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抢救回来,但医生一度下了病危通知,初六回来也很重视,立刻就联系了初一。
人是团长的,要是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月升初一收到消息,也不顾自己的身份敏感,很快就想办法入了西联境内,并于当晚午夜时分抵达夏洛特城堡。
他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纪暖,只觉得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生拉硬扯,疼得他呼吸都在颤抖。
他难得把什么人放在心上。
就放了两个,一个还死了。
剩下的这个,眼看也是时日无多。
初一进来,甚至没有惊动城堡的报警系统,纪暖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连他的呼吸声都弱不可闻,不过,他无声的站了一会儿,床上的纪暖忽然睁开眼睛,散漫的眼睛投向他说在的方向
“谁在那里?”
房里的光线足够看清人脸,可她看不见。
月升初一在床边坐下,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我。”
“……初一?”纪暖真心实意的笑了一下,笑出了脸上深深的皱纹,“你怎么来了?外面……都在找你吧?”
“嗯。”
是在找他,不过找不到。
“你来看我吗?”
“嗯。”
“谢谢……”纪暖费力的呼吸,笑得含羞带愧,“可是我接待不了啦……”
“怎么回事?不是说还有半年么?”
初一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一群庸医!”
纪暖的眼皮开始打架,她硬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别怪他们了……这东西……谁说得准……”
要是索兰姆是那么容易就被克制住的病毒,世界也不至于直到现在都没能独立研究出针对性疫苗了。
现有的疫苗都是在从纪暖体内提取的抗体基础上做出来的。
如果九井水不投诚的话,还会有更多的人牺牲。
九井水和她都不知道,初代疫苗在她体内产生了变化,以抗体开发出的疫苗副作用变得十分温和,自愈力提高造成的加速衰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纪暖这只小白鼠,中和了疫苗的毒性。
接种改良版二代疫苗的人们,再也不用担心副作用了。
初一已经发现纪暖眼睛看不见了,因为自己挪了地方,她的目光焦点还没有移动。
他按捺住胸口的胀痛,说道:“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纪暖一愣,随即笑笑:“干嘛呀?”
“带你出去走走。”
纪暖沉默一阵,说道:“没有……我想看看花,顾原说要拿来给我看的,现在倒是不见踪影了。”
初一瞥了一眼床头的白花,感觉这东西很不吉利,于是忽略过去,说道:“他就是个靠不住的,你想看,我带你下去看看。”
纪暖在他跟前,倒是比在陆泽和顾原跟前更放的开,比如她可以向初一提要求,却不好意思向陆泽他们提。
大概她在无意之中,把初一当成了初时的延续。
听到初一这么说,她脸上又有了笑意:“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初一看出她的病弱,直接扯了大毛毯把她裹成蚕宝宝,然后毫不费力的抱着这个大卷子往楼下走。
这一回,他无可避免的碰上了城堡里巡夜的人,巡夜的一行保镖吓了一跳,当即就要拔枪,初一冷淡淡的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保镖们立刻变得迟疑起来,最后收枪跑走了。
纪暖躺在被窝卷里问道:“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说我是月升初一。”
纪暖笑了。
冰雪蔷薇很难伺候,开放随心情,白天大多懒洋洋的,偶尔有一两朵勤快。到了晚上才是它们活跃的时候,特别是在这样夜凉如水的深夜。
在打理得当的大花园里,一丛珍贵的冰雪蔷薇正在怒放,开得悄无声息,无人欣赏。
初一把她抱到蔷薇花丛前,引着她枯瘦的手,伸向那丛花。
接触到花瓣的时候,纪暖有点惊讶:“还开着哪?”
“开着呢。”
“真大呀。”
“是的。”
“凉丝丝的,像初雪。”
初一看了一眼:“一点都不像,就是一朵白花。”
纪暖怡然自得的摸花,不小心被花刺划了手背。
手背的皮肤脆弱,瞬间就见了血,血珠子落在她摸过的那朵蔷薇花上,像一颗很大的血泪。
这点疼对比着浑身上下的骨头疼不算什么,纪暖都没感觉到,而初一看在眼里,胸口又是一痛,把她的手从花上拽回来:“看完就回去了。”
“才刚来一会儿……”纪暖实在是贪恋外界的空气,好声好气的跟他打商量,“再呆一会儿行不行?”
初一也就不说回去的事了,抱着她在花园里走。
与此同时,保镖也通知了初六。初六听说团长亲自来了,立刻就要出去迎接,可见到他正抱着纪暖在花园里散步,她脚步一顿,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
团长又不是来看她的。
算了。
把时间留给纪暖好了。
纪暖被他抱着在外走走,似乎连精神都好了起来。
初一见她一味的只是沉默,仿佛出来只是散散步,摸摸花,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你就不想见见百里云川?”
听到这个名字,纪暖摇摇头:“不见了……我没脸见他。”
初一生气:“他嫌你了?”
“他没嫌……是我……嫌我自己。”纪暖有点害冷,往他怀里缩了缩,“其实大家说的没错,我呆在他身边……只会给他添麻烦……不是不喜欢……只是……”
她没病的时候,尚且将他当做云端之人。
现在她病入膏肓、油尽灯枯,更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不堪的模样。
他的爱,她已经回报不起,只好偷偷的躲起来。
这一辈子,再也不见。
初一问:“不后悔?”
“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她只知道,如果云川忘掉她,找到新的幸福,那她会很高兴。
他应该得到幸福的,既然自己给不了,那换个人给他,也是一样。
“初一……”
“什么?”
“初时的事,对不起……”
“……哼。”
“总感觉,我占了初时的位置……”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初时的身世?”
“没什么好说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对纪暖有一说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