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色下,仓惶而逃的骆驼城营兵还有张家的家丁们回到了大营里。
空荡荡的中军帅帐里,张坚坐在马扎上,没了出发时的意气风发,他就像是一把输了个干净的赌徒那样,双眼无神,脸色灰败。
“少爷,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坚的心腹亲兵闯进了中军帐,他们这处大营是上午抵达时临时所建,结果发现那高阎罗的兵马后,就倾巢而出径直攻打古北寨,压根就没有做鹿角拒马这些防备,说难听点如今这座大营就是不设防的,而且军心涣散。
“走,走什么走,回去被当成丧家之犬,受尽羞辱后再死吗!”
听到手下亲兵的喊声,张坚终于抬起了头,然后看向了那从小陪自一块练武读书的心腹道,“你们回去,张家少我一个少爷没什么打紧的。”
“少爷,还说什么胡话,再不走,沙得刁他们就回来了……”
“他们回来又能怎么样,我就没打算活着回骆驼城,他们回来也好,你们和他们一起上路,逃回去的把握也大些。”
张坚惨笑了起来,他是这次大军的主帅,这一路上沙得刁这个副将也算尽力,那些将门家丁纵使桀骜,可也没给他惹什么麻烦,说穿了这一仗打成这个鸟样,全是他的错。
就在那心腹还要劝些什么的时候,张坚已然起身摆手道,“不用劝了,我意已决。”
说话间,张坚出了中军帅帐,带着逃回来的亲兵去了大军的物资军帐处,因为不放心前军那些贼匪,所以大军的粮草辎重都是囤在中军内。
这时候留守的张家家丁已经和逃回来的骆驼城营兵们对上了,谁都不是傻子,知道如果要逃命,这粮草才是最重要的,虽说先前折损了不少,可是这他娘的到了古北寨才半天,他们就输得一败涂地,那些贼军也死伤大半,这剩下的粮草辎重足够支撑大伙逃回骆驼城。
只不过营兵们已然不再相信张坚这位主帅,他们可是听了这位大帅的吩咐,从大营绕了十多里,爬冰卧雪地摸到了古北寨西城,可是这位大帅口中信誓旦旦守卫空虚的城墙上,那些敌军却是坚韧无比,而且援兵来得极快,要不是他们逃得够快,只怕还要死更多人。
“把粮食给我们……”
剩下的三百多骆驼城营兵们手里的兵器都是对准了张坚手下的亲兵们,他们是不会再相信张坚的任何鬼话了,这个狗屁大帅打得什么烂仗,他们这回可是被坑惨了。
“把粮草辎重装车后给他们。”
张坚的话,让嘈杂的辎重营附近的营兵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个挑头的都是愣了愣,然后他们倒也是朝张坚行礼道,“张帅,不是兄弟们不愿……”
“不必说了,此战战败,罪在我一人,你们拿了粮草辎重,便尽快逃命去,那高阎罗不是易于之辈,他必定会星夜追击。”
看到一副颓废样子的张坚临到头,却是意外地好说话,那些营兵也都对他的怨愤稍减,等张坚的亲兵们将那些装满粮草辎重的车辆转交给他们的时候,那几个领头的也都是朝张坚道,“张帅,您多保重!”
看着离营而去的三百多营兵,张坚手下的亲兵们都愤愤不平,刚才少爷给这些营兵的粮草辎重也未免多了些。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忿,不过你们莫要忘了,这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吗,更何况有他们为你们引开追兵,你们逃回骆驼城的机会也大些。”
听到张坚这位少主的话,亲兵们才明白少爷是故意让那些营兵拿了那些粮草辎重逃走,好吸引那高阎罗派来的追兵。
“你们收拢下马匹,一人双马,把需要的粮草辎重,全装在马匹上,等沙副将回来,你们便一起上路。”
手下七十多亲兵,最后逃回大营的不过四十出头,张坚是了解手下这些本家家丁出身的家丁的,西城那一战折了这么多人手,他们是拼了命的。
“大郎,说说,西城那里,那高阎罗到底留了什么后手?”
先前战场上当炮火齐射时,张坚便领着身边的人马回营守住了辎重营,他并不知道西城究竟是怎么输的?
