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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明明心里像长满了蓬乱的杂草堵塞在胸口,常常心神不定。

    他想,自从妈妈撺弄着爸爸把白玉兰调到连队机关后,她明明已知道是爸爸的意图,却没有一点表示感恩戴德的意思。不像有的知青那样,爸爸点头回城探次家,或者是安排点儿轻活,比如进个炊事班、木工房啦,当个统计员、保管员啦,就感激得不得了。或者是探家回来带包礼物,或者是三天两头到家里献殷勤,帮着抱柴、刷碗、收拾屋子。总之,都有一份情意。这白玉兰可倒好,往办公室里一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气人!特别是妈妈要输血那阵,那么样关照她,仍然没关照出情意来,她反倒夺窗逃跑了。自己寻机会到“一打三反”办公室坐坐,她总是一副腼腆的微笑;想和她聊聊天,她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一味埋头整理那卷宗,剩下就不够杨丽丽嘻嘻哈哈、没话找话的了!

    想得到的东西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越想得到就偏偏越得不到。每个星期天,他都探听白玉兰的踪迹。自从用苹果戏弄了郑风华后,再没听说他俩出去压马路。他听说上一个星期天,郑风华和李晋、张晓红等到场部小兴安饭馆混了一天,心里暗暗高兴,这说明郑风华和白玉兰已不那么如胶似漆了。

    这些天,连队运输任务很紧。他每天出车去县城火车站时,都是有气无力的,而装上车回来,连队就像是块大吸铁石一样,吸着他开的车一个劲儿没命似的往回滚圈儿。他把起方向盘来,也格外有精神头。

    傍晚,他从县城火车站拉回一车化肥,在连队大库卸完车挂上挡,要把车开到连队车队,脚踩着离合器还没松开,隐隐约约听见从警诫碑杨树林那边传来了悠扬动听的歌声。他急忙摘掉车挡,推开车门侧耳细听,噢,没错,是白玉兰在放声高歌,是《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的唱段,像欢迎晚会上演唱的一样抑扬顿挫,一样动听。他正听得出神,这个唱段结束了,接着又传来了有节奏的练唱音节声……

    傍晚的风光幽美恬静,天空块块白丝条般的云彩,在歌声震荡中飘飘摇摇,使这本来就神秘的小兴安岭丛林、荒甸、水泡、田野,增加了几分奇妙的气氛。

    王明明疑忌地猜测:是白玉兰自己呢?还是郑风华那小子在那儿陪着?

    他重新挂上档,猛踩一下离合器,脚又一放松,双手来个急转舵,汽车绕到大库后面驶上大道,直奔警诫碑那儿飞也似的驶去。

    眼瞧到了警诫碑,他放慢车速,把稳方向盘细听,没错,就是她!车子又往前走了一段,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循声望去,在从警诫碑旁小杨树林边向麦田延伸的农田路里头,只有白玉兰一个人缓缓漫步,面对着天边彩霞在放声歌唱。

    每当白玉兰一个人独自在一个地方让他碰上时,他心里就美滋滋地充满了幻想,幻想一次,破灭一次,又幻想着另一次……

    红日开始西沉,块块白丝般的云彩渐渐向蓝天深处隐去,彩霞飞满了西天,朱红、橘红、杏黄、浅黄、淡蓝色的彩霞交织相映,汇成了美丽的图案,小兴安岭显得暗淡了,也更加神秘了。新鲜的空气凉爽而清澄,绿油油的麦田像是片片绿绒,那么惹人心醉。

    在这里,能够清晰地听到连队住宅区的妇女们呼唤鸡鸭鹅猪进窝的声音。这是知青们一天当中比较清闲的时刻。劳累了一天,吃完饭后,擦擦身子,不少人都仨一群俩一伙地集结在一起在大道上或沿着农田路散步,那些成对的男女恋人却不然,一般都找个少有人去的地方散着步谈情说爱去了。大道上明显地走着的都是一色的男知青,要么就是一色的女知青。

    丁悦纯和潘小彪肩并肩在道上散步,朝警诫碑缓缓走着,议论着郑风华,互相表示着要重打鼓另开张好好工作的决心。

    “喂——”汽车从他俩身边闪过,在警诫碑旁戛然停住后,丁悦纯指着车厢后堵板上的车号对潘小彪说,“咱们连队的‘大解放’,臊司令!”

