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怎么也想不到,自家老爷跟他打的赌是,他打不过眼前这位高家娘子。
“陈统领,你若是能赢了我这弟妹,那咱们便不去古北寨观战,可你若是输了,到时候便带着马队听我这位弟妹指挥如何?”
范秀安眯着眼说道,他知道高进的实力和潜力,其实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高进的胜算不小,古北寨可不是那种只有土围子的黑市,而是正儿八经的城池,见过河口堡变成个大工地,他可不觉得高进说古北寨的城墙修复过是假话。
古北寨里既然安全无虞,自己又何必回骆驼城里提心吊胆的等消息,倒不如索性跟着木兰一道过去,这可是雪中送炭,高进岂能不念自己的这份恩情,范秀安是生意人,心底里自然早把一切都算计明白了。
陈虎来到骆驼城里也有几日,驼前街上血流成河的那晚也是在酒肆里听人说过好多次,各种传言都有,那位高爷且不提,这高家娘子是什么罗刹女投胎、穆桂英转世都有人说。
不过陈虎向来都是当笑话听的,女子练武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再说死的都是些无赖泼皮,这骆驼城的人怕是没见过世面。
陈虎看了眼那面上涂黑的高家娘子,个倒是挺高,身形矫健,眉眼含煞,可终究是个女子罢了,“这可是老爷说的?”
“弟妹,你可愿意与我这马队统领比试一番。”
范秀安没见过木兰身手,但是陈升和杨大眼的武勇他是知道的,连陈升和杨大眼都不如这位弟妹,他想着总该是有些胜算的。
“叔叔放心,我自不会伤了这位陈统领!”
看着陈虎那隐含轻视的目光,木兰自是轻笑道,可若是陈升杨大眼他们在这里,便会知道这位嫂子是动了真怒。
“刀qiāng无眼,咱们……”
这高家娘子总归是自家老爷的贵客,陈虎便是心里不快,也不能当面发作,只是他原本想说双方比试拳脚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出来,这对方是个女子,这拳脚比试难免要肢体触碰。
“既然要比,就用真家伙,省得输了不服气。”
木兰说话间,已自下了货栈,陈虎看着她的背影,想不到自己在气势上居然被一个女子压住了,不由面色难看起来,可这个时候他又不好放什么狠话,只能跟着下楼,想着等会比试时,也不必留手,定要叫这高家娘子晓得,女子就该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而不是出来抛头露面,更遑论和人比试刀剑。
很快货栈的白场上,就挤满了看热闹的马队武士,眼下范秀安手下两支马队,陈武这支全到了,剩下那支则在城外负责接应。
“陈头儿,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小心输给高大娘子?”
有人哈哈大笑这般说道,连带周围一圈人都哄笑起来,陈武虽是统领,可平时架子端的不算大,底下虽然都服他,但也有胆子和他玩笑。
白场上,听着四周的笑声,木兰毫不在乎,这些蠢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不把他们打服了,是不会承认女人照样能上战场厮杀,不比男人逊色!
陈武原本还有些轻慢,可是当他看到木兰腰间雁翎刀出鞘后居然是反手握刀,侧身下蹲的姿势后,心中顿时凛然,晓得眼前这位高大娘子怕是使刀的好手。
五尺长的长刀出鞘,陈武双手握刀,他是登州人,曾经师从本地戚家军老军,这双手刀便是得了真传的,见到他摆开架势,竟没有抢先攻击,边上的马队武士们也都识货,没想到自家统领居然摆了个防贼式,才知道那高大娘子是有真本事的。
雁翎刀从形制上来说属于短兵器,技法上刀剑相参,木兰见那陈虎不敢先攻,当即便挥刀而上,她这一动,旁人眼里只见她身形动如雌豹,几步便到了陈虎面前,那雁翎刀开了双刃的锐利刀头直刺陈武胸膛。
陈武没想到木兰的刀势这般迅猛,连忙挥刀格挡,可他挥刀上撩后,却只觉得刀上一空,并没有招架到实处,而这时候木兰已经变招闪步,人到了陈武左侧,雁翎刀也从穿胸式顺势化作推膛式,横斩向陈武胸膛,骇得陈武脚步疾退。
范秀安练过武,不过他没什么天赋,但是常年练习,眼力并不差,看到木兰自先攻后始终压着陈武,就知道这一场比试木兰赢定了。
马队的武士们看着木兰使得雁翎刀又贼又毒,也忍不住喊起好来,这马队里多是绿林道上好汉或是军户里的逃卒,大家都是懂武艺的,木兰的招式看着是花法,实则是身法步法过人,硬是将那最简单实在的招式使得如穿花蝴蝶般叫人目不暇接。
穿心、推膛、斩臂、截腕、削喉,木兰一连串刀式使出来,身法步伐轻灵狠毒,运刀于实处则迅猛如雷,到最后陈武被她逼得手忙脚乱,连续挥刀格挡没几次落到实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雁翎刀最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股自刀锋上透出的寒气刺得他咽喉生疼。
原本就面赤的陈武脸上更是涨成了血色,他没想到自己会输,更没想到自己会输的这么快,而且全无还手之力,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他才发现自己先前错了,面对这高家娘子,他得持刀强攻抢了先手才有胜算。
“陈统领,怎么样?”
