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承轻轻拂去柜台上浮尘,翻开账目后道:“这是按照药房的正常价值,怎么,你这丫头钱多的没处花?”
石闲轻轻一笑:“也不是……”
这不是因为收钱的都是自己人吗,她平日里是十分小气的,若不是与十娘相关的事情,哪怕是面对淮竹,她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石闲认真道:“先生,是不是因为七姨所以才要这么点?这些连药材都不够。”
“你这丫头倒是敢说。”师承听到石闲提起七姨,无奈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红衣。
以前的石闲对他警惕畏惧是不会说这般言语的,看来因为她七姨,自己这点威严差不多也消散的干净了。
师承倒也不生气,都是自家的姑娘,若是石闲也像杜十娘那样客气他反倒不大高兴。
“行了,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师承提起毛笔在账本上划了一笔,抬头道:“这是你七姨的意思,说是少要一些,剩下的按照店里的规矩交给杜七零花。”
“……切。”石闲眨眨眼后收起银票,心道七姨只有在妨碍自己人的时候才这么有存在感。
“你有什么不满去找你七姨去,我说的可不算数。”师承提醒道。
“我知道了。”石闲点头,翻动着自己的钱袋后面露为难,小心翼翼的道:“先生,我没有那么碎的银子,要不……你找我一些?”
师承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带着银两?”
“……也是。”石闲知道自己问错了人,于是她便把目光放在了身旁的侍女身上。
石闲伸出手在迷糊少女那一身桃红衣裳中摸了摸,紧接着眼前一亮,果然她在婵儿身上找到了碎银子。
“先生,这些够吗?”
师承瞥了一眼婵儿,轻轻叹息,道:“够。”
“那就这样,只是先生,我若是明日还想来……还是这个药房?”石闲问。
“嗯。”师承点头,随后提醒道:“这地方的先生只有杜七一个,你来的时候得挑个她在的时间。”
“知道了。”石闲行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鬟撑着伞离开。
师承目送石闲离开,视线转到天上的灵力旋涡处。
他一个月前有石闲身上留下过精神印记,这印记在石闲受到危险的时候会让他有感应,而这印记现在还稳稳的留在石闲手腕上。
怎么印记在石闲身上就能持续那么久,在杜七那儿连一天都撑不住?
这旋涡消磨灵力的也是要看姑娘长得好不好看的?
师承不得解。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师承看向石闲取出来的碎银子,取了一半收起,剩下一半便留在桌面上。
……
……
杜七抱着叠好的被褥放到指定地点,随后坐在床上歇息恢复体力。
姑娘小口喘着气,眼里露出几分艳羡。
杜七很少会羡慕一个人,可她不得不承认,石闲那句“姐姐有的是钱”打击了到了这个整日为了银子而发愁的人。
她也想说自己有的是钱……
要符合规矩的赚钱,杜七觉得对于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姑娘来说着实是困难了。
这么下去,别说去白景天那儿买姑娘,就是自己的蜜饯都要买不起了。
叹息一声,杜七看向红吟送自己的蜜饯,心中感谢着这个姐姐。
继续收拾凌乱的屋子。
许久之后,当杜七拎着蜜饯走出房间,看到的是正盯着那悬浮空中古碑文字满面愁意的师承。
杜七心道先生又开始盯着几个字发呆了。
她反正是不知道师承在做什么。
几个简单的字一直看着,难道能看出花儿来?
定然是不能的,所以杜七才会认为先生偶尔也会不太聪明。
“先生。”
“……”师承精神深陷那古碑文字,真气飞速流逝。
“先生!!”杜七声音大了几分。
“你别一惊一乍的。”
师承惊醒,取出一颗丹药吃下,眼中疲惫略微缓和了一些。
这青石碑上残留的古字只是拓印下来便可吸人真气,也难怪石碑本体可以硬抗天劫……对于这石碑的级别,绝云宗暂时将其定义为仙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不知上面究竟是记载了什么惊世之文。
他收起拓印,这才看向杜七,问道:“收拾好了?”