    “你说什么?”潘小彪不解地问,“臊司令?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丁悦纯重复了潘小彪的问话,语调很自然地加重了,“臊司令是王大愣的儿子,也就是这个开大解放的王明明的外号。”

    “怎么得了这么个外号?”

    “怎么得了这么个外号?”丁悦纯又重复一下潘小彪的问话,语气里充满了鄙夷,“这是咱们知青还没来连队时,这里的人根据他的德性给他起的,我一听这里的故事呀,这外号起得是贼啦啦盖!”

    “还贼啦啦盖?”

    “当然了。”丁悦纯说,“这里的故事多去啦!”

    “给咱讲几个听听!”

    “等有时间的。”丁悦纯拉一把潘小彪,指指王明明说,“不好,你快瞧,臊司令那家伙朝白玉兰那儿去了,他琢磨谁谁就得倒楣!”

    潘小彪也知道白玉兰在和郑风华谈恋爱,对于王明明,虽然没有丁悦纯听到的多,经他这么一说,也机警起来。

    “走!”潘小彪拽一把丁悦纯,火急火燎地说,“撵上去,这小子冲白玉兰去准没怀好意,咱俩去给冲一冲!”

    丁悦纯被潘小彪扯拽着跑了没几步,就呼呼地喘起气来,抬头一看,离王明明还老远,王明明像小跑似的直奔白玉兰而去,他发怯地说:“我实在跑不动了!”

    “呸,”潘小彪吐了一口丁悦纯,“你不够意思,拼上命也得冲上去,别让他在白玉兰那儿捡到便宜。咱俩得对得起排长!你不去我去……”

    他说着,生气地甩开丁悦纯撒开腿跑去。

    “喂喂喂——”丁悦纯冲着潘小彪小声呼唤,“我倒有个招!”

    潘小彪折回来:“什么招?”

    “嘀,你听着!”丁悦纯挤挤眼睛,贴在潘小彪的耳朵上说,“咱俩给他来个调虎离山计,省事,又过瘾……”

    “快说!”

    “你听着……”丁悦纯连指划带说,粗略地说了一遍计策。

    潘小彪一听,使劲拍一下丁悦纯的肩膀头:“妙妙妙!老兄,真有你的,走,就这么办!”

    潘小彪紧跟着丁悦纯几个小步,折回了停在大道上的大解放旁。

    丁悦纯一把拽开车门进了驾驶室,潘小彪也随后跟着一猫腰钻了进来。

    丁悦纯使劲地一起一落地摁起方向盘中间的车喇叭键来。

    “滴——嘀——嘀——”

    “嘀嘀嘀……”

    车喇叭一阵急一阵缓地响起来。

    王明明停住脚步,回头一瞧,慌了神,喇叭声像报警信号弹在心里炸响:不好,有人要偷车!

    那是十天前,农场局革委发出了严加看管机动车辆的紧急通知,传达到了每一名司机。《通知》就是同时下发的一份通报起草的。通报主要是说岭东农场的一名司机到县城拉货,毫无责任心,在一家小餐馆吃饭时车没上锁,被人盗走。初步确定是被两名越狱逃跑的犯人盗走了,至今没有下落,农场局在通报中建议岭东农场开除司机的公职……

    通报的内容还在王明明的脑海里记忆犹新。他心里很清楚,别说他爸爸才是个连长,就是场革委主任也不行,因为这是包不住的火。他在停车奔白玉兰去的时候,却放松了这个警惕,以为就在连队门口的大道上,不会出现意外的事情,加上想去白玉兰那儿的心切。

    他顾不得白玉兰了,扭头就往大道这儿跑。

    丁悦纯见王明明没命似的跑来,又连连摁了几下喇叭键,右脚踩下离合器,低下头,借着黄昏的暗淡光辉,看了看挡杆顶端上的档次图,轻轻挂上一档,脚缓缓脱开离合器踏板,汽车慢悠悠地启动了。

    “你能行?”潘小彪担心地问,“你要是把车开到沟里去,咱俩就杆细啦!”

