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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回

    ,最快更新明万贵妃传奇最新章节!在愈加破败的西内别馆的一间偏僻屋子里,六岁的宝儿正扯着纪小芙的衣衫在哭闹:

    “娘,你看,外面的花儿那么红,还有蝴蝶,宝儿要出去玩。”

    “宝儿,不能去,今儿天气好,不定什么人会来宫里,万一看见你,就没命活了。”

    纪小芙时年二十,正是花样年华。

    六年前的生育不但未给她留下任何不良影响,反而催发了她的女人情韵,使她在清丽之外另具一种成熟的风采。

    这时,憔悴得形销骨立的吴玉珠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把花,捏着一只花翅大蝴蝶。

    “呀,花,蝴蝶!大娘娘真好。”

    宝儿见了这两样东西,连眼泪都来不及擦,便绽开了笑脸。而且他很懂事,接过东西时还不忘在吴玉珠颊上印个吻,乐得吴玉珠将他紧紧地抱了起来。

    “好宝儿,真懂事。宝儿,上次大娘娘教你的诗会背了么?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大娘娘,那鹅是不是跟你一样啊?你也有白毛,可是你没有红掌,所以你不是鹅,你是人。”

    宝儿的一席话,说得吴玉珠既高兴又辛酸。

    “宝儿,不许胡说!”

    纪小芙嗔爱地在宝儿瘦瘦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然后,两个女人看着对花和蝴蝶喃喃自语、沉浸在幸福中的宝儿,眼中不约而同地沁出了几许沉重。

    也许是少见日光、长年幽闭的缘故,宝儿瘦弱、苍白,留了六年的长发稀稀疏疏,黄不拉叽,而且头顶心那儿约有一寸见方没长头发,估计是当初的堕胎药所致。

    “小芙,你真好福气,养了这么个好儿子!”

    “姐姐,你说哪里话来,宝儿既是我的儿,更是你的儿。若不是你,我能有今天吗?要是留在浣衣局,有十个宝儿也没命了。宝儿,你记住大娘娘的养育之恩了么?”

    “记住了,娘是我娘,大娘娘是我大娘,我有两个娘。哎,娘,大娘,那我有几个爹呢?”

    “唏,瞎说什么呀!你不就一个爹吗。”

    吴玉珠轻轻扯了扯宝儿的头发,纪小芙的眼中却倏地涌上了眼泪:

    “姐姐,你说,皇上他会有知道的一天么?六年了,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纪小芙说着抽泣起来。

    的确,这六年中,为了避开昭德宫的耳目,她们费尽了心机,有时带着宝儿一宿连换几个破房间,真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且宫中供应菲薄,她们几个只得从牙缝里省东西给宝儿吃。

    宝儿也怪,似乎知道自己的诞生充满艰辛,别看他生下来猫一般大,而且从未吃过一顿饱饭,又整天幽闭在阴暗的房间里,可他很少生病,像小草一样顽强地生存下来了。

    “哎,小芙,你说,这么大一个人儿养在这儿,宫里就没人察觉?有时候我琢磨呀,知道宝儿的人肯定不少,只是大家都恨那人做事太绝。这些年宫里一个男孩也没让留住,皇上这一把年纪了,连个儿子都没有。所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报告罢了。”

    吴玉珠看着玩得忘我的宝儿,似乎自己刚发现了一个真理,纪小芙却有些忧心忡忡:

    “昨天黄莲到浣衣局去,遇到一个太监在那儿打听我,不知是不是她派来的。姐姐,要是万一哪天宝儿不在了,我也就不活了。”

    “小芙,别胡思乱想了。人哪,好死不如癞活着。按你那样想,我这把骨头早都该拿去当鼓槌了,可我还在这儿苟延残喘着。我只盼哪天宝儿当了皇上,咱们姐妹能出趟宫,看看爹娘。”

    吴玉珠眼里掠过一抹企盼的光,但旋即又变得黯淡了。

    “嘘!宝儿,快,快藏到壁橱里,千万别吭声。”

    忽然间,一直看着窗外的纪小芙变了脸色,一把抱起宝儿就往壁橱里塞。

    壁橱门的下角钻了几个透气的洞,而宝儿似乎已经习惯这种躲避,很听话地蜷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姐姐,他的小衣裤还晾在隔壁,快收了放起来。”

    纪小芙边说边把地上的鞋子、桌上的碗以及所有能显示宝儿存在的东西全塞在墙角的一个木箱里。

    “怎么了小芙?哎呀,是昭德宫的人!”

    吴玉珠收了衣服刚过来,就看见张敏一伙过来了。

    她赶忙将衣裳塞进自己袖中,做出一副半痴半癫的情状,一屁股坐在了存放宝儿衣物的箱子上。

    纪小芙脸如死灰,身子靠在壁柜上,这才勉强站住。

    “奴才张敏叩见纪娘娘。皇上差奴才接皇子过去。”

    张敏一进屋就跪下了,他的话说得很明白,可纪小芙和吴玉珠对视一眼,却怎么也听不明白。

    她们保持着敌意和沉默。倒是那先他们两步进来的老宫女黄莲接了话茬:

    “张公公,纪娘娘生的孩子当天晚上就不在了,您老当初不是来核查过吗?忘了?”

    “娘娘!”

    张敏抬起脸来,上面尽是泪水,

    “娘娘,苦日子到头啦!你……你快把孩子带出来,让他去认爹吧!”

    纪小芙仍旧狐疑不决,吴玉珠也缓缓起身,和纪小芙并肩站在一起,像是随时准备和他拼命。

    “娘娘,你认得他吧?他是皇上身边的梁芳梁公公。”

    张敏没法了,只好抬出梁芳这块牌子。

    其实吴玉珠早已认出他来了,但又怕他们居心叵测,所以摆出疯态,没理会他方才的见礼。

    这会儿她看出点名堂了,慢悠悠地上前一步,那股高贵的气势不减当年。

    “梁公公,皇上难道没有信物捎来吗?”

    “哦,娘娘,这是皇上叫奴才带给小皇子的衣裳。”

    梁芳拿出一件红色衣裳给吴玉珠和纪小芙看。

    她们俩对视一眼,并不作声。

    “这是皇上的龙辇,难道娘娘也认不出来?”

    吴玉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院子里果然放着皇上的龙辇。

    梁芳和张敏会了个眼神,突然冲着壁橱喊道:

    “小皇子,请出来吧!您马上就要去见皇上了。”

    吴玉珠和纪小芙的脸猛地变了色。

    梁芳的话音刚落,壁橱门就应声而开,宝儿冲了出来:

    “娘,大娘,我要去看爹,我要去看爹!”

    宝儿高兴得忘了恐惧,也不怕生了,他扯着纪小芙和吴玉珠的衣襟,好奇地看着这些陌生人。

    而陌生人们也好奇地瞅着他。

    当他们看见皇子穿着破旧、面有菜色时,不由都动了恻隐之心。

    “奴才叩见小王爷,快给小王爷更衣!”

    张敏、梁芳等人给宝儿行过礼后,立即给他换上了新衣。

    “大娘,娘,我有新衣裳了!哇,好香!”

    宝儿抬起衣袖,闻着,面黄肌瘦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