“嗯,先生,戌时了,我可以回去了吗?”杜七问。
她有些饿了。
“可以。”师承说道:“今日晚了一些就不让你与我一起回青云医馆了,明日早上去医馆找我,之后再来这药房,明白?”
杜七点点头。
“那我回去了。”
“别急,银子不要了?”
杜七眼睛仿若快门飞速的眨了两下便捕捉到了桌面上的几两银子。
“这些……是给我的?”
姑娘欣喜。
“你七姨说不能让你白干活。”师承敲了敲桌面,道:“我接手了药房,你是这儿唯一的药房先生,出诊的银子按照规矩要取一些给你,至于说份额多少,药材钱全额归药房,像今日这般针灸你可得少许……还有……以及……”
师承说了许多,杜七完全没有听明白,她只听见了有银子拿,剩下的哪里还听的进去。
她得了银子。
给人治病出诊有钱拿。
杜七指着那从可怜婵儿身上搜刮出来的的散碎银两,兴奋的道。
“先生,这些真是给我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师承无奈的点点头。
说起来除了吃饭时,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杜七脸上看到这般欣喜的神情……果然如她七姨所说这丫头一喜欢杜十娘、二喜欢吃食,三就是喜欢钱。
也不对。
师承看着杜七那双秋水剪瞳,觉得丫头喜欢钱是因为杜十娘缺钱,而钱可以买来好吃的。
果然,杜七还是那个杜七。
师承补充道:“我没打算让你一直出诊,差不多就要学上形之法,这银两便一日一结了。”
“不能一直做吗?”杜七闻言回了神,稍稍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一直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像披罗居那般月结多好。
不过也是,这么好的生意,自己一直做先生应该会很亏……能拿一些是一些,这么想杜七便不失望了。
师承哪里知道杜七在想什么,正当他准备吩咐杜七明日早些去医馆,说一些老生常谈的时候,杜七却忽然将面前的银两往前一推。
“先生,这些你收下。”
“……?”师承一愣,紧接着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小财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杜七要他收下这些银子?
师承很难理解。
杜七请求道:“先生,我想要一些药房的艾草带回去,不知这些银子够不够……不过我只有这些了,若是不够……就先赊一些好不好。”
师承便明白了,杜七这妮子是要买艾草和砭石回家给杜十娘做艾灸呢。
他看起来是那么小气的人?连杜七的蜜饯钱都要往嘴里贪?
师承无奈道:“这药房我买了下来,里面的药材你看着使用,那些银两是留给你零花的。”
杜七摇摇头:“规矩就是规矩。”
姑娘说着,取了一些早就准备好的艾饼打包后,询问师承价格。
“行了,正好,你拿走吧。”师承敷衍道。
面对杜七这般死心眼的姑娘他还能说什么?
“谢谢先生。”杜七行了一礼,一手拎着蜜饯一手拎着艾饼,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回家去了。
她觉得今日很开心。
遇到了十娘的朋友,得了免费的蜜饯,先生还没有因为她只出了一单而生气,最重要的是……十娘觉得她做针灸的手法很好,想让自己多做一些。
对于杜七来说,杜十娘的夸赞比前面所有的东西都要让人高兴。
师承看着那姑娘撑着伞逐渐消失在街角,微微叹息一声,随后勾起一抹浅笑,那张老脸显得有几分滑稽。
这妮子,倒是愈发讨人喜欢了。
师承此时是真的动了带杜七上青云峰的想法。
……
……
雨一直下,时间过了许久。
师承一路步行回青云医馆,在路过巷子时一怔。
八方客栈?
