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明万贵妃传奇最新章节!梅妃死死地拽住了她的手:
“刘姐,你冷静些。好歹是个死,只不过早一步晚一步。我们去了,换得父兄荣耀,倒也值。你若大不敬,像前天穿红裙的俞妹妹,得个灭族,有什么好?”
刘选侍张了张嘴,终于将憋在喉头的一声尖叫给咽了回去。
这时节,陆续又有几个餐毕的嫔妃给引到白绫下,其中一个竟然满脸笑容。
“皇上,终于可以日夜陪伴您了。您知道不,自从贱妾十七岁那年承蒙雨露至今,已经十八年了,贱妾十八年就愣没见过您!哎,梅妹妹,你说,这紫禁城咋就那么大呢?好了,现在可好了,黄泉路近,聚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言罢,她从容地踏上了木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那些已经哭得再也哭不出声的嫔妃,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她的白衣裙被一阵阴风翻起,就似一朵开在幽冥中的花,让人不寒而栗。
清秀了许多的小元宝这时也进来了,她惊恐不安,见人就说:
“公公,我不做皇妃了,我再回去做宫女,行吗?”
人们就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根本不睬她。小元宝急了,拽住一个公公就磕起头来,吓得公公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小元宝倒在那儿,竟不会走了。几个宫女将她拉起,小元宝赖在地上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嚎哭。
跟着孙皇后一同来看热闹的小瘦,见状忙过去附在小元宝耳边说了几句话,小元宝这才“哇”地哭着站起来:
“姐姐,你可得告诉我父母一声啊。”其态凄楚,令人心酸。也许所有观看的人中,只有孙皇后脸上露出了欣赏得意的神情。
郭爱嫔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没有吃多少东西,而是在一旁泼墨挥毫,写了一张又一张宣纸。每一张宣纸上,都是斗大的“痛”与“苦”字。她每写一张,边上的太监便撕一张,风将纸屑舞弄起来,如片片蝴蝶。
“好,这张是给刘姐姐的。这张用来奠梅姐。这张是奠我自己。就像当年庐陵人生奠文天祥时说的一样,此时不死,更待何时?”
忽然间,一声锣响,一个老太监高喊:“时辰到——”
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意欲夺去郭爱嫔的纸笔墨砚,不料郭爱嫔却将一砚墨泼到了自己洁白的裙上。
“快,去换衣裳!”
老太监焦急地喊道。郭爱嫔噙泪笑了起来,对着公公福了一福:
“公公有所不知,当初,皇上最爱看我这样子了,说是天然成就的墨荷。公公若换了去,只怕皇上地下有知,该怪罪你了。”
老太监一愣的当儿,郭爱嫔已进入大殿。大殿内,几盏烛火微弱地闪烁着,像是飘移的鬼火。十几个白衣盛妆、面容惨淡的嫔妃比肩站在木床上,个个的脖子上都套着那白绫打成的活结。几个道士在边上设坛作法。倏地,一道白烟从一个老道口中喷出,发出“嗤”的一声响,悬在头顶的大钟“当当当”地被人敲响了。
“各位娘娘升天喽——”
众太监和众宫女齐声唱道。这边嫔妃们脚下铺位上的活动木板被人抽去,十几条娉婷的身子便在空中荡着秋千。一阵风来,白色的裙袂乱飞,大殿里一时间竟似罗刹地狱,鬼影幽幽。在场的人莫不变色,就连镇定自若的孙皇后也变了脸。她匆匆站起身,在宫女的簇拥下,飞快地走了,谁也不知她心里是怎样想的。
大殿的一角偏门忽然无声地被人推开了。除了那些检验嫔妃们是否已死的太监外,注意到这扇门的宫女、太监们全面带惊恐。
“鬼!鬼来了!”
宫女中不知谁惊呼一声,人群炸了开来。这时,一个身着素服的少年木桩般从门内倒了下来。
“太子!天哪,他昏过去了!快,快传御医!”