    丁悦纯满有把握地说:“哎呀,你就走着瞧吧,人多的闹市里不敢说,这光溜溜的笔直大道上,开一骨碌半骨碌的没问题,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说起来,丁悦纯的爸爸是个汽车司机,在市城建局的排水处开卫生车。有时候,需要自己装垃圾,自己再去卸。文化大革命中武斗搞得最厉害的时候,他爸爸哪儿也不让他去,让他跟着出车,遇上忙的时候,就让他帮着装个车卸个车什么的。有时候,到郊外卸完了垃圾,他想学学开车,爸爸就教他。那些简单的操作技术,如挂挡、摘挡、打灯、把方向盘、加大或减小油门以及用钥匙开车锁车等等,他很快就掌握了。后来,在卸完垃圾回城的郊外大道上,爸爸能放心地让他开着往回行驶了。

    “喂——”王明明呼哧气喘,边跑边喊,“停一停,停——一——停——有什么事咱们好说……”

    丁悦纯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探出脑袋回头一瞧,王明明还差五十多米就要撵上了。他仍然慢悠悠地让车行驶着,那速度,比王明明跑的还慢他从反射镜里瞧着瞧着,等王明明还有十多米就要撵上的时候,猛然加大油门,汽车卷起一股风,呼呼地飞驶起来。

    潘小彪洋洋得意地夸奖:“行,有两下子,行,不简单……”

    王明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心跳加快,气喘加粗,用衣袖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又拼命地追赶起来。

    他断定,偷车的大概是二五眼,说不定让他摆弄得哪儿不对劲了,否则不能快快慢慢、慢慢快快的没个准星儿。他多么盼望能截住一辆来往的车追上去啊!可是,路上静得很,连个来往车辆的影子都没有。

    潘小彪从车窗探出头往后一瞧,正好王明明跌了个大跟头,瞧着他那狼狈相,止不住嘿嘿笑出声来,缩回头捅捅丁悦纯说:“喂,伙计,再来个一快一慢的回合,好好调理调理他!”

    “得得得,你别瞎指挥!”丁悦纯身板挺直,一本正经地驾着车沿着大道开下一个大坡,又开上一个大坡,眼瞧前面就是土窑子村了,刹住车说:“行啦,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吧!”

    丁悦纯跳下车,往来的路上一瞧,在那个坡顶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黑影在向这边蠕动,回头对跳下车的潘小彪说:“走,快跑!”

    他俩猫着腰,牵着手,钻进了路旁的杨树趟子,让密集的杨树掩护着他俩的身影,朝前跑去。

    宁谧而空灵的夜降临了,田野一片黑荡荡,连那高耸的小兴安岭也只能隐隐可见黑巍巍的峰峦轮廓。

    王明明跑到汽车跟前时,浑身湿漉漉的,满脸都是汗珠,气喘吁吁地扶着车厢板歇息了片刻,急忙钻进驾驶室,打亮车灯一看,钥匙在,试走了一下子,一切完好,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瘫成了一堆烂泥一样,紧靠车座后背仰歪着,呼呼直喘粗气。好大一阵子,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

    他压根儿没看着是什么人开走的车,心想,一定是偷车的家伙开到这里灭火后摆弄不走了,才逃之夭夭。这车有灭火的毛病,一旦灭火,找不到毛病,还真就没法开走。他暗暗庆幸这台车因弊得福。

    “撵上他!”他恢复了平静,心里嘀咕,这小偷准跑不远,抓住后好好教训教训一顿,真是胆大妄为,竟敢骑到老子头上拉屎!

    他开动起车,边前进边朝两边撒眸搜索。

    丁悦纯和潘小彪沿着树趟子跑到土窑子村头大垃圾堆旁,再也没劲往前走了。

    他俩瞧着车灯投来的两束光亮,以为车很快就要调头回去,没承想竟迎面嗖嗖地驶了过来。他俩已被聚进了两束强烈的灯光里。王明明一直亮着两个车灯驶来,随着车的退近,他俩被聚在两束光线里的影像也就越来越清楚。

    王明明驾着车,心里嘀咕:“他妈的,好小子,在这儿呢!”

    “喂——”潘小彪捅捅丁悦纯诙谐地说,“拉咱俩来了,搭着回去吧?”

