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常乐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精神抖擞多了。
“咚咚咚”。
随着敲门声,喜鹊的声音传进来。
“典客,您醒了吗?该要洗漱了。”
每天早上喜鹊都充当着她的闹铃。常乐应了一声,爬下床,塞着鞋子就走向屏风。
外屋的门也被推开,喜鹊走了进来,按照平时做的,在常乐穿衣服的时候,给她整理床铺。
喜鹊整理好床,走到常乐身边,替她将腰带系上,整理了下她衣服的边角,保证每一个地方都是规规整整的,顺便就跟常乐汇报着。
“典客,容内侍刚刚来了,说是让典客洗漱罢就先去御书房,陛下下了早朝就要召见典客。”
常乐沉了沉气,轻飘飘地应下:“嗯,好。”
司伯言总算是有空能见她了,这一连等了两天,想跟他商量江南水患的心情都没有了。
甚至,连见司伯言的心情都没有。
没心情也没办法,还是乖乖地站在了荣方宫外。
今日又是下起了薄雨,常乐带着官帽,双手揣在袖子里,不理会这秋雨如丝,慢条斯理地往御书房走。
这雨太轻太细,风一吹就四处飘,打伞也不见得有用。
在到御书房的殿院那一刻,常乐直接惊呆在原地。
只见御书房的高阶之上,跪着三位大臣。
高阶之下跪着一二十位品阶不低的将臣,通过他们的服色就能看出来。
这些将臣多为朝中重臣老臣,一把年纪了,顶着绵绵细雨跪在潮湿冷硬的地砖上。
有些得风湿病的或者体力弱的,已经耐不住,枯皱的双手握着膝盖,直挺挺的身子也开始东倒西歪,苍老松皮的脸上堆起一条条沟壑。
就这样,也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的。
见状,常乐再看紧闭的大门,心情微沉。
犹豫着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就看见容回从御书房里出来。
容回是在常乐出现御书房之时进去的。
他一出门,那些大臣立马振作地跪好,腰板挺立,一双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立刻迸发出亮光来,像是在黑夜里看见了希望,等待着容回传达圣意。
容回却是一低目,绕过台阶上的三位大臣,快步下台阶,又绕过台阶下跪着的所有大臣,直奔常乐而来。
众大臣的视线也跟随着容回的身影,落在常乐身上,有些认识常乐的,见状脸色已经差了不少。
常乐被那些灼灼目光盯得心虚,还不等她开口,容回已经先低声汇报。
“典客,陛下召您进去。”
常乐一愣,偷眼瞧那些没听见的大臣,他们都目露疑惑和警惕。犹豫了下,抿唇挺身,努力保持淡然的往御书房走去。
容回在前面带路。
常乐路过台阶下跪着的大臣们,众人的目光从疑惑变得嫉妒。
又拾阶而上,众人的目光从嫉妒变得恼恨。
跪在最前方的石来善,心中一团怒火,直接站了起来,指着站在台阶上的常乐一声大吼。
“陛下为什么召见这个女人都不见我们,不见丞相御史和太尉?你这女人,是不是你在背后唆使陛下?!”
常乐被吼得停在了原地,瞧着侧边的三位大佬。
正是丞相冯希仁,御史大夫谈无疆,还有一位应当就是太尉,她不怎么熟。
这个不怎么熟的太尉警惕地瞪着常乐,魁梧的身姿如山一般,给常乐极大的压力感。
冯希仁紧紧凝视着常乐,似乎在给常乐暗示什么,可惜常乐不怎么看得懂。
谈御史更是一脸的要“国破家亡人散”的悲怆之感,瞧着常乐很有一种意难平的意思。
常乐抿唇,不顾左右的目光径直进了御书房,石来善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其他大臣附和。
单总管及时出去,顺道将门关上。
门外,又是单总管安抚大臣的话语。
常乐听着外面的隐隐约约的喧闹,瞧着端然坐在御案后,无动于衷的司伯言。
司伯言正在不紧不慢地看折子,真是个批折子的机器,不管发生什么,见什么人,他都在一本正经地批折子。
常乐往前走近,在御案前不远,合适地行礼。
“臣见过陛下。”
“嗯,不必多礼。”
司伯言说着,将折子上的批语写罢,修长的手指将朱笔搁置,合上折子,这才抬头看常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近视加深了,常乐发现司伯言好像瘦了不少。
下巴尖了些,还有肉眼可见的胡子,那两条好看的眉毛也揪在一处。
看来,最近的压力确实有些大。
司伯言也注视着常乐,几日不见,恍若几年。看见常乐,有种故人重逢之感,却不敢再多抱有什么心思。
常乐随意一笑,道:“外面那些大臣,跪了多久了?”
