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的最前方,易云带着几个人开路。
易云还是那样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即便身上有几分凌乱。
易昭和怀王披着盔甲跟在他的后面,脸上也都是灰扑扑脏兮兮的,显得有几分狼狈。
道路一次可容下两个人并排走,怀王走在里面,那一双桃花眼也不再如当初那般潋滟,桃花面上都长出了些胡渣,精神有些不振。
易昭走在道路外面,脏乱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结痂了的伤痕。时不时地瞧怀王两眼,又看了看左右的环境。
从他们的方向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西边有一片红彤彤的,把天都照亮了,夜空都被染上了一层红色。
见状,易昭脸上一喜。
“二位将军动手了。”
怀王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也被火光映红,总算是有了些反应。
“看来是你声东击西的计谋起了作用。”
声音晦涩沙哑,易昭听着,欣慰了些许,只是温和的浅笑了下,道:“希望如此。”
自从得知,柳成言带领二十万大军,在瑶仙坡覆灭,怀王便一蹶不振。一再陷入险境,怀王情绪波折了几番,如今已是跌到谷底。
难得他如今有了些反应。
“四叔,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易昭问着走在前面的易云。
易云看了看前面的路,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牛皮地图。
地图之上,有一处用炭笔标注了个地点。
军中会用炭笔的,只有常乐。这个点也确实是常乐点的。
当初她在画被大难山北面的地图时,偶然发现了一小山谷。事实上,是她的那匹小白马发现的。小白马口渴了,找水源找过去的。
说起来那小白马,一直未见它回来,大概也是死在了战场上。
山谷不大,也就只能容下他们这几千人。里面有水,还有些野果子。
进去的道路也极为隐蔽,一般人也找不过去。他们可以暂时在里面躲避一段时间,等着援军到来。
一回想起常乐,易云捏着羊皮地图的手便紧了紧。
当初,他动作再快一点,常乐就不会落下山崖,就不会失踪,生死不知。
忍下心中的愧疚之情,轻声回了易昭的话。
“天亮之前就应该到了。”
“那我们加快一下速度吧。”
“再往前走,就容易迷路了。你们后面的人跟紧了,千万别走丢了。”
易云重新振作了下,又专心地做好眼前的事,领着众人继续往安全的地界儿走去。
这边的山峰要密集许多,走过大山峰走小山峰,道路曲折密集。宽点的,可以容纳两个人并排,窄一点的,一个人过去都勉强。
经过几个岔路口,穿过宽敞的道路,他们最后从一个一人宽的山缝走了进去。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最后到了山谷之中。
山谷之中,湿气十分重。有几十棵几人粗、十几丈高的大树,树冠极大,相互遮掩,便将山谷遮的差不多了。
树上有不少的鸟窝,陌生人一进来,惊扰到它们,它们便扑扑腾腾地飞了起来,在他们的脑袋顶儿上盘旋。
“诶,有鸟,咱们可以烤鸟吃了。”
不知道谁高兴地叫了一声。
长满青草的黑土地十分松软肥沃,踩进去却又不会陷下去,躺在上面正
合适。一条两人宽的细流绕了山谷半圈,正好解了他们几日来的口干舌燥。
一两千人就暂时在此休整,十几个人守在洞口处,狭道里也都安排了人,几个时辰轮一次。
防止被育军发现,易云便下令,不能生火。又因着是来寻求庇佑,便下令不能打鸟,让他们去摘谷里未熟的酸果子解饿。
易昭和易云围着怀王坐在一棵大树底下。
怀王靠着树干,往上看着,眼见着微弱的阳光透过树冠想要落下来,可经过层层阻碍之后,落下来的光辉最多不让他们所在的地方暗如黑夜。
易昭瞧了瞧怀王,又看了看易云。
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怀王。
……
入夜。
众人只能就地而眠。
山谷中的气温比外面还低,湿气透过盔甲,侵入身体之中。怕冷的就几个人挤在一块,一同取暖。
易昭睡到中途,被硬生生吹醒,皱眉睁眼,发现怀王不在附近。忙坐起,四处巡看,正对上易云清醒的双眼。
易云背靠着树干,手一指河边。
易昭望过去,只见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坐在那里,目光沉了沉。在易云的眼神催促下,易昭犹豫抿唇。
河边。
河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如同宝石一般一闪一闪的,将怀王的那张桃花面晃来晃去,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怀王盘腿坐着,抬眼望着天上的月亮,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几颗星星,一时更加怅然。
兀地,身后冒出一道凛冽之气。
怀王等到一把寒剑搭在肩头,也自岿然不动。
河水晃动间,怀王的身后已经多了一道人影,正是易昭。
“你怎么没反应?”
