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瞧着他的笃定,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是应当的,末了,肯定地点了点头。
“臣妾确实一直以陛下为尊,只不过大长公主那边……”
司伯言直接道:“劳你费心了。”
贤妃面不改色地颔首应下。
司伯言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面前甚是听话的人,目光最后落在茶杯上,眉宇之间尽是愁绪。
“这茶可还要再喝?”
贤妃心下微沉,端坐着未动,偷瞄了眼茶水,又小心看向司伯言。
发现他些微有些出神,看起来比刚来时还要疲累,精神都不太好,眸光微转。
“陛下此番下江南,可要常典客随同?”
司伯言恍然回神,有点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常乐,每次想到常乐负罪感就加深一些,只能一再地提醒自己是皇帝,必须得这样。
见贤妃还等着自己的回话,便闷哼了一声。
这个答案简直不用多想就知道,贤妃心下婉转,打心眼儿地羡慕常乐,还是忍不住多叹了一声。
“若是知道常典客又要随同,这针对她的人可就更多了。”
“这江堰乃是她所设计,她又是丹青房的画师,随同绘画记录,水患过去,还可为江堰建设提供建议。朕带她下江南合情合理。”
司伯言理直气壮地解释,其实也是将这理由告知贤妃,他日大长公主那边再说起来,可直接用这样的理由应付。
这样的递理由借口的方式也非第一次,贤妃早已习惯,很快也能理解,颔首表示明白。
事情全已问完,贤妃缓缓站起身,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
“若当初臣妾未入后宫,可是也能这般,随陛下四处巡查,献策解难?”
司伯言不知她怎么就有了这种的感慨,暗念自己待她不薄,更何况这贤妃又不是个爱折腾爱争斗的主。
就算常乐为官,刺激了一批有大志向的女子,让她们心中艳羡。可这里头,怎么也不会有贤妃这个闲散乐于平淡的。
想着旧日情分,日后还托她能继续劳累,也就贴心地宽慰了一句。
“你要是不入宫,朕还不见得能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可就少了个体己的人,走的也要更艰难一些。”
贤妃清淡的目光泛起浅浅的涟漪,像是云开雾散,嘴角也弯起好看的弧度。
“陛下,时辰不早了,臣妾服侍您早些休息罢。”
……
高香酒楼。
二楼一雅间。
房中铺了一桌子的珍馐美馔,谈御史坐在上座,大将军陪坐。
酒过几巡。
石来善拿起酒壶,又给谈御史斟上一杯酒,瞧着微醺的谈御史爽朗一笑。
“谈御史,这高香酒楼的午酒怎么样?”
“嗯,不错,不错!”谈御史笑眯眯地端起酒盅,又饮下一杯,“确实是好酒,听说这酒可不好买,得抢。”
“这倒是真的,这几坛还是石某半个月开始让人来抢的。”石来善乐呵着又给谈御史倒了一杯,“这不一抢到就约谈御史一同来品尝?”
“哈哈,石将军有心了!”谈御史满意地捋着胡子,“以后老夫要是遇着好酒,
定也会记得石将军的。”
石来善附和道:“那就先谢过谈御史了。谈御史,来,再喝一杯。”
又是几杯酒下肚,石来善夹着菜,状似无意地开口。
“谈御史,不知道今儿陛下在御书房怎么说的?丞相怎么出来就站到陛下那一边去了?”
谈御史嘿嘿笑了一下,因醉有些发红的眼睛眯着,伸手指了指石来善。
“你小子,老夫就知道你无事献殷勤,没事儿不可能请老夫来喝酒,这就打探起事儿来了。”
“谈御史,话不能这么说,今夜请谈御史来此确实是为了饮酒,这打听事情只是顺便的。今日诸位同僚白淋了一场雨,好多回去就得了风寒,可不得弄清楚情况?”
“唉!”谈御史气恼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愁绪满腔道,“冯希仁那小子向来就是站在陛下这头,本以为这回他和我们几个一块儿是开了窍,没想到那么快就被陛下说服了。”
石来善轻笑道:“不与陛下一心,怎么能年纪轻轻做了丞相?再者说,我等不都是和陛下一心的?”
谈御史一顿,精神一振,又指了指石来善:“你小子这是在给老夫下套?若是如此,你也别向老夫打听什么了。”
“谈御史莫要生气,石某玩笑罢了。”石来善将谈御史伸出来的食指握了回去,“还请谈御史说明详情。”
谈御史摆了下衣袖,坐正了身子,又侧身靠着桌子盯着石来善,微醺的眸中透着几分精光。
“石大将军,听闻陛下还未去过锦嫔娘娘的锦秀殿?”