众人又是一片喧闹奔走,而此时,那十几具尸体已安静地躺在她们方才踏脚的小木床上,蒙着锦被,看上去华丽而凄凉。
由于皇帝的大行,紫禁城所在的顺天府一片寂静。凡音乐祭祀,并辍百日。婚嫁,官停百日,军民停一月。全国军民一律素服。妇人不但素服,而且不能装饰。这种日子,他们要过二十七天。过年的欢乐气氛,就这样随着宣宗皇帝咽下的最后一口气而消散殆尽,整个大明王朝的天下像这个时节的山川一样,显得萧瑟一片。
可是,这样的冬日里,偶尔也会有一颗温暖的太阳,熟柿子般地挂在紫禁城宫殿的飞檐上,吐着绚丽的光芒。
太子朱祁镇已于正月初十登基做了皇上,但不改童年习性,仍按他七岁孩童的天性,在上朝时分踢球。一班大臣候在门外,等着他的接见,可朱祁镇意犹未尽,又找了两个球,命和他同庚小月份的皇弟祁钰及贞儿一班小火者、宫女来踢。
“大家轮流。喏,我踢过去,你再传给他,谁落了球谁趴在地上学狗叫。”
朱祁镇说着,把球踢向万贞儿。万贞儿一走神,球落了,但她却不肯学狗叫,只是拧身道:
“皇上,皇太后呆会儿找不到我,那可不得了啦!”
她说着瞅了瞅门外那一干哭笑不得的大臣,真的很担心。与刚来那段时间相比,贞儿已长大了些,只是脸儿没原来圆,看上去清秀了许多。
“皇太后骂你怕,我骂你你不怕吗?我是皇帝。来,学狗叫!”
朱祁镇用手拍了拍贞儿的肩,贞儿躲开了。
“皇上,你不该说‘我’,该说‘朕’!”
皇弟祁钰提醒朱祁镇。朱祁镇白了他一眼:“你少多嘴,我爱说啥就说啥。喂,学不学?”
他将贞儿推倒在地,又用一只脚踏在贞儿背上。贞儿委屈地学了两声狗叫,朱祁镇高兴了,他拉起贞儿,替她拍了拍衣裳。
“你还哭啊,羞不羞?你听我的:汪汪!这是小狗;呜呜——汪汪!这是见了生人要发怒的狗,像不像?”
大家哪敢说不像啊,全拍着巴掌夸奖他。朱祁镇正得意着,孙太后新指定的东宫侍奉官王振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少师兼尚书杨士奇,太子少傅、谨身殿大学士、工部尚书杨荣,翰林学士、礼部尚书杨溥,礼部尚书胡濙,英国公张辅等五位大臣。
朱祁镇害怕地收住了脚,可那只刚被他用劲踢出去的球,却正巧击在了王振的脸上。这王振是山西人,祖辈虽无功名,倒是读书人。王振没考取秀才,二十好几了仍是童生。他当过私塾的学官,但他不甘于一辈子当孩子王,便自宫净了身,托门路当了内官。他本在掖庭担任女官教职。在此之前太祖为防宦官干政,禁止内官识字。但到了宣宗这儿,他却突发奇想,要让宦官们认字。王振的学问虽说不是很好,但在这帮目不识丁的太监中却属佼佼者,不久他被授予五品局郎衔,入东宫侍奉太子讲读,成为年幼的朱祁镇的启蒙老师,并得到宣宗皇帝与三杨的赏识。王振长相颇为斯文,性格却有些煞气,有时朱祁镇还挺买他的账。
所以,当朱祁镇不小心把球踢到了王振脸上时,他的小脸上露出了担心与讨好的神情,竟奔过去,扯住他的衣襟向他道歉:
“王先生,学生不是故意的。”
王振一听,赶忙跪倒在地,向朱祁镇行起大礼来,一边行礼一边说:
“皇上,您折煞奴才了。”
他身后的五位大臣见状也只好跪倒。
“皇上,您该坐朝视事了。”
杨士奇说道。朱祁镇不高兴了,脸一扭,哼了一声,根本不予理睬。王振跪行两步,磕了几个响头:“先皇帝为一球几误天下,陛下再有这种嗜好,天下能安定吗?求皇上现在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