怀王还是没说话,不太想跟她玩无聊的游戏。
对方不配合,易昭有些失落地收回了剑,刚将回月剑归鞘,一脚踹在了怀王的背上。
眼见着猝不及防的怀王往前一扑,趴在了河中,溅起大大的水花。
易昭满意一笑,静静地站在河边,旁观落汤鸡似的怀王从河水里扑腾起来。
“有没有清醒一点?”
怀王瞪了她一眼,不悦地指着她:“你……你这是想谋杀本王?”
易昭憋住笑,朝他伸出手,淡然道:“怎么可能,刚刚我不小心罢了。”
“不小心?”
怀王冷哼着懒得瞧她,已经从河中央挪到了河边。瞄了眼易昭伸出来的手,猛地将她手臂一抓,另一只手把住她的肩,将她往后扔去。
“那你也清醒清醒。”
听到“扑通”一声,怀王满意许多,不紧不慢地拖着湿漉漉的衣裳走到岸上。
兀地,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腕,猛地将他一扯。他整个人又重新落入水中。
河水不深,只到膝盖处。
怀王和易昭两人从河水里站起来时,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凌乱的头发贴着脸颊,水滴在脸上汇聚,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消失不见。
波光粼粼的河面,二人的倒影交叠重合。
易昭抹去遮挡眼睛的水珠,笑道:“怀王可真是心狠,居然把一个女子扔到河里。”
许是经过清水的洗礼,洗去了身上的灰尘,也融净了些心里的阴翳浮躁。面对易昭那张白净许多却是有
着一条疤痕的脸,嗤笑一声。
“你不心狠,又是剑指又是脚踹,将本王置于何地?”
“我看穆将军老是踹师将军,见怀王刚刚没反应,便想趁机试一下,没想到用力过了头。”
易昭弯眸一笑,脚下一蹬,踹起一片水花,直扑怀王。
怀王侧身躲过,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瞧着近在咫尺的脸,戏谑道:“好的不学,净学这些。师德宠着穆英君,才那般纵容。本王可容不得你如此。”
“我却以为,是师将军打不过穆将军。”
易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掌朝怀王的胸口劈去。趁着怀王躲避之际,挣脱开他的桎梏。脚下一旋,往怀王的身后冲过去。
怀王脚下一撤,侧身后仰倒去,易昭径直从他面前打过去。在易昭回转之时,怀王一把抓住了易昭的后领。
“看来是要为男子正名一下了。”
在怀王把易昭拽回,要将她举起时,易昭顺势后仰飞起,脚下带起的水花在空中划出一串优美的弧度,月光之下晶莹发亮。
易昭后翻之时,双手猛然抓住怀王的双肩,借力一挣,领子从他的手中扯出,人也已经到了他的背后。
落地之时,顺势就一只脚扫了过去。激扬起一大片水花,如同升起的小水幕又瞬间落下。
“为何,女子一定不如男子?行军打仗,我和穆将军,也不比你们差!”
“女子不一定不如男子,但你一定打不过本王!”
“那就试试看,若是我打赢了你,你便将主帅之位让出来!我易昭也是能堂堂正正上战场打仗的,不是一张随军保吉的平安符!”
“口气野心倒是不小,你这是在怨本王一直未重用你,未让你带兵出战?”
两人之间的缠斗猛然分离开来,易昭红着眼和怀王对峙,心中的怨气在不断的外泄。
胸口一阵起伏,易昭咬咬牙。
“我易昭凭什么一直做接应,连军师都可以带兵出战,单独去解决任务!”
这句话正中怀王的伤疤,触及怀王的逆鳞。
这么长时间以来,从得知柳成言的死讯以后,他未说过一句相关的话,就是知道现在的场合不对,只能把它们都压在心底,压得实实的,一点儿风都不让它透出来。
易昭轻轻松松一句话,便将他努力压抑的情绪扯出来。心中一阵翻涌,复杂的情绪如同浪潮涌上,淹没他的大脑,淹没他的理智。
他现在很难受,很愤怒,急需发泄。
不远处,睡在河边的士兵早都醒了过来,因为易云威胁的目光都在装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竖着双耳关注着怀王和怀王妃的情况,心里暗叹。
他们打起来了,到底要不要帮忙?
这怀王妃可真是够彪的,居然敢打骂怀王!
易昭发现怀王一张脸冷若冰霜,眼中更是迸发出杀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是迅速将那丝恐惧扫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不配和他比!”
怀王森冷的声音如同利箭,直穿易昭的心脏。
易昭眼睁睁看着怀王的身影在迅速放大,因着早有准备,立马双臂交叉往前一护,正好挡住他打来的一掌。身子被打的往后退了一大截儿,腰也弯了下去。
瞅准机会,易昭急速化守为攻,嘴里还不饶人。
“那你觉得谁配?常乐吗?”