“少爷,那城墙上原本确实只有百余青壮守城,只是咱们的人刚上了城墙,他们便有援兵上来,那些援兵全是些鞑子妇人……”
张大郎将自己所见的一一讲来,要不是那些青壮和那些鞑子妇人拼死拦住他们,说不定他们能打开城门。不过张大郎并不知道的是,古北寨三面城墙的城门早就用石块给堵死了,即便他们能拿下城墙,其实也是打不开城门的。
张坚听着张大郎的话,原本灰败的脸色变得古怪,他最后大笑了起来,“他居然连那些鞑子妇人都能编为军卒,悍勇至此,我输得不冤。”
想到今日那城墙上,高阎罗手下兵马的坚韧和强悍,张坚心中了然,即便他没有急着下注摊牌,而是让大军修整,接着按规矩攻城,到最后也只是钝刀子割肉,这一仗他依然会输的一败涂地,甚至于到最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少爷,是我们无能,居然没挡住那些……”
“不怪你们,那木兰大娘子……,这高阎罗真是好福气!”
想到最关键的时候,是那位木兰大娘子领着援兵赶到,一口气把张大郎他们杀退城墙,张坚不禁摇头叹道,这等巾帼英雄,若是男儿身,怕是比那骆驼城里的九成九的将门子都强!
正在这时,沙得刁终于领着将门家丁们逃回了大营,他们为了带上丢了战马的同伴,这一路上被拖慢了不少速度,但是也没人有意见,毕竟大家都是同样出身,可不是那些贱命一条的贼骨头能比的,更何况这高阎罗兵马凶悍,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
直奔辎重营的沙得刁,很快便见到了张坚,还有显然已经准备好逃命的张家人马。
“张百户……”
沙得刁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前几日他们还想着这张坚要是不识相的话,等破了古北寨杀了高阎罗,便也送他上路,可是谁能想到,短短半日,他们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大败亏输。
想到张坚的算计,沙得刁现在觉得那全是狗屁,他甚至怀疑张坚这厮是不是杜弘域这位大公子的人,是来他们这儿当奸细,要不然他们能输的这么干脆利落,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沙副将,什么都不必说,此战有罪,在我一人,我自留下,还请你带我这些下属回骆驼城。”
辎重营里能带上的粮草,张坚让手下全部装上了驮马,足够沙得刁他们撑到骆驼城,至于剩下带不走的也全都堆了引燃之物,一把火就能烧个干净,这是张坚留下来打算用作拖延那高阎罗兵马的筹码。
张坚自问他已经仁至义尽,只是他此时的真诚,却被沙得刁当成了虚伪,钻了牛角尖的他更加认定张坚和高进是一伙的,“姓张的,你行啊,都到这份上了,还能装,这仗咱们输的不冤,不过你真当咱们是傻子吗?”
沙得刁自觉受到了愚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身后几个家丁头子也全都拔刀在手,逃回来的一百多将门家丁包围住了张坚和他的亲兵队,他们缺了几十匹战马,正好能从这些奸细手中抢过来。
“沙副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沙得刁他们一副随时火并动手的意思,张坚也勃然色变,他是心存死志的,古北寨这一仗其实无论怎么打,输的都是他们,可确实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输得这么快这么惨,所以他才好声好气地和沙得刁他们分说,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没脾气!
“什么意思,要不是你勾结那高阎罗,咱们怎么可能就这样输了!”
沙得刁的嗓子都哑掉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张坚,然后看向他身后那些亲兵道,“识相的,把马匹粮草都交过来,我就放你一条性命,要不然我让你见不着那姓高的请功!”
张坚听着沙得刁的话,不由怒极反笑,这一路上他费尽心血整合全军上下,合着到最后他竟然成了奸细,这群混账就是想让他背黑锅,也不能这么血口喷人。
都不需要张坚命令,他手下的亲兵们也都是刀qiāng出鞘,和对面那些将门家丁对峙了起来,交出粮草辎重他们无所谓,这辎重营里足够他们分的,但是马匹是他们逃命的根本,那是绝不可能交出去的。
“姓沙的,没想到你们心那么脏,老子都已经打算背这锅了,你们还非要置我张家于死地。”
张坚怒目相向,沙得刁那言语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拿整个张家来背这黑锅,那两位公子都不是心胸宽广的,要是真被他们坐实了他这奸细的名头,整个张家都要遭殃!
“动手!”
沙得刁这时候倒是果决狠辣,那高阎罗穷凶极恶,他们不尽快备足马匹和粮草辎重,想要逃跑可不容易。
那些失了坐骑的将门家丁,作为步卒个个都挺着刀qiāng奋勇杀向张坚的亲兵们,要知道这抢来的马匹可都是给他们逃命用的,而其余的骑马家丁则是四散拦住了张坚他们的去路,不让他们逃走。
贼军大营外里许之地,领着马队的高进并没有急着杀进去,他们刚才就遇上了一伙从贼军大营里逃出来的步卒,他直接让陈升领队,分了五十骑前去追击,剩下的则都是停下来,眼下他正等着鲁达回来报信,刚才那些将门家丁撤退时,鲁达便先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