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明万贵妃传奇最新章节!仁寿宫内,张太后正和胡善祥下着棋。旁边的梅瓶里,插着胡善祥方才送来的几枝梅花。
“孩子,你不要这么郁闷,很多事要想开些。实在心里憋得慌,就到我这儿来坐一坐。”
张太后说着拍了拍胡善祥的手,胡善祥马上又泪眼汪汪起来。
“太后,我没什么想不开的。我就是想不通,不知道自己哪点没做好,怎么……怎么皇上他……就那么讨厌我?”
胡善祥说着抹起了眼泪。张太后叹了口气。
“孩子,不是我说你,作为一个女人呢,你多了份娴静,少了份媚劲。自古不都说‘狐媚偏能惑主’吗?她十岁就进了宫,还是我母亲极力举荐的。可我就是不喜欢她那骚样,所以才力争让你当了正宫娘娘。唉,也是命中注定,你要是早生下个一男半女,这皇后怎么也轮不到她当。现在事已至此,你也就忍一忍吧。”
张太后的话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老套套上去了。胡善祥乖巧地抹干了泪,和张太后说起闲话来。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通报:“禀太后,孙娘娘拜见太后来了。”
张太后拿着棋子的手愣在半空中,过了许久,那枚棋子才重重落下去。
“告诉她,我身子骨不舒坦,改日再来吧。”
宫人看看胡善祥,神色中略有那么一丝惊异,不过很快就被一种顺从的麻木替代了。
“是,太后。”
“不可能吧?静慈仙师不是还在里头吗?”
仁寿宫外,孙皇后坐在轿子里,神情狐疑地说道。
“回娘娘,静慈仙师先前的确来了一下,后来走了,太后这才睡的。”
“那,你且把这些花和这盏桔丝灯送给太后,我明天再过来给她老人家请安,走吧。”
孙皇后的脸阴得要出水。待宫人回身关了大门,她便喝令轿子停下。
“小瘦,你派个人留下,不过,最好别让人看见。”
小瘦召来另一个近侍宫女,嘀咕了几声,近侍宫女点点头,闪身躲到一个屋角后头去了。
“死老太婆!”
孙皇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突然间,她的队伍被人拦住了。原来,皇上坐了轿子正和一帮随从过来了。孙皇后赶紧下轿:
“臣妾叩见皇上。”
孙皇后正要跪倒在雪地上,宣宗皇帝一撩轿帘,出来了,怀中还抱着皇太子朱祁镇。
“爱卿免礼。看,皇儿,谁来了?”
宣宗皇帝今天心情极佳,边说边用长须拂弄朱祁镇的面颊,朱祁镇一边笑一边躲闪着。父子俩闹了一阵后,朱祁镇才奔过来,抱住孙皇后的腿:
“娘,我和皇上要到西华门去看叔祖。”
孙皇后的秀眉立即皱起来:“皇上,那汉王孔武暴烈,自从你平定他的叛乱,将他拘禁在逍遥城以后,人家可是没一日不骂你、没一刻不恨你的。你这样突然前往,他不会伤害你吧?”
孙皇后说罢忧心忡忡地摸了摸儿子朱祁镇的头。
宣宗皇帝大笑起来:“开玩笑,他怎么能伤害朕呢?你晓得他的木枷有多厚吗?拿斧头都劈不开。难怪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走,皇儿。”
宣宗皇帝抱上儿子,父子同坐一辆轿走了。
“皇上,我能不能再邀几个伴儿去呀?”
轿子里,朱祁镇仰脸问宣宗皇帝。宣宗皇帝这会儿对儿子可是百依百顺。
“行,你选好人了吗?”
“选中了呀,娘宫里的万贞儿,很会打木片、石头。她打的木片、石头可以在冰上起七个漂儿。还有,那个脸上有疤的小火者玉奴,他的头能从胯下钻出来,好玩极了。”
“那,就捎上他们吧。”
朱祁镇高兴坏了,大声叫“停”。轿子还没停稳,他就大声叫喊起来:“万贞儿,玉奴!皇上同意你们跟我去,快过来给我作伴哪!”