他看向角落,果不其然有马车停在角落,同时一个斗笠人在那揣着马屁股,看起来窝了一肚子火。
放在平时说不得就要出手了,现在他忍住了动手的欲望,转身离开。
道行不够,车夫少女并未察觉到麻烦就在她咫尺之处,一脚、一脚的对着马儿发泄心中郁结。
……
……
入夜。
秋水楼。
忙完楼里最后的琐事,祝平娘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趴在柜台边一副慵懒模样,属于女子的风韵展露无遗。
“平娘,明儿见。”
“明儿见。”
对着自家姑娘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随着最后一个姑娘离去,祝平娘长长叹息后起身锁了门,提起笔墨在账本上随意添了几笔,随后便厌了,将笔墨一甩。
“明早再算。”
祝平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觉得有些饿了,她的房间中有丫头们留下的吃食。
“不知那妮子给我带了什么吃的……今日的天气,该是凉菜?”
祝平娘想着蹬蹬蹬的跑上楼打开房门,看着屋内的食盒眼睛一亮,取了菜肴吃了一半后想起了什么。
今日见到的姑娘里当属那七姑娘最有意思。
此时,那一双杜七都觉得美丽至极的玉手握着筷子在碗里轻轻搅拌着。
祝平娘只知道杜七是杜十娘那丫头捡回来的孩子,旁的倒是完全不清楚,每日为了楼里的丫头她就已经足够操心了,哪里有心思去管一个过的好、离了店还没良心的小东西。
“十娘的女儿……”
祝平娘想起了她在杜七身上见到的精神印记,起身打开窗看向十楼的方向。
明目含光,玄之又玄。
……
杜十娘在泡澡。
小房间内,正给翠儿做着艾灸的杜七忽的察觉了什么,随后发觉是自己人便没有说什么。
“翠儿姐,怎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杜七说着将浴巾往上拽了拽,心道平日里一个人偷看还不行,这又来了一个。
“……嗯……”翠儿也和石闲差不多,已经舒坦的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根本不知道杜七在说什么。
一旁已经睡着的明灯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朦胧中的杜七后安心的睡了过去。
……
……
窗边的祝平娘收回视线,心道如那些丫头们所言,十娘过的很好。
杜七这妮子怎么惹上师承了?
她有些奇怪,忽的听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厉声道。
“谁!”
“你小声些,再坏了嗓子。”薄衫女人坐在祝平娘先前的位置上,捧着她的碗,拿着她的筷子,吃了一口凉菜后努力将其咽下,不解道:“我以为你躲哪个地方逍遥快活了,谁想到就在我眼皮底下……若不是你动用瞳力非要去看那明灯,我还真找不到你。”
“那是我的饭。”祝平娘黑着脸。
“好了好了,我不吃就是了。”薄衫女人放下碗,随后指着自己胸口那一根银色丝弦道:“这是气象之身,别白费力气。”
祝平娘哼了一声,收了功法后坐下端起自己的碗道:“回去吃你的花粉去。”
“许久不见了,你就这么对待友人?”薄衫女人叹息。
“还友人呢,我被那老东西抓去,也没见你来救我。”祝平娘平静的道。
薄衫女人笑了笑:“道宫,那是人去的地方吗?倒是你怎么跑这春风城来了,现在这儿乱着,不是隐居的好去处。”
“你管我。”祝平娘随后蹙眉:“你说春风城乱着是什么意思?不就来了一个师承?你还弄了其他人来?”
“你不知道?”薄衫女人惊讶,这春风城现在的势力可是都乱成一锅粥了,她好奇的问道:“你平日里都做什么。”
“手底下那么多姑娘,我哪有空理会旁的。”祝平娘白了一眼面前的女人:“谁都像你平日里闲着?”
“……”薄衫女人噎了好一会,叹息道:“桐君,你要真闲着就来帮我。”
“理你。”祝平娘白了一她一眼,随后道:“这春风城来了多少人,来了什么人都与我无关,总之你们闹你们的,别来烦我。”
她独身一人从不主动沾染因果,忍了那么多年,今天第一次动用灵力去看杜七就被抓到了,当真是倒霉。
不过南荒算是她的地盘,倒也不意外。
“不是,来的人是……”薄衫女人还要说什么。
“你再说?”
“……”薄衫女人眨了眨眼,心道这是你自己不听的,便换了一个话题。
“我最近遇到了许多好事,要不要听听。”
“说,我用来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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