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臣斗胆。臣以为,这画画的可以从丹青房找一个,他们是搞画的。”
谈无疆掰着手指头,瞄了眼司伯言的表情,发现对方面无表情。又掰了根手指头,绞尽脑汁之后继续献策。
“这搞建筑的和雕刻的,这,这就得找丞相要人了。丞相手底下的工曹肯定有建房子和雕狮子的高手,他们就是负责这些的。”
谈无疆又偷偷瞄了眼司伯言,发现对方还是面无表情。
心里头紧着,偏头瞅了瞅冯希仁,对方的眉头皱着,跟天要塌下来似的,很明显不同意这个主意。
谈无疆左右听不见声音,也知道自己出的主意不怎么样,默默地收了手,端过小桌上摆放着的茶盅。
缓缓地喝了一下,清茶一入口就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还是喝茶适合他啊,这些费脑筋的真是太为难他!
“谈御史。”
司伯言突然间开口,谈无疆差点吓得将水喷出来,稳了稳发抖的双手,握紧杯子。惶恐抬头,对上司伯言似笑非笑的脸,忙用袖子蘸去嘴角的茶渍。
“陛下,您说。”
“这西德国使者可是说,他们只出一人,按你这么说,咱们就得出三个人了。”
谈无疆眸光一转,严谨道:“陛下,不知道他们西德国怎么样,但咱们大氏,讲究的是术业有专攻!”
谈无疆伸出手,随着最后几个字比划着打了下拍子。
“这是三门术,咱们就得派三个人。他们想派一个人,那咱们也拦不住。”
“这岂不是仗势欺人了?”司伯言瞧向装深沉的冯希仁,“丞相以为如何?”
冯希仁抿着嘴角,默了下,郑重回话。
“臣以为,谈御史所言极为有理,这三项看似相关,却实为天差地别,实难找出一个人来完成此事。”
谈无疆的眉头松了松,头次觉得冯希仁说话是这么得人心,让人心里舒坦。
司伯言缓缓道:“话是这么说,但也有些胜之不武,有损我大氏的大国面子。这样,此事就交给谈御史。”
谈无疆弯着的腰背都挺直了些,有些松弛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连眼角纹都不见了。
如临大敌般,谨慎地盯着司伯言,不用猜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件很可怕的事。
“实不相瞒,陛下,臣最近这个精神有些不好,今日正准备向陛下告假,休息个十天半月。这件事儿,不如就交给丞相吧,丞相手下人才济济,挑人出来不费什么事儿。”
“哦?”司伯言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谈无疆。
那头,冯希仁忍下冷眼相待的想法,面不改色地把这个丢过来的大锅扔回去。
“我最近正好认识了一位神医,可以帮谈御史看看,保证今日看过明日谈御史就能精神抖擞。”
谈无疆嘶了一声,没好气地看向冯希仁这个拆台子的。
司伯言也道:“朕也可让太医为谈御史把把脉。”
“不烦劳陛下,臣多多休息就是了。”谈无疆忙应承,露出大无畏的精神表情,“不过,如今正是臣为陛下为大氏尽忠行事的时候,大难在前,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嗯,谈御史之忠心,着
实令朕感动。此事交给你,朕也放心。”司伯言面容心疼,手一扬就把这重任丢在了谈无疆身上,“五日之内,请谈御史务必给朕挑出一个人来。”
谈无疆下巴一哆嗦,站起来的时候双腿都有些发软,整理了下衣衫,颤颤巍巍地给司伯言行了一礼,稳着声音回话。
“臣遵旨。”
伯言满意点头,瞧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腿,调侃道,“朕看你这精神是有些不好,脸色发白,身子发虚,要不朕派太医给你瞧瞧?毕竟你最近是要操劳的,而且你这还年不到五旬……”
谈无疆忙摇头,定了定双腿。
“多谢陛下关心,臣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臣这就下去寻与西德国比赛的人。”
伯言应下,“丞相,这西德国初来,你也让鸿胪寺那边多注意些。还有今晚的宫宴,也让太常寺安排时,注意他们的禁忌。有朋自远方来,当以礼待之。”
冯希仁起身,朝司伯言行了一礼,道:“臣遵旨。”
“好,你们都下去忙罢。”
冯希仁和谈无疆又躬身行礼,相继退了出去。
刚出大殿门口,谈无疆就往冯希仁那边倒了下。站在门口的内侍瞧见心急,还是冯希仁眼疾手快扶住了谈无疆。
冯希仁轻笑道:“谈御史身子无事罢?不然,冯某让那神医上府替谈御史诊治一番?”
“不,不用了!”