皇后的轿子及从人都已动身往坤宁宫去,猛然间听到朱祁镇的喊声,万贞儿和玉奴都愣住了。
远远的,只见玉奴和贞儿在孙皇后的轿子前跪了跪,大约是接受什么训示。没多久,两人就兴奋地跑了过来。
皇帝的车辇、仪仗队在城内街道上逶迤前行。路旁众人纷纷跪倒。欢呼声此起彼伏。
久未出宫的万贞儿和玉奴东张西望地看着,眼睛里流露出企盼和渴望的神情。
“哎哎,你看,那人肚子怎么那么大呀?”
贞儿指着一个跪倒在地的孕妇道。玉奴侧目看了看,严肃地答道:
“胀气了吧?听杨公公说,吃多了土豆会大肚子。”
走在他俩旁边的两名锦衣卫士捂嘴偷笑。
突然,皇上的车辇停了下来,前头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锦衣卫士机敏地拔刀四顾。贞儿和玉奴趁机挤到了前头。原来,一个猪倌赶着几头种猪去配种,人跪下了,猪却不老实,拦住了轿夫的路。
“皇上,我们吃的猪肉有白有红,这猪怎地却是黑的?”
轿子里,朱祁镇撩起一角帘子,奇怪地问道。
宣宗皇帝有些哭笑不得地瞪起了眼睛。
坤宁宫里,孙皇后正在画一幅荷花。忽然一个宫人浑身是雪地跑进来,向她跪报方才看到的情况。
“禀娘娘,刚才……刚才……那静慈仙师才从太后那儿出来。”宫人冻得够呛,舌头都不好使了,说起话来结结巴的。
“冻坏了吧,来呀,赏她杯热茶。”
“谢娘娘。”
宫人捧着茶杯,撮嘴喝了起来。
孙皇后的笔停在纸上许久,墨汁越洇越多,将整朵荷花都吞噬掉了。
“小瘦,我们现在去长安宫。”
长安宫里罕有人迹,到处都呈现出荒芜、冷落的迹象。
在一间雅静、简朴的佛堂里,胡善祥正跪在蒲团上,一只手掌立在胸前,一手捻佛珠,口里喃喃地念着经。念罢做了几个五体投地的大跪拜。
一位年约五旬的宫人从外面轻步进来:“娘娘。”胡善祥瞪了她一眼,宫人赶忙改口:“仙师,孙娘娘的圣驾到了。”
胡善祥一愣,手里捻着的佛珠掉下来,发出“哗啦”的响声。她竭力平静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又回房间拢了头发,换了件更为雅致的衣服,这才出来迎接大驾。
“娘娘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胡善祥没有跪拜,只是做了个浅浅的万福,一边不亢不卑地招呼着,伸手将孙娘娘往里头让。
“这儿破败寒冷,想必娘娘是不习惯的。”
胡善祥的客厅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到处都有风和雪飘进来。孙皇后得意地四顾一番后,终于发话了:
“你,是不是心里不服气?当初,你可是自动上表坚决辞去皇后位置的,我也曾上表坚决不当皇后,你能怪我吗?”
孙皇后忽然在胡善祥面前站住了。她俩个头不相上下,风貌却迥然不同。孙皇后容颜俏丽,服饰华美浓艳,顾盼生姿。胡善祥一身素雅,人淡如菊,瘦弱中自有一种超凡之美。
“娘娘说的哪里话来。我从来就信命,命中有自然有,命中无莫强求,我早就认命了。”胡善祥淡淡地说。
“这才是聪明人。”
孙皇后仰起头,趾高气扬地说。胡善祥一时被她气得耳热心跳,却不肯让泪水淌出。孙皇后本待再刻薄她几句,猛然看见她的泪花,倒也开不了口了,两人一时僵在那儿。
“其实皇上并不了解你。”
许久,胡善祥才强忍着眼泪说出这么句话来。
“了解又怎么样,不了解又怎么样?”
孙皇后动气了,咄咄逼人地问道。胡善祥没有被吓住,她凄然一笑:“他要是了解你,就不会这么宠幸你。”
“有本事你也向我学呀,谁叫你笨呢?笨到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拴不住,还好意思到处哭诉。呸!”
孙皇后如村妇般啐了一口,然后出门上轿,扬长而去。胡善祥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忽然转身进屋,在菱花镜前仔细地照起来。
看着看着,她伏在镜子上哭了起来。
“娘,我从十八岁起就进了这冷宫,这日子叫我怎么熬啊!”
她的哭声渐大,大得嗡嗡直响,好似一群振翅而去的鸟。
“别哭,扭了脚算什么!不要背,让他自己走。”
宣宗皇帝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