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捏子的右手顿住，桃花眸凝滞了下，面容淡然地将黑子落下。
“她无此心，母妃却是因此而亡，如何说与她毫无关系？”
“大长公主也是为了大氏江山着想，可以理解不是？大长公主这么多年，尽心尽力辅佐陛下，身子本就不好，在玄灵观少了人照顾，怕是要受苦。”
“这些你应当去与陛下说。”
“大长公主曾时常念起，每每感叹沅贵妃当年死的冤屈。这么多年，她一心向道，怕也是为了消除心中内疚。怀王已经亲自手刃仇人，何不原谅了大长公主？”
“本王原不原谅，可是什么重要的？她去玄灵观，又非本王逼的。”
李斛苦口婆心许久，见怀王无动于衷，也颇为无奈。
比起李仁兼，李斛与大长公主更亲，大长公主待她是极好的。
自从听说大长公主去了玄灵观，她便担心着大长公主的身子，也一直没有机会提，难得这回抓到机会，可怀王没有要原谅的意思。
一盘棋下罢，李斛借口有事离开，独留怀王一人。
怀王静坐许久，瞧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李斛心不在焉，棋局赢得轻松至极。
起身路过学堂，见着常乐还在授课，跟晋卓说了一声，和常乐对视一眼，在常乐理解意思之后，也先行离开了。
他今儿来学堂也没别的事儿，就是看一下，顺便帮忙促成天甲学堂的管理权转移。事情办完，他也要早些回去，准备明日启程。
凯旋回都一事，不能耽搁，在十三郡停留了三日已是拖延了，后面得加快速度赶回去才是。
常乐目送怀王出了二院，又收回神，瞧了眼所有的学生，又继续回到自己的画板上。
画板之上，正是她面前的这些学生，一个个歪头晃脑的，甚是可爱。
临走之前，她要给他们留一份礼物。
到目前为止，他们天甲学堂还没有第一张集体照，这批是天甲学堂的第一波学生，得留影纪念才是。之前学堂开学时就想画的，因为各种耽误，没有机会。
坐在最前面的人，凭借良好的视角，瞅见了常乐的画，惊喜大叫。
“先生是在画我们！”
其他学生也立马放下笔，想要凑过去看。
常乐忙道：“你们别离开座位，要不我就画不了了。等下课了，再给你们看。”
“都赶紧坐好坐好！”皮蛋儿立马将所有人轰了回去，自己也乖乖坐下，瞧着常乐傻笑，“先生，听说你当女官了，你是咱们大氏的第一个女官！”
常乐点头：“嗯，有没有很厉害？”
“厉害！先生，我以后可以当官吗？”一女娃娃突然举手询问，“我也想当官，成为和先生一样厉害的人。”
常乐瞧着她那双闪亮亮的眼睛，无奈一笑。
“这事儿，先生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努努力，先看看当官都需要什么能力，那么多官，没准儿以后你也可以呢。”
“俺要当将军，当大将军！”皮蛋儿嬉笑着插入聊天，“俺也要和穆师父一样打仗守边关，俺想守在金山关，盯着那个可恶的育国！”
常乐瞧着他流里流气的样子，也不愿意打击他的自信心
，道：“现在不是金山关了，是傩江。傩江才是咱们大氏的边关界限。你要是想当大将军，就要好好学武，而且，不能用武力随便欺负人。”
“俺没欺负人！”皮蛋儿张口就反驳，又问常乐，“常姐，你去战场上干嘛了？你连我都抓不住，胆子还小，能和敌人打仗吗？”
常乐发觉皮蛋儿那张嘴依旧让人讨厌，自己脆弱的心脏愣是被他给伤了，努力保持着心理平衡，告诉自己身为老师，要稳重。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罢？先生我靠的是脑子，是智谋。打仗也是需要脑子的。”
“哇！”
所有学生哗然，甚是崇拜地瞧着常乐，仿佛看见个大英雄。
常乐被他们灼灼的目光盯的有些脸红发窘，咳了一声，继续画画。
“你们赶紧画，别下课了都画不完。”
“丫头，你明明是靠的本大爷，搁这儿胡说啥呢？”百里大爷实在忍不住发话。
常乐假笑两声，没搭理他。
“常姐，你什么时候走？”皮蛋儿撑着脑袋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小山楂和小石子？”
常乐的笔尖顿了一下，瞧着纸张上的画面，打算动笔在空白处添上两个小人。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一个笑起来格外乖甜的女孩。
“我明儿走，等下午放学，你带我去看看他们罢。”
皮蛋儿脑袋一歪，问：“那你要看你的前夫吗？”
常乐内心毫无波澜，道：“不用了。”
“为什么？常姐，你是不是找到新的夫君了？他们说怀王带走你，是要娶你。可是，怀王带了个王妃回来。”