范秀安笑眯眯地踱着步子到了陈武身边,他对陈武有救命之恩,陈武对他也忠心耿耿,只是其人向来太过自傲,这回败给他这弟妹,想来能有些长进。
“老爷,陈武败了。”
陈武看着范秀安,脸上的血色退去,咬着牙说道,然后他抱刀朝回刀入鞘的木兰道,“我陈武愿赌服输,愿听高娘子号令,接下来您让咱们往东,咱们绝不敢往西。”
围观的马队武士们没人做声,任谁刚才看了木兰那凶残暴烈的刀法,都没把握挡下来,更何况陈武这位统领都输了,他们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愿听高娘子号令!”
马队众人很快都高呼了起来,对他们这些武人来说,强者为尊,这高家娘子既然比他们都强,那听她号令也没什么丢人的。
“弟妹,你这刀法可俊得狠,这招式虽是刘家刀的路数,但是自成一家,不知道可是得了哪位刀法大家的真传。”
大明军中的刀法,最出名的莫过于刘将军刀,这位刘将军是浙江山阴将军刘云峰,他教习的刀法以实用为主,学者众多,是当时兵营里的著名实战刀法,后来浙兵入高丽抗倭,这刀法也在九边传开。
比起戚爷爷的辛酉刀法,刘家刀势法单调、难看、还曾被那些江湖人笑其不像刀法,可招式简单狠毒,动辄便是伤残致命,招招夺人性命,但是木兰用这刘家刀时,招还是那些招,可是却截然不同,那刀招使得又贼又毒还不难看,反倒是炫美如画,叫人目不转睛。
范秀安手下除了马队,绥德州老家还有看家护院的家丁,聘请名师训练,木兰的刀法倒是叫他想起了曾经请到过的那位武学泰斗,两人的刀路相似,只是木兰使出来多了几分轻灵。
“以前阿大在的时候,有段时间请了位程教师教老爷武艺,我也学了些。”
木兰见范秀安问得认真,不由回答道,那位程教师让她印象深刻,因为那位程教师只教了老爷三个月不到便离开了,而且这位程教师,马战步战,弓马刀qiāng无有不通的,而且也是她自打记事以来,唯一能在比试里赢下高伯、阿大和陈叔的。
只是七八年过去,要不是范秀安询问,她都快想不起这位程教师来。
“想不到高娘子竟然是程师的高足,我败得不冤!”
陈武在边上听着这番对话,如何不知道木兰口中那位程教师不就是老爷花重金聘请的那位程宗猷大侠,只可惜他当时并未被这位程大侠瞧上眼,只点拨了他几日刀法,眼前这位高娘子和那位高百户居然足足跟着学了三个月,难怪武艺这般厉害。
“程师?”
“弟妹难道不知道程师名讳?”
范秀安见着木兰神情,便知道她真不知道程宗猷这位当世武学大家,然后便自分说道,“这程师名唤程宗猷,他游历边地,以武会友,世人都喊他为程冲斗,据说二十年天下无敌手。”
听着范秀安的话,木兰眼睛亮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位程教师教了老爷三个月就离开了,敢情那段时间里他隔三差五就找高伯阿大他们切磋比试,原来是比试胜了高伯他们才离开的。
“这位程师在边地教授过的徒弟不少,在绿林道上威望也不小。”
范秀安自言自语了起来,他倒是没想到高进和程宗猷还有些师徒情分在,早些年这位程冲斗可是没有定性,游历四方,尤其是在这九边希望能建功立业,可是他性格刚烈,投靠将门做鹰犬这种事情却是做不出来,听说心灰意冷下打算回老家,他去信几次想要聘其人为商帮的教头都不得。
“叔叔,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还是尽早出发为宜。”
木兰觉得范秀安想找程冲斗帮忙,颇有些异想天开,且不说这位程师如今年过五旬,这江湖上的威望也不过是虚言,没有好处的事情,那些绿林好汉怎会为了区区名头就蹈生赴死的。
范秀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当下便让陈武整顿马队,然后又喊了范勇,却是和他交代了几句,自让他去趟延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