石来善脸色微变,沉了几分,只一瞬间又打着哈哈道:“圣意难测,陛下想临幸哪位娘娘,也非石某安排的不是?”
谈御史动作未改,凝视着他,幽幽道:“陛下可是去过仪嫔娘娘的仪芳殿了。看来,丞相要比您这个大将军得势。”
石来善与谈御史对视,听出他口中的揶揄之意,眸子也微微眯起,嘴角的笑意都冷淡了几分。
“谈御史这是何意?难不成谈御史以为,比起与石某结交不如亲近丞相?”
谈御史默了会儿,轻笑一声又恢复了坐姿,左手的手肘和小手臂撑着桌子,右手拿起筷子,夹了两口青菜。
“老夫是陛下的人,从不干结党营私之事。老夫位居御史大夫,掌管御史台监察百官,又是东阁之首,掌管东阁,没必要因着有些不入眼的利害,刻意与你们之中的谁亲近。”
“况且,若真因着日后考虑,老夫应当想法子与贤妃亲近,与大长公主、与这常典客亲近才是。”
说着,谈御史瞟了石来善一眼。
石来善眉头紧皱,心下起了危机之意。
谈御史这是在暗示什么?
为了日后考虑,这个“日后”,难道说的是君王更换之后?
这储君与贤妃、大长公主、还有那个常乐有什么关系?
心头疑惑千千万,被谈御史勾的紧张不已,仿佛今晚上不得到答案就难以安宁,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大事会发生一般。
瞧着时不时瞟自己两眼的谈御史,立刻又换上一张笑脸,端起酒壶给谈御史斟满酒,又给自己斟满酒。
放下酒壶,在谈御史斜着的视线中端起酒杯。
“谈
御史说的是,是石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谈御史今日肯赏脸来此,是拿石某当朋友,石某狼心狗肺胡言乱语,自罚一杯,还请谈御史见谅。”
话落,石来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石来善的态度诚恳,念及对方毕竟是大将军,不能太过咄咄逼人,脸上也重新挂上笑意。
“大将军言重了,你我何必说这些。”
“石某虽为大将军,可在这朝中还没怎么站得稳,平日里须得谈御史作为长者多多提点才是,免得犯糊涂。”
“嗯,同朝为官都是为了陛下,这些都是应该的。”谈御史捋了下胡子,眸光微转又端起酒盅,“来,再喝几杯!”
石来善端起酒杯奉陪。
又待几杯酒下肚,谈御史的脸都是通红的,谈御史忽然用筷子敲了下酒盅,面对着还是清醒的石来善吐了一口酒气。
“愁啊,愁!”
石来善见状,就坡问:“敢问谈御史,这是在愁什么?”
“身为臣子,还能愁什么?自然是愁陛下,愁天下!”
谈御史晃了晃脑袋,压低了身子,往石来善那边凑,酒气喷了他一身。
石来善也不嫌弃,明白谈御史这是要说些重要的事情,赶紧也歪着身子低下脑袋,便于听清谈御史说的话。
“叮”!
谈御史又用筷子敲了下酒盅,愤恨地哼了一声。
“你猜,今日陛下叫我们三个进去,说了些什么?”
石来善心中一紧,支棱起耳朵,盯着谈御史的迷蒙醉眼忙问:“陛下说了什么?”
“他说,他一定要下江南,他把遗诏都立好了。”谈御史一把捂住石来善张开的嘴,紧张警告,“别叫唤,这事儿不可宣扬!”
石来善说不出话,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见谈御史醉糊涂的模样,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将谈御史的手扒拉开,小声地继续探问。
“陛下留了遗诏?好端端的留什么遗诏?”
“这还不是为了堵住朝中大臣的嘴?”谈御史摇了摇头,“陛下这一招也真是够狠的。”
石来善追问:“那这遗诏里的内容,可是……”
“除了储君还能有什么?”谈御史这一瞬间仿佛更加糊涂了,讥笑道,“陛下宠幸了仪嫔,冯希仁这小子自然是站在陛下那一边。”
“不过,就算陛下遗诏里是将皇位传给能降世的皇子,那最有可能生皇子的也是贤妃。陛下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说到底仪嫔也是被临幸过,还是有机会,锦嫔……算了……”
谈御史摆了摆手,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桌子。
石来善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了,他没想到陛下还会有这些古怪的想法,越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谈御史,陛下若真是念着此次下江南会出事,也不会将皇位寄托在一个未出世,甚至不会有的皇子上。”
“陛下可是比你想的聪明的多,自然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这是最名正言顺的,也是陛下为了自己,堂堂圣君皇帝,怎么会让自己留下断送香火的恶名?”
“除了这个,陛下还会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