常乐瞧向一脸嬉笑的皮蛋儿，深觉他知道的太多了。
“皮蛋儿，你画完了吗？一个男孩子，怎么这么八卦？”
“快画完了。常姐，斋主呢？你和怀王都回来了，我怎么没看见斋主？孙头儿说斋主跟着你们一起呢。”
“……他去仙山了。”
“仙山是哪儿？他还回来吗？斋主是要飞升成仙吗？”
“或许罢。”
“常姐，十里……”
“皮蛋儿。”常乐打断喋喋不休的皮蛋儿，板着一张脸质问，“先生有没有教过你整理内务？你是学堂里最大的，你是不是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皮蛋儿理亏，立马怂地低下脑袋，要问的话也都憋了回去。偷偷往上瞄，露出眼白，显得无辜的很。见着常乐又安生地在画画，盯了半晌，才试图再次开口。
“常……”
“有问题下课问。”
常乐头都不回地打断他的话，皮蛋儿立马小心道：“俺就最后一个。”
“那你问罢。”
“常姐你走了，还回来吗？”
常乐抬着的手臂忽然间有些发酸，微微放下，瞧了眼一众无辜的眼神儿，浅笑道：“说不准儿，你们争取以后能去都城找我罢。”
“那……”
“好了，一个够了。”
常乐再次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就怕他再问下去，自己的这幅画也画不完了。
皮蛋儿瞧着常乐板着的脸，伸手捅了捅身边的小巴子，挤眉弄眼地威胁他，又低声
地给他说了两句。
常乐就静静看着皮蛋儿搞这些小动作。
小巴子接收到指令，立马问：“常姐，明儿我们能去送你吗？上次，你说走就走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好多女娃都哭了。”
“不行。明天人很多，你们去了不安全。”常乐果断拒绝，“你们要记住，天下无不散筵席，不用老是在意这些。好了，问题问完了，赶紧画，一会儿我要检查！”
……
永岚十一年，五月十八。
辰时之时，已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随着进入夏季，天色也亮的越来越早。
天亮的早，人也醒得早，圭都大街小巷早就在卯时进入早市的热闹。
不过，今日比与以往还要不同，还要热闹些，百姓匆匆忙忙地往一个地方涌，处处洋溢着欢喜声，喜庆的如同过年一般。
不知道第几波人从天甲画坊前叫嚷着跑过之时，天甲画坊的门被打开了。
十里被这外面的动静惊动，从门内钻出来，一脸迷茫地瞧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行人，随便盯住一个人便开口问。
“你们一大早跑什么呢？”
一人停留了下，兴奋道：“怀王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马上就进城了！大军凯旋当然要去看看啊！”
“嘭”！
“无泽，阿常回来了，咱们快点儿去接她！”
天甲画坊的门被重新关上，里面应声传出来激动的大吼。
街道上那人被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又往城东门儿赶。
城东门。
人山人海，百姓将城门堵了个严实，两边的馆楼上挤满了人，一些王公贵族占领窗边最好的位置，坐等怀王的大军凯旋归来。
城中的戍卫军急忙赶到，将百姓驱赶到两边，把城中门的道路让出来。为防止冲撞，戍卫军形成人栅栏，执长矛拦着百姓。
十里和无泽也在百姓之中，随着不停的推搡而前后涌动，逐渐被往后挤。
眼见着就要落在人群最后，十里被刺激的，战斗力瞬间上涨，拽着无泽就直接往前冲。
跟人挤这种事不是无泽的强项，无泽也不热衷，只是紧紧地护着十里。
没想到，十里身子不壮，骂骂咧咧地挤人潮还是有一定的能力，在听到马蹄声之时，成功带着无泽到了最前排。
眼见着又有人想挤过来，十里立马扯住站在旁边的卫兵的胳膊，紧紧拽着他的长矛杆。
卫兵睨了她一眼，刚想发脾气，耳边就是一声炸雷。
“怀王他们来了！”
与此同时，人群各处炸雷频响，瞬间将本来就躁动的氛围炸得更加热烈，为了第一时间看见怀王的英容，纷纷往前挤。
戍卫兵见状，立马改变策略，将长矛一横，长矛相连，成为一条警戒线，拦着如浪潮般的人群。
拦得住人，拦不住他们的心，拦不住他们的声音。
哒哒马蹄声铿锵清晰，马匹进入城门内的那一刻，所有百姓的目光都落在了城门口。
一支英姿飒爽的大氏军队逐渐进入视线范围内。
打头的是几个骑着马的将军，映入眼帘的第一人，便是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