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汕洲,辰蓟郡,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小商小贩的吆喝声,街道两旁店铺老板的招呼声。
辰蓟郡是溪汕洲辖下的六郡之一。辰蓟郡城里,修行者和凡人混居。
天气晴好,万里碧空,今儿的街道特别热闹。
一个背着一个浅色包袱的白衣少年穿过喧嚣的大街,来到一家生意火爆的饭馆,点了菜,便坐在大厅一隅,等着饭菜上来。
观察了一下大厅和四周的人群,少年终于知道这饭馆为什么那么热闹了,因为大厅中间有一个说书的台子,有说书人正在上面说书。
要说那台上有什么,那便是一桌,一扇,一醒木,一舌灿莲花之人。
“话说,那芙蓉和莲生,好一对苦命鸳鸯……”
只见那说书人着青蓝色长衫,手中执扇,正说着民间传说最广,最是久远的故事——芙蓉传说。
没多大一会儿,小二把饭菜送上来。少年一边吃着,一边听着这听了数十遍的故事。
但每次听到,他的心情就如那说书人表现出来的那样,随着主人公的故事发展,时而大笑、时而皱眉、时而愤怒,甚至有时会眼角湿润,心绪波动。
少年一度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一个书生,怎地如那故事的主角——莲生,这般多愁善感!
就这么听着,少年用过饭,正端着一杯茶在嘴边,就听那说书人说道。
“芙蓉和莲生的故事我们先讲到这里,双双遭遇迫害,化为同心芙蓉之后,还有什么精彩的后续,欢迎大家明天继续捧场!”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歇了一会,手一抬一放,“啪”的一声,醒木响起,新的故事开始了。
“下面,我们来讲讲颜小天才
话说仙山后山飞云峰,菡潇真人,这世间第一强者,七年前收了个徒弟。
据说此徒弟是极品天赋,深受真人喜爱。从三岁上山,真人亲自启蒙教导……
奈何修炼七年,真人耗尽多少珍贵仙丹,天材地宝,他才勉强踏入修行之门!诶!
又说这徒弟,平时喜爱收集奇花异草,不爱珍宝美人!当然他还小,还不需要美人!
但是这个奇特的爱好,真的是很令人费解。
然,他那几个师兄师姐们,对他很是宠溺,只要出门历练办事,发现奇花异草,都会想办法给他弄来!
据说,真人还给他专门打造了一个可以随身携带,可以种植花草的空间,叫花田草坊。”
“他不会是玩物丧志吧?”台下有人问道。
“虽说他爱花花草草吧,但是该修炼打坐的时候,却也是没有懈怠的,真人定然不会任由他胡来!
话说,真人还经常带他出去游历,介绍颜小天才给他那些亲朋好友!”
“怕是那小天才有什么病症,是去求医问药的?”台下又有人插嘴。
“哈哈!这叫颜小天才,该叫颜小傻子吧?还真是有病!真是有意思!”另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
“可能真是傻!就算是一废灵根,有真人的亲自教导,又有奇丹妙药相辅,修炼七年,怕也不止这个样子吧!”再一人接茬。
听到这里,少年喝完杯中茶水,俊郎清秀的脸上读不出任何的情绪。他把一些银钱放在桌上,拿着包袱,起身朝门外走去。
大街上,晴空万里不复存在,只剩下乌云密布,狂风呼啸,街道两旁的树影乱晃,花枝乱颤!
这样天气,大家已经是见怪不怪,就算是天下红雨,六月飞雪,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所以大家离散的时候,没有怨言!
街上行人背着自己包袱,小商推着自己的物件,小贩挎着自己装着物舍的篮筐,一一离去。
不多久,街上的人群已然散去,独留一个白衣身影,像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样,踱步走在大街上。
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他撑起一把浅绿色的油纸伞,雨点打在伞上,溅起水花。大雨滂沱,任凭雨水打湿他靴面,衣角。
“天下道路千千万,却无一是我!我的道在何方,江湖,阡陌,亦或虚无?”
少年便是那故事“颜小天才”的主人公,颜韶。
大陆民风淳朴,也很宽容,就连拿天下第一强者菡潇真人和他的爱徒颜韶来当饭后谈资,说书人编成故事说来娱乐大伙,也没有人去管。
只要他们不污蔑事实,不故意歪曲事实,不过分夸大事实。
纵然有那好事之徒,粗鄙之人,只要事情不闹大,谁有闲情去管。
实际上,这说书人已经美化他了。大家所说的踏入修行门槛,一般都是指已经筑基成功。
可颜韶自己,都还没有成功引气入体,连修行的大门在哪里,他都还没有摸到!
师父对他寄以厚望,这些年东奔西走,就是为他一个拥有极品灵根的人却迟迟不能成功引气着急。
走遍莲衍的每个角落,问遍凡间名医,查遍仙家药丹,翻遍仙山藏书,奈何,还是没有法子。
可能,这也是师父让他下山的原因吧!既然所有的路都不通,那就去走一条不同的路出来!
