起王妃的嘱托,对不起王妃的恩情!她没照顾好郡主……婢女垂着头,身子轻轻颤抖,却依旧跪的端正笔直,让人挑不出错处。
偌大的房间内充斥着悲寂的味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大概就是雪地独行的孩儿触碰着冰凉的积雪一般吧,薄凉又难受。小郡主皱了皱鼻子,漂亮的星眸盯着绣满汀兰的帐子,地上的婢女不再开口。
“折露,都过去了吧?母妃也不希望我过不去的。”忽的,小郡主坐起身来,小巧的脚丫踏在床前的矮几上,她像是在问地上的婢女,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这问题太突兀了,生生将婢女喉咙里酝酿了百遍的安慰话语给堵了回去。从出发上燕京也有十来日了,郡主从不开口,像个木头人一般任由她们如何哭喊也是呆呆木木的,失了魂。
现在好容易开口了,可她要怎么回答郡主呢?过去,丧失双亲之痛如何能说过去?但是若过不去,郡主又该如何?婢女交叠在膝头上的双手忍不住紧了紧。
好在小郡主也不让她回答,只自己下了榻,取了一旁的外裳搭在肩上,小小一团的身子因为猛然噩耗与日夜不断的兼程而愈发羸弱,一张娇嫩苍白的脸上写满无助,但那双漂亮的星眸里边却沉淀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二岁的年纪,满头青丝曳地,不施粉黛也露风华。真是个好年纪呢,没有死,她还在从江南上燕京的路上,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不正是个好年纪吗?
这般想着,小郡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镜中的人儿笑容初显,端的是满面风华。
“父王和母妃一定不希望我继续消沉。毕竟,我长安王府,不能退!”她转过身子,微微蹲下来,那双异常漂亮的星眸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
“我大齐子民不屑逃避,我长安王府的人,更不能逃!”婢女抬头看着她,仿佛看见了那日城楼上一身素衣的女子,脚下踏的是断臂残肢,血红的颜色染在裙边,斑斑驳驳。
混战过后的城楼上满是血腥味,满天的霞光仿佛要吞没这里的一切。“去吧,折露。带着汀汀去燕京,你要告诉她,长安王府,不能退!”女子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沉黑的乌木簪子以金线绘凤案,印着她恬静而无谓的面庞。
这是晋北军令!折露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不复方才的柔弱。“末将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