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儿的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身上穿的服饰也都是与众不同。
亚麻的裤子，泡泡袖的白色上衣，外面还有一件暗色异域绣纹的马甲。
能在都城的地界儿见到洋人，还是被禁卫军护着的，可不就只有宫里边儿的那位洋画师？
左边儿那个一身肃杀之气的，明显是个将军，还是禁卫军的将军。
看到他们三人进屋，那些客人都纷纷往两旁让去，或是直接进了两边的隔间。
他们腾位置的时候，无泽已经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十里和蜻蜓也从后院蹬蹬跑出来。
耗子在常乐前边儿手足无措，喊了一嗓子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后头索性站在了无泽身边。
“阿常！”
十里欢快地到了常乐面前，抓着常乐的胳膊上下一打量，笑嘻嘻道。
“阿常，你这好像气色都好了不少，看来真是在宫里过好日子了。”
常乐想到自己每天在丹青房里遭的罪，无奈地笑了笑。
“我们今儿出来转转，顺便回来看你们一趟。我还给你送了些画来。”
“什么画？”
十里好奇地抱住常乐的胳膊，顺着常乐的视线往后看，东南已经在德?爱华的指示下，抱了几卷画轴过来。
常乐伸手拿了一幅，展开给十里看。
里面画的是一片汪洋的大海。
一处石礁上坐着个正在唱歌的美人鱼。一头金色的波浪长卷发，眼睛像海水一样蓝。
海水触碰礁石溅起水花，扬起白色的海水泡沫，卷在美人鱼身侧，月光照在美人鱼身上，皎洁又明亮。
这幅画，德?爱华画的朦胧不露骨，常乐便同意摆在画坊。
画作左下角的空白处还专门让人写了注解。
塞壬，西大陆传说中的海妖，歌声会迷惑行驶在大海上的船只。
当初德?爱华所在的船只，在海上行驶时，听见了美妙的声音，曾一度迷航，后来才走出。
他们船上的船员便说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塞壬海妖，德?爱华一直记着，在回忆时就画了出来。
“这人怎么有鱼的尾巴？”十里惊奇地指着画中的女子，又低声在常乐耳边道，“他们洋人那边，好奇怪。”
常乐笑道：“不奇怪。咱们传说之中，东海有鲛人，流的泪都是珍珠。咱们的鲛人也是人的身子，鱼的尾巴。”
前阵子在丹青房的藏画阁中，常乐还看着了一幅好看的《鲛人图》。
“好罢，这画是不是也不能卖？”
十里小心将画收起。
德?爱华送过来的画，除了有一幅送给了易昭，其他的都是摆在画坊里，供人观赏，不卖的。
常乐点点头：“这只是让大氏百姓有机会了解西大陆，不卖。”
“耗子、蜻蜓，你们把这些画挂到新奇区。”
十里不急不缓地安排两个小的，等他们抱着画儿去了新奇区，这才问常乐。
“阿常，你要留下来吃晌午饭吗？”
“这就不了，我们还赶着出城。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们，看看天甲画坊。这个，等石大哥来了，你交给他就行。”
常乐说着，将包袱递给了十里。
十里了然接下，易河盛却是一脸谨慎地盯着。
“对了
阿常，还有件事想跟你说的。”
十里见常乐不逗留，就直接说了。
“一直以来，都有人跟我们说想学炭笔画，还有爱华画师的那种油画，阿常，你看要不要开设个学堂，你们来教？”
常乐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咱们就是卖画的，再开学堂，多累。就别给自己增加负担了，有个娱玩区就够了。”
“可阿常你不是一直想教人画炭笔画吗？”
“这个再说罢，我现在实在是分身乏术。你瞅瞅，我们再不出城，天黑了都不一定能画好一幅画。”
“好罢，那你们赶紧走罢。”
十里恋恋不舍地送着常乐出门，一直站在门口，眼见着常乐的马车消失在巷道，这才重新回到店里。
顺便去了趟新奇区，里面早就挤满了客人，都是冲着常乐带的那几幅画。
能看见宫廷画师的画，还是西洋的，这种事可是可遇不可求。
耗子和蜻蜓激动不已地跑到了十里面前，仰着脑袋瞧十里。
“十里姐，常姐可真厉害，她还认识洋画师呢？”蜻蜓回想起德?爱华的脸，就觉得喜欢，“那个洋画师长得怪是怪了点，可真好看，他可真白。”
“就是就是，常姐身边是禁卫军的将军罢？我刚刚听客人说的，常姐出门都是将军陪着呢！”
耗子也激动不已。
之前他对常乐的了解，就是常乐去过战场，回来后就只知道吃喝睡外加画画，然后开了这个画坊，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十里和无泽对她特别的尊敬。
后来才知道常乐认识怀王，现在知道常乐居然出行都有这么大的排面，当即对常乐崇拜的不得了。
十里瞧着他们两个小家伙新奇的样子，目光忽然柔和了起来，回想和常乐经历过的一切，有些怅然若失。