他下山已有三月,走过喧闹郡城,穿过凡人村庄,路过修真门派的大门,略过无人烟的荒地。
然,道在何方?
他突然有点想师父了!
……
一座辉煌的宫殿内,一间偏室里,一个白发披肩的男人在地上写字,写好的纸张到处飘飞,最后纸张自己落于书桌一处,堆叠起来。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在一旁练字,以清水为墨,以白玉石铺成的地面为纸,执一支笔杆比他略高的粗豪,写着一个字,道。
写完左边,右边的水渍便干了,又从右边开始写。六百字,少年今天的练字功课便是完成了。
他看着自己刚写完还没有干掉的“道”字,又看了看师父正在写的“命”字。
师父的字,笔锋看似细腻圆滑,实则暗藏千秋。每一笔,都像是一个精彩的世界,引人注目,多看几眼,仿佛就要被吸进去。
少年停下来,专注的看着师父写字。直到木桌上,用过的纸张堆得高高的。
“师父,您今天已经写了998个字啦!”
少年把手中抓到的一张纸放在桌上,那一堆都是师父今天写的,都是一个字,命。
那白发男人没有说话,继续挥着手中的笔,看是潇洒却有些滞涩的写下又一个“命”字。
写完后,盯着纸张上的字看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跟少年说话。
“本想着,等你的事情处理完毕,便把她接上山来。奈何苦寻多年,无果。看来有些事情,是命,旁人是无法干预的。”
“韶儿,福兮祸兮!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你收拾收拾,下山去吧!”男人看着男孩的眼光有些不舍和担忧。
“师父,徒儿不懂!”
字面上的懂了,但师父要表达的意思他没有听懂。
“乖孩子!真是实诚!不过这次得你自己去寻求答案啦!为师,也不懂!”
男人说着摸了摸小徒弟的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路始终还是要自己去走的。
“有一女孩,现今五岁,和你一样是七月七日卯时出生,你得找到她!”
男人说着向一扇窗前走去,透过竹帘,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看。
“师父,要带她回飞云峰吗?”男孩看着师父的背影问道。
“不用了!这些年,你读诗书万卷,该行道路万里啦!
这些东西你拿着,这是我和你几位师兄师姐给你防身用的。你不用跟他们道别了,收拾好就直接下山吧!
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就先不要回飞云峰了!”
师父回头扔给男孩一枚玉质手镯。
师父,徒儿还是个孩子啊?
师父,徒儿才十岁,还要照顾一个五岁的孩子吗?
少年有一些懵懂和伤心,不知道是因为即将一个人面对未知,还是因为师父的第一次突如其来的狠心。
“你是去历练成长的!怕你在外面野惯了,还不想回我这清净的飞云峰了呢!记住,财不外露,万事小心。去吧!”
男人说完手一挥,只见男孩消失在偏室里,身体出现在宫殿正门处。
“她是你的结,也是你的劫!她圆满你就圆满!她就是你的命啊……为师,等你回来!”
男人在少年消失后,一个人喃喃的说道。
“师父!师父!师父……”少年敲打着宫殿的大门,嘶声竭力的喊着,门始终没有开。
“师父,您还没有告诉我,人在何洲何郡,姓甚名谁啊?”
“师父,您还没有告诉我,要怎样,事情才叫结束啊?”
少年叫着喊着这个待他如亲子的男人,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门还是没有开。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散乱的衣服和头发,跪在门口,朝着殿内,“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他便是颜韶,是菡潇真人七年前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将他收入门下,为其座下第六弟子。
颜韶体质特殊,还没有修行的时候,身体便能自行吸收天气灵气。
按说没有开始修行之人是不能吸收灵气的,遑论储藏灵气,但是颜韶就是这样的一个奇葩。
但是修行打坐这么些年,他硬是没有引气入体成功。那源源不断的灵气进入他的体内,就是不会在丹田聚集。
两年了,一个极品灵根不能引气入体,菡潇真人利用精神力在他体内来回查探了几次,依然没有发现异样。
菡潇真人这才为他卜了一卦,卦象犹如乌云蔽日,看得不甚清楚,却也有些收获。
但菡潇真人像是不甘心似的,想借一些外物,帮助颜韶走上修仙之路。东跑西颠几年,他今天终于放下执念,放他下山。
雄鹰就该翱翔高空,而不是拘于一角。虽然还是一只雏鹰,但不历风雨,如何成长。
乌龟超过了兔子,那是因为各走各路。
自己的路,自己去走,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颜韶撑着伞穿过无人的大街,雨已停,红日已穿透云雾,温暖的阳光洒遍街道。
他来到无人处,手指掐诀,伞无雨,靴无水,衣角干净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