谈无疆很是讨厌听见这个由头,挥手打散这些差点害了他的话,由着冯希仁扶着,慢吞吞下了石阶。伸手指着冯希仁,眯着眼睛有几分恼怒。
“你这个冯大胆,也学的滑头了,不得了,不得了!”
冯希仁似笑非笑道:“谈御史慎言,冯某只是一片好心,不想陛下损失一名肱骨之臣。”
“少在这儿跟我戴高帽子。”
谈无疆将冯希仁推开,嘟囔了两声,腿脚不便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对方毕竟是比自己大些年岁,在朝中也比自己的资历老,多少还是要尊敬些。冯希仁见着他的腿确实有些不方便,不由几步上前,诚心询问。
“谈阁老,你这腿脚怎么了?刚刚来时还好好的。”
谈无疆白了他一眼,道:“刚刚抻着了,现在也不怎么疼了。你要是真关心老夫,刚刚就该把那事儿给揽了,现在问老夫腿有什么用?”
冯希仁无奈道:“各司其职,此事确实是冯某管不上,这方面还是谈阁老来办比较稳妥。谈阁老这是去哪儿?要不冯某扶您过去?”
“嘿,老夫稀罕你扶这一下吗?”
谈无疆的眉毛跳了跳,摆手就自顾自地离开。
……
晚宴设在甘露殿。
天色未暗,大殿之中便已是灯火通明。上悬的大灯笼,下立的落地高脚宫灯,还有桌案边的小宫灯。
来来往往的宫女,一溜的粉衣单髻,行走有度,有条不紊。
赴宴的,西德国是使者查斯·罗伯特和茜丝·格丽斯,另外还有个蒂姆·查理斯。
大氏这边,就是一些朝堂重臣。比如丞相太尉御史,还有些公爷侯爷,都是大场面。
常乐依旧是作为画《坐宴图》的画师,和德·爱华坐在御座和下首位之间的角落处,争取有最好的视角,能看到在场的所有人。
同样是热闹的晚宴,没有了怀王在,常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看着下首位坐着的是位不认识的公爷,更加郁郁寡欢。
这都过去不知道多少日了,也不知道怀王现在在哪儿。怀王从来没给她送一封信回来,她也没办法送信过去。
说起来,之前怀王还说不用给他写信,因为他要游山玩水之后再到封地,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信。
见过几次宴会场面,常乐已经对这歌舞升平的场景不太感兴趣,只是专心地帮德·爱华完成任务。
扭头就看见德·爱华一直盯着某个地方。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标可不就是美丽的茜丝·格里斯?
但对方,好像是在看着自己?眼睛里还写着担忧?
她在担忧自己什么?
一头雾水之时,常乐收回了目光,戳了戳身边的德·爱华,道:“爱华画师,画画要专心,不能三心二意。”
德·爱华收神,神情有些羞涩,严肃道:“我没有三心,我只有一颗心。”
“您这一颗心现在在哪儿呢?”常乐就仗着现在热闹,左右是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声音,就低声揶揄德·爱华,“是不是在那位美丽的阿佛洛狄忒身上呢?”
德·爱华紧张看她:“哦,我亲爱的朋友,这种话不要乱说。”
“我没乱说。”常乐意味不明地笑着,“你要真喜欢,要不要去追追?没准儿人家为了你,愿意留在大氏呢?正好,这里不是西德国,也不是英吉利亚国,你们不用在意国仇。”
提到这个,德·爱华就垂下了脑袋,捏着毛笔一点点描绘着画卷,叹息低声感慨。
“她对我有很大的偏见,就因为我是英吉利亚人。”
说完,德·爱华摊开手,摇了摇头,又继续画。在观察坐宴的时候,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往格里斯身上飘。
格里斯也望着这边,但好像不是在看自己,心情肯定也不太好,因为她一直皱着眉头。她发现自己,视线一转过来,就是满满的恼恨之意。
德·爱华不知道自己是有哪里惹着她了,只能讪讪地收回目光,内心一片惆怅。
常乐瞧他这苦恋的样子,都替他感到心疼。
“你要是不敢追,那就别想了。安慰安慰自己,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喜欢上别的姑娘,这样不好。”
“哦,爱丽丝小姐,她一定已经嫁给了别人。”德·爱华笃定道,“爱丽丝小姐肯定不会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她一向觉得大海很危险。”
常乐挑眉:“你还挺了解她的。那你觉得,格里斯小姐和那位爱丽丝小姐,谁更好?”
“她们不同,无法对比。作为一名绅士,也不该背后说人坏话。”
德·爱华偏了下脑袋,一脸的正直,继续调色涂画。
“我也没让你说人坏话,只是让你客观地评价一下。”常乐继续撺掇着,“说说她们有什么不同呗?”
德·爱华瞧了她一眼,以及她面前的画板,道:“亲爱的常乐,你不用画画吗?画画需要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