    “别瞎扯淡!”丁悦纯摇摇头,“咱俩快躲一躲吧?”他说着,瞧着越来越近的车,心怦怦怦地跳快了。

    “现成的车,不坐白不坐!”潘小彪腰板一挺,抢白丁悦纯,“你别请神能耐,送神鼠眯,这回你老老实实听我的!”

    他三进三出市公安局学习班,要讲偷鸡摸鸭、调皮捣蛋对付干警,是不怯场的。

    大解放亮开灯开始往这儿驶时,他就瞧着脚下垃圾堆上五六只死鸡打开了主意。

    今年这里很怪,家家户户的小鸡正要开始下蛋的时候,闹开了鸡瘟,土窑子老乡怕把死鸡扔在村里传瘟,都往这个离村远的大垃圾堆上扔。

    潘小彪直盯盯地瞧着车灯,趁着汽车轮压过一个小坑车子一颠,两束光线也随着车晃一上一下模糊了他俩的身影时,猛一哈腰,顺手捡起两只死鸡,顺便把那几只踢远,稳稳地站着不动了。

    他俩既没摆手,也没喊话,大解放驶到垃圾堆旁戛然停住了。

    “哟,王师傅,是你呀!”潘小彪先热情地打招呼,“这么晚了还要出车去县里呀?”

    王明明知道眼前的两人是连队的知青,但叫不上名字。他没有正面回答,瞧着他俩心里转着疑团问:“这么晚了,你俩在这里干什么?”他把脑袋全部探出了窗外,透过夜色,借着灯光,狡猾地注视着他俩的表情。

    “想搭车回连队呀!”潘小彪说着,举起紧攥着脖子的两只鸡一晃,“这不,我俩给你妈输血以后,身体一直很虚,到老乡这里买两只鸡回去补补身子!”说着,就把举鸡的手放下了。

    “啊——!”王明明对他俩的疑心立刻消逝。

    他不喘气地紧接着问:“发现有人往这边跑了没有?”

    “看见啦!”潘小彪说得活龙活现,“大高个儿,穿一身蓝华达呢制服,有三十多岁那样吧,跑得呼哧呼哧直喘,像出了什么事似的……”

    王明明身子往外一探,急忙问:“跑到哪儿去啦?”

    “进了土窑子村。”

    “看准进哪家了没有?”

    “哎呀,黑咕隆咚的,上哪儿看去呀!”

    “来,上车,帮我找找那家伙!”王明明冲着他俩往车上一摆手,“找到后,他妈的,我回去找几个人开拖拉机来,把狗杂种的房子给他推个溜平!”

    “干什么动这么大肝火!”潘小彪劝一句话后说,“我没看着什么模样呀。”接着问丁悦纯:“你看到了吗?”

    丁悦纯摇摇头:“没有。”

    这时,从土窑子村传来了“汪汪汪”一阵狗咬声。

    潘小彪借题发挥:“你听,准是已经到村进家了。”

    “他妈的!”王明明自言自语地骂一句后,催他俩:“快上车吧!”

    丁悦纯:“我们不去县里。”

    王明明不耐烦了:“啰嗦什么!叫你上就上得了!”

    他说完瞧瞧潘小彪手里拎的黑乎乎的两只鸡,也不知是死是活,伸出手往车厢上摆摆:“外边坐,外边坐。”

    潘小彪先踩着车轮爬上去,一手接过刚才递给丁悦纯手里的死鸡,另一只手拉一把丁悦纯,俩人刚刚站稳,王明明就挂上档让车往道边靠靠后左打舵盘,汽车在嗡嗡哼哼的怨气声中调回了头,接着就挂上五档,颠得车厢叮啷咣啷直响,飞似的朝连队开去。

    “这个臊货!”丁悦纯趴在潘小彪的耳朵上嘀咕说,“咱俩要是姑娘,就让进驾驶楼了。”

    “别不满足。”潘小彪洋洋得意地说,“刚才,咱俩已过着瘾了,你还偏得,过了开车瘾。”