“坐罢。”
司伯言不直接回答,等常乐在御案侧边的蒲团上坐下,这才云淡风轻地回答。
“大约有一刻钟了,一下朝全涌过来了。”
常乐端然盘坐,听闻,道:“看来,陛下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也非什么惊天动地的,不过是朕在朝堂上说,要亲自下江南,查探整治水患一事。”
“这还不叫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常乐明白了那些大臣的意图,突然间有些心疼他们,怕是想长跪不起,换司伯言的回心转意。
可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若真是因他而起,司伯言定然是要下江南的。
“这确实是大事,但也不至于惊天动地。”司伯言轻描淡写道,“听说这两日你都来荣方宫找我,所为何事?”
常乐抬眼静静瞧了司伯言一会儿,想到看见他的辇车往清宁宫去。
司伯言还是那个顾及江山的司伯言,临了还是想着用各种方法来给群臣一个交代,比如留个后嗣。
他还真听她的用半个月来广撒网,不过也不见得真是因她才这么做。希望他真能留个子嗣龙子。
常乐叹了声,才捋清楚正事儿。
“哦,是有事情来问问你。”
司伯言清浅一应:“你说。”
“不是我说,你早不找我晚不找我,这时候让我来,明显是想让外面的大臣戳我的脊梁骨,让天下人骂我。”
常乐开口正事儿前,幡然醒悟这个问题,忍不住先追究一番。
司伯言似笑非笑:“正巧赶上了,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见完你再见他们就是。”
“见了我再见他们,到时候你说的不如他们意的,肯定都以为是我唆使,刚刚大将军可就这么骂了。”
“是朕考虑不周,不是看你来都来了,再让你回去,有些不妥?”司伯言道,“要不,你现在回去?”
常乐一沉气,还是不再说这些无用的闲话,端正了神色,直接说正事儿。
“你知道这江南雨况的罢?”
“嗯,知道。”
司伯言回答的很中肯,只是继续听着常乐往下说。
常乐眸光闪了闪,还有些小紧张,道:“我也去找了巴学士,问了一下。”
“嗯,问到了什么?”
“这江南的雨水之患,最开始是从江南郡的东南部开始的,然后不断向周边地区蔓延。”
“确实。”
“这江南郡的东南部,正是云雀山和川草村的所在地。”
“没错。”
常乐发现司伯言从始至终的淡然,紧张的心情不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地复杂纠结。
睫毛轻轻颤了两下,抿唇一笑。
“所以,你早猜到了和那件事有关?”
“嗯,此次江南水患除了跟维风有关,我再也想不到其他的情况。也有可能是大爷触动法阵之时,不小心又留下了什么咒语。”
“是,川草村的赤身虫就是这么来的。”常乐点头肯定,又疑惑地看向司伯言,“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下江南?”
司伯言不带丝毫犹豫地回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说到底,当初去蓬莱谷也是为了给我治病。”
话落,司伯言就见常乐一脸感慨地瞧着自己,一时疑惑。
“看什么呢?”
“我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高觉悟的人?还是个皇帝。”
“那你以为的皇帝,应该怎么样?”
常乐大手一挥:“把百里大爷扔到江南郡,不治好江南水患,就把他烧了祭天!把他的后孙什么的,亲近的,都抓起来威胁他。”
司伯言噙笑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心情忽然间好了不少,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不少,整个人也轻松了点儿。
常乐望着他的状态,露出几分欣慰之意,一点都没不好意思的想法,自得地笑了笑。
“这些好像听起来好像是暴君干的事儿哈?不过我看书里的皇帝都是这样的。”
司伯言抿唇不答,等她的打岔结束,静坐了会儿,给她倒了杯温水,这才继续问。
“你应该是问过大爷了罢?可有问到过,这水患的真实原因?”
“我问了,他没答。”常乐趁着水还是温的,喝了一口,“不过你放心,他虽然不承认这件事和他有关,但他会护着你的。”
“如此,便先谢过大爷了。”司伯言稍微有些放心,“看来,还得回一趟蓬莱谷希望这次能将事情彻底解决了。”
“上次我们忽悠了谷主,他肯定是记恨着,这回不会顺利。”
常乐担忧地看向司伯言,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脑子里冒出他上回在不为道长面前维护自己的话。
他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是福星。
大爷也说,这次她能救他。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的结局,就是柳成言死了,还是惨死。
她不想有一天,再费力去找司伯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