伸手拍了拍两个人的小脑袋，皮笑肉不笑。
“阿常的能耐可大了呢，认识洋画师，将军陪着，是什么稀奇的？你们两个小屁孩儿还是好好招呼客人罢。”
蜻蜓和耗子的兴趣被吊了起来，追在十里的身后问。
“十里姐，你跟我们讲讲常姐的事儿罢。”
“太多了，讲不完。”
十里懒洋洋地拒绝，路过柜台时，瞧了无泽一眼。
无泽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把揪住了蜻蜓和耗子的后领子，禁止他们跟着十里回后院儿。
两人挣扎不下，立马抱住了无泽的胳膊，吵闹道：“无泽哥，你跟我们讲讲呗。”
无泽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好讲的，快去干活，不然晌午没饭吃。”
蜻蜓和耗子一撇嘴，消停了，立马去干该干的。
……
“妖怪，妖怪！打妖怪了！”
圭都城外，河边的滩涂上，一群人围着个十分奇怪的人，大声地叫喊着。
那人浑身都是污泥，湿漉漉的，用斗篷阻挡着孩童丢过来的石子和泥巴，嘴里叫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挣扎间，那人突然站起来。
斗篷的帽子滑了下去，露出她一头金色的长卷发。
尽管满脸污垢，但她那双蓝绿色的眼睛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将人的视线吸进去。
那些村民立马扬起了手中的棍棒，大声嚷着。
“不要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有妖术，会把我们的魂魄给吸走了！”
“打死她，把她抓起来，淹死！”
“她从水里爬出来的，肯定是水妖！”
那奇怪的女子，听不懂他们的话，被他们称为有妖术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恐惧。
她能感受到这些村民们的愤怒，摇着头往后退，眼看着他们要一哄而上，她从腰间拔出来一把短剑，指着村民。
短剑几寸长，剑柄上镶嵌着蓝色的宝石，剑身上压着密密麻麻的精致花纹。
她弓着腰后退着，嘴里还在叫着，试图和他们再做一次交流。
众人见着她拿出武器，情绪更加激烈。
几个胆子大的年轻小伙，直接抄起棍棒冲了上去，对着女子就打了下去。
女子左右一挥短剑，他们立马就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避开短剑同时，悄无声息地往前接近。
后面的村民见着，因着一个孩童扔过去一块石头，也都纷纷扔起石头，正砸在女子身上。
女子躲避不及，大部分都受下了，紧紧握着短剑，却是没精力去面对那些近在身前的人。
突然间，一棍子落在身上，打在她的后背上，力气大的将她打趴在地。
紧接着棍子就一下下落在了身上，手中的短剑也被人抢了去。
只要她一挣扎，棍棒打的就更加剧烈，耳边充斥着激动的怒吼，她也只能大声地尖叫着，直到后来都叫不出声了。
“怎么回事儿？！”
随着一道怒吼，十来个军兵围了过来。
那些村民见着官兵立刻收敛了怒气，纷纷躲到旁边，暂时放过那个已经缩成一团的女子。
军兵开道，村民们见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儒生带着个将军，还有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人过来。
百姓一瞧见那个金发碧眼的人，立马受了刺激，指着德?爱华大声叫道。
“他也是妖怪，他和水妖是一伙儿的！”
德?爱华发现自己莫名地引起了群愤，一时有些惶恐。
正是因为大氏的百姓会误以为他是妖怪，所以他极少出宫，出宫也一定会有侍卫或禁军跟着，就是为了保护他。
那些禁卫军也很称职，立马就拉起戒备，拿出军威压下那些企图暴动的村民。
常乐被这突发的情况打断了脚步，朗声道：“他不是妖怪，是来自英吉利亚国的画师，现在是皇宫里的御前画师。”
百姓听着常乐的解释，瑟瑟地偷瞄了几眼那些禁军，也只能信了。
他们没了动静儿，常乐就继续往趴在前面的那团身影走。
他们出了城，常乐和德?爱华就顺着河流骑马找景，大老远地听见这边的动静就赶了过来。
因听见是个女子的叫声，德?爱华和易河盛就没有掺和，看着常乐这个女子上前。
常乐在那人面前蹲下，周围的百姓立马叫了一声。
“她是妖女，官老爷可不能碰啊！”
“对啊，她会吸魂的！”
常乐偏头一看，就见着村民们惊慌的神情，念着百里大爷都没什么动静儿，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易河盛却是不太放心，想上前将常乐给拉回来，换个人去看看。
如果对方真是妖怪，那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