    汽车爬上大坡后,颠荡得更厉害,跑得更快了。

    逐渐变浓的夜色,恍如隔了一道纱幕,把山林、田野遮掩得更暗了。万里夜空异常静谧,万籁无声,只有连队一座座房舍的窗户灯光闪闪,像是在眨眼微笑。

    汽车发疯般到了连队车队门前戛然停住,王明明拔下车钥匙,窝着一股火,“砰”地推开车门跳下来。又“砰”地关上车门,理都不理丁悦纯和潘小彪,扬长而去。

    丁悦纯跳下车后,潘小彪拎着两只死鸡也跟着跳了下来,他站稳脚跟悠起胳膊,刚想把两只死鸡甩出去,被丁悦纯一把拽住:“喂,扔到厕所去,别带来鸡瘟,听说这玩意传染起来可他妈蝎虎了!要是传开鸡瘟,贫下中农要倒楣的。”

    “嘿,还挺有贫下中农感情呐!”潘小彪俏皮地说,“好好好,听你的。”

    两个人把鸡扔进茅坑以后,嘻嘻哈哈说笑着朝宿舍走去,像得到了一种很大的满足。

    “快走!”潘小彪拽一把丁悦纯说,“回宿舍讲给郑风华、李晋他们听听,叫他们也乐呵乐呵。”

    “别,别的……”丁悦纯扯住他说,“千万别讲给郑风华听,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要是他知道王明明这块臭肉打白玉兰的主意,心里会不是滋味的!”

    “他爸爸是大连长,要是白玉兰真让他撬去了呢?”

    丁悦纯说:“要是真让他撬去,我看也没啥了不起,说明白玉兰这人是势利眼,靠不住,郑风华也用不着惋惜!”

    “不可能,不可能!”潘小彪连连摇头,“排长人长得帅不说,又有水平,心眼又好使,而王明明狗头丧脑的,白玉兰能看上他?闹鬼了!”

    “白玉兰看不上他,他硬粘乎呀!”丁悦纯接过潘小彪的话尾,“听人家讲他那缺德故事能摞成摞!你猜怎么着?仗着他爸爸的权势,看中哪个姑娘,不管人家有没有对象,就活拉拉地撬行,撬来你倒专心呀,新鲜几天就甩掉……”

    潘小彪气不平地说:“咱们多留神点儿,要是他敢欺负白玉兰,咱就给他个好瞧的……”

    两个人说着唠着进了宿舍。

    王明明懊丧地回到家里,直奔自己的房间,往炕沿上一坐,两腿松软地耷拉着,双手托着两腮,闷哧闷哧直喘粗气。

    “明明,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啥事啦?”丁香听到门响从对面间走出来,边往儿子房间走边问。当她把脑袋探进屋去,见儿子神情不对,急忙重复着问:“遇着啥不顺心的事啦?啊?是不是……”

    丁香在连队做完剖腹产手术,取出死胎,在连队输完血,又转院到场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这阵子回到家里,比手术前显得还要发福,脸上红扑扑的,很有神采。

    “得得得,”王明明不耐烦的样子,“不舒服!”

    丁香一步跨进来:“我给你热饭,你快洗洗脸吃饭吧!”

    “饱啦饱啦……”也一阵连珠炮把丁香轰了出去。

    汽车无缘无故让别人开出那么老远的烦恼早已抛到九霄云外,那更烦恼的事又在脑海里萦回起来,多么扫兴!原以为很快就可以和白玉兰建立恋爱关系的美梦,竟拖了这么长时间没一点儿头绪。想来想去,他并不相信自己会失败,因为他总觉得白玉兰跟他是迟早的问题;就是万不得已,他还有最绝的一招。他只是担心白玉兰和郑风华越来越近乎。

    他“咔巴”一声,闭了电灯,从炕头扯过一件衣服蒙到了头上,一会儿烦躁地开,一会儿又烦躁地盖上。直到妈妈热好饭菜进屋拉着电灯,并把饭菜端来放在桌上又一再催促,他才胡乱吃了几口,然后挂上门脱了衣服,连脸也没洗就进了被窝。

    他使劲闭着眼睛,被窝里像撒满了刺,枕头上像铺满了针,难受得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又拉开灯,从抽屉里拿出白玉兰的照片,一张张端详起来。

    “不,不能让郑风华那小子占去!”他瞧着白玉兰那漂亮动人的面容,那婀娜的身姿,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紧接着便攥紧了拳头:“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